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六章軍演(一)
芳草萋萋,山河依舊,曾經的強人遠去,把他傾注大半生心血的基業,留給了唐秋離,唐秋離注意到,宋哲元在上車之前,甚至都沒有回頭,留戀的看一眼古老、威嚴的北平城。
也許在那一瞬間,歷歷往事,在他心底,已經成為了記憶之中的舊照片,離他很遙遠,只有在秋風颯颯雨霏霏的夜晚,回憶的時候,偶爾翻出,心生許多感慨。
朝陽噴薄升起,萬道霞光,預示著生命的勃勃生機,嶄新的一天,已經開始,一個時代結束了,新的時代已經到來,從現在起,華北的大地,就是唐秋離的天空。
也許若干年之后,自己也是人們回憶中的主人公,自己所做的一切,會濃縮在歷史薄薄的一頁,甚至是寥寥數行,需要的時候,才會被翻出、提起。
那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還有意義嗎?
清新的晨風,浸潤唐秋離的心脾,陽光灼熱他的心靈,他精神為之一振,既然身在這個大時代,男兒豈為千古名 唐秋離一揮手,“回城”,聲音是那么的豪邁,氣勢蓬勃,在他身旁的梅婷注意到,唐秋離的眼角,一顆淚珠悄然滑落,在燦爛的陽光下,竟然是那么的晶瑩剔透,這是真情男兒真情淚。
一瞬間,梅婷怦然心動,一股熱流,哽咽在她心間,她有些嫉妒宋哲元,竟然能讓心志如鋼的唐秋離,悄然落淚,而他的眼淚,何時為我而流?
回到北平城的唐秋離,立即驅車趕往二十九軍,現在這支部隊們已經完全屬于他了,南京國府軍政部的官樣任命,老軍長宋哲元的私下托付,都把他推倒這個位置。
有此巨大變故的二十九軍,軍官和士兵們的心態如何,是否產生波動,日本人演的這一出,并非空穴來風,盡管他對自己前期在二十九軍的鋪墊,有足夠的信心,還是決定去看一下。
汽車駛進營區,一切井然有序,看不出一點兒改朝換代,人心惶惶的樣子,唐秋離放下心來。
到了軍部,一屋子的軍官,好像是在研究什么事情,見到軍長進來,都一齊立正敬禮,現在,唐秋離是他們的正牌上司,可怠慢不得。
不但如此,那幾個副軍長和參謀長趕緊迎上來,介紹情況。
原來,二十九軍的幾個主要負責軍官,也正在研究二五八團對面日軍的異常行動,知道唐軍長去送老軍長了,他們就提前開會。
唐秋離看到桌子上的軍用地圖,知道他們沒有撒謊,心里暗自高興,宋哲元的離職,沒有給這些高級軍官們,帶來負面的影響,心里還有敵情觀念,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
他知道,這種時候,是最應該給這些軍官們鼓勵的時機,他對這些軍官大加贊賞,讓這些軍官們的心里熱乎乎的,覺得自己就是做了分內之事,新上任的軍長,卻這么贊揚,看來,以后不會成為后媽養的孩子,沒人疼。
人家唐軍長的獨立師,從兵力、裝備到戰斗力,要超出咱們二十九軍好幾倍,唐軍長對咱們這么看重,不好好干,對不起人家,人家沒拿咱當外人,自己何必再矯情呢?再說了,在獨立師面前,咱們表現也不能太孬了不是?
唐秋離沒有想到,僅僅是幾句話,就讓這些軍官們煥發出了神采,他不由得為這些純樸的軍人們感動。
隨后,他馬上下達命令,二十九軍各防區部隊,立即進入一級戰備狀態,嚴密監視當面之日軍動向,軍部騎兵旅,立即開赴宛平一帶,策應三十八師行動,各部隊,沒有他的命令,絕對不允許開槍。
下達完命令,唐秋離自己都就覺得憋屈,這叫什么事兒,小鬼子在自己家門口兒舞刀弄槍,說動手就動手,自己空有十幾萬部隊,卻只能干等著日本人打上門兒來。
這活計真他憋氣,覺得自己個就像是得了陽痿,提不起精神,他真想沖到南京,當面問蔣委員長,您老人家給個痛快話兒,華北連帶東北的日本人,不用中央的一兵一卒,我全都給你收拾了 不用想,老頭子肯定是劈頭一頓臭罵,娘希匹,叫你去陜北圍剿朱毛紅軍,你個小赤佬推三阻四,和日本人掐架,你卻精神頭十足,那頭輕重你不知道啊?
