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已經是錦州,我營前面的哨探,已經看到了大凌河西岸遼南諸軍立營的旗號,咱們到了!”
幾騎快馬飛也似的從前面趕回來,馬上騎士都是滿頭大汗,袖子卷得高高的。一迭連聲的回報了過來。徐一凡帶著的大隊人馬,正在席地休息,當兵的都肅靜整齊的坐在一起,無聲的吃著行軍口糧。大家都是面色疲憊,兩天兩夜繞路前行,不眠不休,累死的馬在后面丟了一路都是。當初這個營為了行動迅速,配了七八百匹馬,現在不過還將將只剩一人一匹。這一切為的就是盡早趕到錦州一帶收拾遼南諸軍,現在徐一凡還有個欽差大臣的虎皮可以仗恃,誰也不知道,這虎皮還能扯多久,一路跋扈下來,徐一凡太明白自己到底在慈禧面前有多得寵了。北京城一旦有變,他控制遼南諸軍的計劃就要落空,整個戰局就真的無法收拾,畢竟只憑禁衛軍一軍萬余人,還是沒有回天之力!
所以他就再度咬牙帶隊,這樣狂奔趕路,順便哀嘆一下自己命怎么這么苦。別人穿越少有這樣弄險的舉動,好像隨隨便便勢力就大得不用什么奇謀,練出來的兵培養出來的勢力單純壓就壓死人——好像撬動歷史是一件再輕松不過的事情似的。
要讓這么龐大沉重的歷史車輪,從固有軌跡上面稍稍變化,每一點挪動,都要他這個穿越客賭上一切去拼!
直到出了巫閭山,看到大凌河,徐一凡才命令已經疲憊不堪的隊伍停下休息,稍稍整理一下軍容,順便派哨探摸清楚現在前面是什么情況,不要一頭莫名其妙的撞上去。
哨探回報的時候。他正盤腿坐在地上,費力的對付著一個醬牛肉罐頭,幾口吃噎著了,正滿臉通紅的問溥仰要水。溥仰這小子也正在吃飯,吃相比徐一凡還難看,愣沒瞧見現在名聞天下的徐武穆海東徐帥臉都憋紅了。
這個時候兒。就聽見不遠處響起了李云縱沉穩地聲音:“大凌河西岸是誰的營頭旗號?”
幾個騎兵已經紛紛下馬,當先一人大聲回報:“是三角藍旗。不知道是哪個營頭!”
李云縱身邊又響起了聶士成的聲音:“是毅軍,宋慶宋軍門的營頭!不對啊…他是欽差會辦遼南軍務大臣,身份地位僅次于徐大人,怎么毅軍的營頭扎在了大凌河西岸北寧這里?依克唐阿的營頭呢?豐升阿地營頭呢?怎么讓這個欽差會辦軍務大臣頂在了最前面?”
跟著徐一凡同行的兩員大將是李云縱和聶士成,選他們兩個而不是徐一凡用得最順手地楚萬里也是有原因的。李云縱威嚴而能馭下服眾,帶兵是頭挑的人物。去遼南就是打算鎮住這些污七八糟的營頭。然后拉著他們一頭朝小鬼子撞過去,也不要什么奇謀。這上面李云縱就比楚萬里合適太多了。至于聶士成,當然是要用他熟悉遼南諸軍的長處,多少能拉上一點關系。
帶著這倆人,就一點不好。楚萬里是個沒皮沒臉的,老喜歡跟在徐一凡身邊說廢話,看笑話。帶著這倆員大將,他們沒事是絕不往徐一凡跟前湊,只是和官兵在一起。這兩天地路趕得是無趣得很。
聽著李云縱聶士成和傳騎問答,正在吃飯的溥仰陳德這幫戈什哈們都丟下手里的罐頭站了起來,朝那個方向看去。丟下徐一凡掐著喉嚨在那里搖頭擺尾,瞧也沒朝他那里瞧一眼。
滿地整齊坐著的官兵們全都停下吃飯的動作。辛苦趕路就是為了奪取遼南諸軍節制大權,當初朝廷怎么對付禁衛軍。從官到兵,大家多少有點數。現在幾百人就深入數萬人的遼南諸軍當中,士兵還好,哪個軍官不提著一分心思?現在終于到了地頭,誰都覺著心跳加快了幾分。
這權,可怎么奪?
大家不約而同的都想到這個問題,目光頓時又齊刷刷的轉了回來。幾百個人都看向徐一凡這里。溥仰他們頓時瞧出不妙。飛也似的摘下水壺送過去,徐一凡接過咕咚灌了一氣兒。才一腳踹在溥仰身上:“他媽地,差點噎死老子!”
