升龍城。
作為云天帝國的京都,這里四處透著繁華雍容之態。這里地處整個帝國的北上,雖不是極北,但此刻節季的空氣中,依然可以感到幾分未消的寒冷。
乍暖還寒時,最難將息。
與多芮城和三邪關的嚴正以待,厲兵秣馬的戎馬生活不同,這里充斥著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在朱雀街外,馬車轆轆,人潮涌動,川流不息。
閣樓、茶樓、曲臺,鱗次櫛比,充斥著奢靡之景。
在一處酒樓之中,二樓乃是客人最密集的地方,在中央廂房之外,正有說書人臨桌而談,搖扇成風。只聽他緩緩道:“…當初孫梅香小姐得知世子殿下的失蹤,雖從邊疆駐守回來,但卻發誓此生不嫁,在京城外的‘太原道觀’里結發作尼,一晃時間便過了八年。在這期間,無數才子名士前去看望,都無一人能打動其芳心。老家伙記得有一次,是西南石悅城來的一位大才子,叫做的李海,他專程來到京邊,對孫小姐一見傾心,便在山上守著道觀外吃素服袍整整三年時間,做了十余首詩,首首感人肺腑,可盡管這樣,依然無法動搖梅香小姐的決意,最后只能無奈離開。那孫小姐這一做法,讓人又嘆又敬…”
說書人搖頭晃腦,手指不時敲擊桌面,將京城里人盡皆知的孫梅香決絕誓出之事說得娓娓動聽,盡人動容。
一段說罷,臺下一陣附和:“是啊,孫小姐真是奇女子…”
“只可惜霸王不在,在孫小姐眼中,天下男子盡成糟粕;否則我能娶到這樣女子,就是讓我現在死了,我也甘愿啊…”
“是矣是矣,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可憐的孫小姐,就這樣孤苦一生…”
包廂和大廳外皆是傳來一陣嘆息一聲,顯得極為激動。這孫梅香的事情雖然流傳了這么久,但在京城里依然是津津樂道的事情,不少才子都躊躇滿志,企圖一親芳澤。
畢竟,這樣癡情女子,而且才貌雙全,實在是男人心中的良配。
那說書人見帶動了場面的氣氛,情緒更加高昂,張口說話便像雨落屋檐,啪啪不斷,口沫橫飛。一段奇緣說了半個時辰,還不停歇。
就在這個時候,酒樓下卻是走上來一個全身黑袍的男子。他帶著頭帽,嚴嚴實實,看不到一點容貌。此人身上氣息有些冰冷,但卻又極為出眾,故一上來,便吸引了眾人的視線。
“給你的。”
黑袍人淡淡地丟出一塊銀子,“噔”的一聲,穩穩地落在說書人的桌子上。
眾人聽出來,這人的聲音有點嘶啞的味道,竟辨別不出年齡。
那說書人眼睛都瞪直了,看著桌上拳頭大的銀子,感覺心跳都加快起來。他慌忙將扇子一收,拿起銀子在嘴里咬了咬,頓時眉開眼笑,“不在客官想聽哪一段?”
“這錢是讓你閉嘴的。”黑袍人冷冷道:“我喝茶的時候,不喜歡有人說話,聒噪。”
說書人一怔,那黑袍人雖沒有看向自己,但卻感覺心底自顧地升起了一絲引人驚懼的涼意。他頓時連連點頭,道:“聽您的,聽您的。”收了這么大一塊銀子,他放了懷中,坐在椅子上對眾人抱拳:“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今個停歇了,打烊了。”伴之而來的,則是一陣的噓聲和不滿。
這個上得二樓的黑袍人,正是在上午抵達京城的楚浩。
坐在黑木漆刷過的椅子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傳來,回想著這次從多芮城到京城只花了五天時間,他就忍不住搖了搖頭。有許多事,他必須要去親眼看看才知道了。如焚的心情,此刻算是安靜了下來。
端起桌上的茶盞晃了晃,喝了一口,楚浩將目光放向窗外。透過重重的屋舍閣樓,朱雀大街那邊的王爺府,似乎真的變得蕭條了起來。
放下茶盞,楚浩輕聲自語,呢喃:“要是放在以前,這再下等的茶,我也不會喝出苦味。月兒,你將我的口味弄刁了,你卻走了…”
不僅這茶苦,現在笑容也苦了起來。
將思緒拋開,楚浩就這樣靜靜地靠窗坐了一會兒。小二來了他的身邊幾次,最后終于提起勇氣開口:“客官,你要點什么?”
“安靜。”楚浩皺起了眉頭,接著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來,看也不看放在了桌上:“一盞茶的時間,二樓我包下了。”
那小二和說書人一般,眼睛再次瞪大,連忙說:“是是是…”沒多久管事也上來了,看到楚浩這個樣子,知道不愛搭理人,連忙是開始了清場和賠罪。
楚浩對這一切不聞不問,好像剛才丟出一萬兩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般。他依然靜靜地一手端著茶盞,一手枕著桌子,頭轉向窗外,保持這個姿勢過了很久很久。
二樓涌進了一大片的黑暗,然后有人上來點起了燈,不知多久,又熄滅了燈…
第四天的時候,當小二再次上樓打掃的時候,驚奇地看向窗口的位置,卻沒有那個行為古怪的黑袍人的影子。想必是走了。
楚浩的確是走了。
從酒樓里出來,他沒有進入朱雀街的富人區,而是走向了另外一個方向。那里雖然沒有圍墻攔住他,但心中卻是有一堵無法跨過的城墻,橫亙永久了。
物是人非,莫過如此。
只是當回到熟悉的地方,看到熟悉的一切,只有自己是陌生的,這個詞語和這種心情否同樣適用?
楚浩甚至在想,當有一天他可以回到五重天的時候,他是否會有比這樣強烈千萬倍的情緒,那個時候,應該會更加讓人窒息吧。
不到半個時辰,楚浩來到了同樣陌生的地方。那是一個店鋪,在燙金的招牌上,寫著“煙雨珠寶行”五個大字。
楚浩站在門口愣愣地看了很久,時間一長,很多富家女眷都對他開始指指點點起來。覺得他好生無禮。
珠寶行不大,但卻充滿了一種奢華的氣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的緣故,楚浩還是感覺到了一種溫暖。猶豫了片刻,他才終于舉步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