得,不去觸那霉頭,有人不滿意,再過四個月,你老人家被槍逼著打日本人。
唐秋離下達完命令,立即帶領警衛大隊的戰士,離開北平城,趕往二五八團駐地,臨走前,他特別叮囑梅婷,對平津兩地的日本人的監視,絕對不能放松,要把他們釘牢,連他們穿什么樣的內褲都不要放過。
話剛一出口,唐秋離就覺得不對勁兒,怎么當著美女下屬的面兒爆粗口呢都是和那些老伙計們說話習慣了,這一沒注意就溜達出來了。
看著梅婷羞紅的臉蛋兒,唐秋離也很不好意思,緊忙告別,慌慌張張的鉆進車里,一溜煙兒的跑了。
梅婷在那笑得快岔氣兒了,沒有想到,看起來滿身書卷氣,文雅得如同紳士般的師長,還有這樣的一面兒,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同時,她又覺得心里甜絲絲的,這就說明,師長沒有拿自己當外人。
二十九軍三十八師二五八團三連上士班長田二牛,是個入伍多年的老兵,大大小小的也打過幾回仗,和土匪打過,和李守信的蒙古騎兵打過,就是和日本人沒有打過。
長城抗戰那會,他剛當兵,沒來得及上戰場,長城抗戰就結束了,稀里糊涂的跟著隊伍到了北平附近,要不是沒有文化,憑著田二牛的資歷,最少也能混個排長干干。
田二牛為人憨厚老實,可有一樣,天生是個當兵的料兒,幾年兵當下來,各種軍事素質,在全團都是數得上的,在二五八團大小也是個名人,對自己班里的弟兄,那是好的沒的說,深受弟兄們的愛戴。
田二牛最近的心情不錯,老軍長走了,換上了新來的唐軍長,弟兄們的待遇,立馬就提升一大截兒,老軍長對咱們當兵的,那是沒的說,那都好,就是太窮,弟兄們的軍裝都是兩年發一套,補丁摞補丁,跟個叫花子似的。
現在不一樣了,新軍長一上任,從頭到腳給弟兄們換了嶄新的行頭,伙食也好挺多,一個禮拜能吃上三頓肉,就連手里的家伙,也是鳥槍換炮,自己就拿著嶄新的日本三八大蓋兒,瓦藍的烤漆,小日本兒的東西是不錯,到現在,這兵當得才有滋味,最起碼不餓肚子了。
今天晚上,輪到田二牛這個班放潛伏哨,自從對面的日本人瞎折騰之后,部隊提高了戰備等級,每晚在前沿陣地五百米之外,放上一個班的潛伏哨,據說,這是新上任的唐軍長規定的。
用田二牛老兵的眼光來看,覺得很有必要,對面的日本人,那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平實巡邏的時候,對面過去,瞧咱中國人的眼神兒都不對勁兒,更餓狼似的,好像隨時撲上來咬一口似的,就像天生欠他們家東西,一臉的階級斗爭。
他把一個班的弟兄帶到指定地點后,挨個檢查了一下他們的偽裝,還算滿意,平實交給他們的,都沒忘,這就好,要不小命兒丟了都不知道咋回事兒。
下半夜,月牙已經漸漸走到西邊,再有三兩個小時,天兒也就放亮了,這一宿算是平安度過,田二牛覺得眼皮發澀,一陣困意襲來,腦袋不自覺的靠在地坑的邊沿兒,打起了瞌睡。
朦朧之間,他就覺得聽到了一陣異常的動靜,還以為是在做夢,老兵的警覺,讓他清醒,他抬頭一看,頭皮刷的一下,冒出涼風,渾身肌肉繃緊,渾身的血液瞬間凝固,心臟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黎明前的黑暗里,無數條人影兒,在鬼魅一樣,往自己隊伍的前沿陣地摸去,從他們嫻熟的戰術動作來看,顯然是受過嚴格的軍事訓練,對于他們的動作,田二牛并不陌生,一天要看好多回。
就在自己陣地的對面,這是日本兵啊他們要干什么?悄悄的去摸自己隊伍的陣地,日本人這是要開打啊,田二牛迅速冷靜下來,他首先叫醒一個班的弟兄,叮囑他們,千萬不要弄出動靜,更不要開槍,違者軍法從事。
他拿過三八槍,推上子彈,槍口的準星里,一個黑影,在敏捷的做著戰術動作,田二牛有把握一槍就把這家伙撂倒,手指搭上扳機,他忽然想起連長的話,決不能隨便和日本人發生沖突,要不就吃軍法處的槍子兒 他無力的放下槍,可是,這些日本兵要是摸上陣地,全團兩千來號弟兄的性命,就得全部交待,瞧著架勢,前沿的哨兵,還沒有發現這些偷襲的日本兵。
眼看著一隊隊日本兵的黑影,從山坡下面的開闊地通過,最前面的日本兵,離前沿陣地不到五百米了,田二牛今天潛伏哨的位置,放得很遠,離前沿足有兩千多米,才使他最先發現日本人的行動。
咋地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幾千號弟兄,在睡夢之中,被日本人砍掉腦袋,真是一群懶蛋,有了潛伏哨,你們就可以放心的睡大覺,田二牛就覺得自己腦門子上的汗都下來了,心里火燒火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