溥仰沒敢答話,灰溜溜的伺候在一旁,就瞧見李云縱和聶士成他們大步走了過來,一絲不茍的就要行禮,徐一凡卻伸手攔住:“怎么?是宋慶在錦州城外,反而是其它人在錦州城內?”
李云縱目光深深的,緩緩點頭:“看來是這樣。”聶士成也皺著眉頭:“這事兒邪…”他輕輕搖頭:“大清帶兵的事兒,大人也清楚,是不是甘心聽令,賣命死戰,那要看派系,看感情,看關系…咱們當初就不怎么聽葉志超的,打仗是沖著中堂,沖著朝廷。君子堂真要走地時候,我帶著二千人說走就走了……可是平時,這上下的體制臉面卻維系得緊,誰也不會扯破了面子……遼南諸軍,大人沒到,宋慶老軍門體制最尊。怎么著也是他在后面坐鎮,別人的營頭在前面頂著?退到遼陽的潰兵已經說了,田莊臺一戰,是豐升阿的營頭先潰下來,現在到錦州安頓下來,鬼子前鋒離這里百余里,只要一時沒有開兵打仗的威脅,不管宋軍門是不是真能節制著豐升阿他們,按照常理豐升阿是要請罪等候處置地。更沒理由讓宋軍門頂在最前面……難道有什么變故?”
聶士成打仗頗為悍勇,卻不是徹頭徹尾地武夫,官場的事情也算熟悉明白。這一番疑問合情合理,句句都在根子上面。話里面藏著一個最要緊地意思,欽差會辦遼南軍務大臣現在給趕到了錦州城外,等著徐一凡這個欽差總辦遼南軍務大臣的場面又會是什么?
李云縱聽了眉毛皺得更緊,徐一凡卻一笑擺手:“這有什么好扯的?無非就是現在在錦州的人是朝廷真正想用來控制遼南諸軍的,守著錦州,也就是守著了最新獲得朝廷電諭的渠道,而宋慶無非就是受排擠地。只有頂在外面。我們要干的,就是拉著宋慶去收拾城里面那個!”
聶士成身子一震:“豐升阿,依克唐阿?是哪一個?”
徐一凡笑著擺手:“我管他們是誰呢,反正誰在收拾誰…云縱,集合隊伍,咱們先入白發老將宋慶的軍營。拿出點精神頭出來!”
他伸手就摘下馬鞭,大步就要朝馬樁走去。不少軍官都看著這里的動靜,瞧見徐一凡邁步,就要下令等候的士兵們跟著動作。李云縱卻一把拉住了徐一凡,低聲道:“大人!萬一有變…萬一朝廷下令正在等著對付大人,我們就這么自己送上門去?”
徐一凡冷冷的瞧了李云縱一眼,而李云縱卻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徐一凡。聶士成在旁邊聽著。突然就是一身冷汗。這是徐一凡的心腹大將,第一次當著眾人表達了對現在這個朝廷地不信任!不管他們以前暗地里是怎樣,現在似乎就已經肆無忌憚的表現出來,哪怕當著他這個才投效的外系將領也無所謂。禁衛軍自李云縱以降,只服從徐一凡,只擔心他的安危,只以他的利益為重!
遼南的陽光下,李云縱英俊地面容冷硬如鐵,一句句讓聶士成冷汗津津而下的話從嘴里不帶分毫感彩的吐出。
“……大人。戰局安危,系于你一身!朝廷只會覺得敗局已定,大人如此奔走,試圖力挽狂瀾,只會被看作眼中釘肉中刺,連宋慶這樣忠心的朝廷老將。只是因為還愿意打一下就如此被排擠,他們對大人,又會怎樣?也許一份電報過來,就有不測!大人,您轉戰南北,已經為國人守住了最后一點希望。此戰就是最后敗了。責任在誰,也已經很分明。萬一您有所不測。這國人最后一點復興雪恥的希望也都沒有了!”
聶士成已經汗透重衣,李云縱話里意思,已經再明白沒有。他下意識的轉頭四下看看,結果瞧見了徐一凡的戈什哈隊長溥仰,這個黃帶子一臉的不以為意,仿佛什么也沒聽見。而李云縱說這些話,也絲毫沒有避開這個黃帶子的意思。
要不就是溥仰傻,沒聽出楚萬里話里地意思。要不就是他已經真正的融入了這個團體,甚至都已經忘記了自己出身。
聶士成卻不知道,滿清末世,這個朝廷,這個愛新覺羅的宗室,沒有給溥仰這個宗室混混一點兒尊嚴和溫暖,只是由著他一天當兩晌的瞎混。但是禁衛軍這個生機勃勃,正是勢頭一路向上的團體,卻給了溥仰從來未曾有過的尊嚴和做大事,做正事地自豪感和歸屬感——歷史斑斑可證,一個奮斗的團體當中,背離自己出身和階級的人,實在多不勝數,現在也不少溥仰這個腦子容易沖動的家伙一個。
徐一凡也沒太在意聶士成的心思,人有的時候,選擇站在什么立場都是身不由己地,一切都是大勢所趨。聶士成現在在他這個山頭,只能唱他徐一凡地山歌……他這個時候只是很滿意李云縱的表態——兩年啊,整整兩年,老子上躥下跳,拼死拼活,忠心小弟終于培養出來了!
他輕輕甩開李云縱地手,長嘆一聲:“我不能白來一趟啊!”
“大人?”李云縱神色不動,靜靜的反問了一句。誰都以為他在說這兩天路趕得辛苦——白走兩天路有什么了不起的?
看著大家目光,徐一凡也知道他們的疑問,他也無從解釋。甲午這場噩夢,從他穿越伊始,就橫在他的面前,象一個夢魘始終壓在他的頭頂。這是一場決定了未來百年民族氣運的戰事!
歷史大勢就是如此,氣運一旦失去,再想追回來,就步步是血,就回頭已經是百年身。
他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清廷敗得越慘,他逆而奪取的道路就越容易……可是,就看著這個東鄰這樣崛起,然后在今后的歲月里,還要付出那么大的犧牲,才能將它的野心徹底打回去?
還不如在現在多保留一些元氣。讓這個在真實歷史中,未來幾十年里,因為甲午的滋養而崛起的造成民族生存危機地大敵,沒有這么一個崛起的機會。
要是自己沒走到現在這一步,沒有能力,估計也就發發牢騷也就算了。可是現在自己偏偏有這個機會啊!他太了解真實歷史上日本為了這場甲午戰事已經打成什么樣的慘狀了。這場勝利對日本來得是多么的運氣。只要再堅持一下,再爭取一下!哪怕整個天下都已經望風披靡!
弄險就弄險吧。平時他耍寶,他裝B,他玩兒心眼,看見美女流口水,憋著這樣那樣的心思偷偷摸摸的挖現政府地墻角……可是有些東西,可能真是烙在炎黃子孫血里面的。
都走到了這一步。他不能白穿越啊……
幾個人無聲地對視著,各人都懷著各人的心思。到了最后,徐一凡只是一笑,對著李云縱道:“跟不跟著我?”
李云縱默默點頭,并沒有答話,只是轉身用力的朝帶隊營官王超一揮手。軍官們早就繃足了勁兒等著這邊命令。李云縱一下令,頓時各種各樣的口令聲短促的響起。馬牽了過來,軍官士兵翻身上馬,排列得整整齊齊。當先執旗兵捧著禁衛軍蒼龍軍旗,坐在馬背上身姿筆直,兩日晝夜兼程的疲憊,現在在這支隊伍身上,仿佛絲毫不曾存在過!
戈什哈們也早就將馬牽了過來,徐一凡當先翻身上馬。李云縱緊緊跟隨。徐一凡抓著韁繩,突然轉頭看到還站在那里地聶士成,笑道:“功亭,怎么?不想走了?”
聶士成渾身一震,頓時抓過了一匹馬的韁繩,也飛身上馬。自從他決定投效徐一凡這個離經叛道的海東大帥之后。他根本就無從選擇了!這場戰事讓整個大清都在變動整合。越身在其中,越感受得清楚。變動之后。將會是如何,誰也不知道,這徐一凡,又會不會站在這時代變動潮流的頂端?
聶士成只是看著徐一凡的背影,而徐一凡策馬和李云縱走在隊列前面,蒼龍旗就在他頭頂獵獵飄揚,他頭也不回,只是微笑著輕輕一擺手,軍官們的口令頓時響了起來:“全軍——前進!”
蒼龍旗下,數百騎士整齊前行。全軍肅然之中,只看見溥仰仰頭向天,一聲怪叫,這小子倒是血脈賁張:“干!”
北京城。
這個時候,威海遼南都還在日軍兵鋒壓境,前線慘敗連連。國運飄蕩,朝不保夕的當口。名義上大清的中樞,天子腳下居停之所,卻是一種說不出地味道。
這一兩天,北京城就像一個遇水的蜂巢,到處看起來都是亂紛紛的。
有帝黨筵席過后,只剩空堂的凄涼。翁同被鎖拿,文廷式被鎖拿,禮部侍郎志銳,御史中丞張仲忻等帝黨骨干,也紛紛奪職鎖拿。罪名都是紊亂朝綱,離間天家。幾日前帝黨遍布軍機,總理各國事物衙門,六部的繁盛氣象,一轉眼間就變成了畫餅。
也有后黨的翻身,對內氣驕志盛地狂亂。前些日子紛紛稱病的帝黨王公大臣們,又在這兩天打了轎子車馬,到處拜客,還紛紛約著去頤和園遞牌子,給老佛爺請安,順便兒瞧瞧在頤和園護軍院子里面囚著的翁老頭子。一時間翁同相當走俏,大家拿他當奇珍異獸般指指點點的瞧著,走了一撥兒又來一撥兒,要是翁老頭子能自個兒賣票,估計能賺一個盆滿缽溢。
有些在帝黨手里倒過霉的官兒,要不是看守的護軍拉著,都能上去給老翁兩下脆地,一個個都戟指大罵:“翁叔平,你還狂什么狂!”
翁同倒是安之若素,只是拿白折子一份份地寫自請嚴處的文章。知情人透露,翁老頭子以降,大多帝黨官兒,都把戰事不利地責任朝自己頭上攬,也不知道得了什么樣的高人指點。
后黨復起,除了給老佛爺請安看翁同笑話以外。就是一個個指手劃腳的議論:“這個天下,還是要靠咱們這些老成人物!”
還有的就是看不明白,說不清楚地東西。帝黨倒了,可是老佛爺也沒垂簾。光緒仍然每天都見軍機,重掌軍機的世鐸世老三,還是每天兩次。恭謹的到玉瀾堂上值奏事。慈禧身邊的李蓮英還放出話來:“老佛爺還是要榮養的,什么事兒不要盡煩著老佛爺。皇上拿總兒!”
除了這些臺上人物光怪陸離的表演,老百姓們更關心地是身邊的事情。看慣了那些兵民不分地旗兵或者步兵衙門的大爺,現在北京城內外,滿是黑布包頭,山東天津過來的練營,扛著各色各樣的洋槍。在京城各處通道扎卡。兵一多了,就是惶惶不可終日的末世氣象。誰都不知道這世道變成什么樣了。北京城象一個大馬蜂窩,皇上沒倒可是他身邊人倒了,大家你上臺我下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外面可還是在打仗!現在到底有誰,還在操心這場戰事?都謠傳說是要和小鬼子講和,這么一個大清,據說比小日本兒大上百倍還有富裕,這么稀里糊涂的就敗了下來?
這兩天。京城里頭不知道怎么就飄起一種議論,越傳越廣。
朝里出奸臣了!翁同老爺子他們死死保著了皇上,算是給大清守著了最后一點兒希望。最大地奸臣,就是李鴻章!他丟開天津山東防地回京城逼宮,還要和小日本兒講和,據說小日本兒許給了李鴻章五百萬兩的講和銀子。皇上已經發了衣帶血詔。要調海東徐大帥進京勤 謠言越廣,京城百姓們看滿城的淮軍練兵的眼神就越不善,膽子大點兒的旗人爺們兒還敢隔著七八步朝他們吐上一口唾沫。真有一種與汝偕亡的架勢。
朝里出奸臣了,把大清弄壞,把仗打輸。還好里頭皇上還在,還好外邊兒還有個徐大帥!
紛亂而沉悶的京師。在這甲午戰事行近尾聲的時候。暗地里潛流涌動,有心人誰都在尋找出路。可是這局面就是如此的混沌不清,誰也不知道,這出到底在哪里。
托地一聲兒輕響,一頂綠呢官轎在隆宗門外落下。這轎子前面的官銜執事牌一層層的,最醒目的還是“一等肅毅伯”“欽命北洋大臣”。隆宗門外護軍都知道是李鴻章的轎子到了,除了幾個站的位置實在醒目地護軍沒辦法只能打千行禮,其他的就趕緊朝角落躲,隱隱還聽見有人咒罵。
“這將來是要塑跪像的!”
“賣了一圈,連東洋小鼻子都賣了,天不開眼,怎么不收了他!”
“哪個逼宮的有好下場的?”
侍立在轎子旁邊的戈什哈們都是臉色鐵青,按著腰刀,不住地回頭看著轎子,生怕李鴻章聽見了這些議論。這次李鴻章帶兵從天津直奔北京,北洋內部不是沒人勸諫,多是請李老爺子按兵在天津觀釁,北京城就算兩派都打成狗腦子了,誰還能奈何有重兵在手地李鴻章?
李鴻章卻只是苦笑著搖頭一一回絕:“事情總得有人了,就替這朝廷裱糊最后一次吧…以后想賣力,也是沒機會了……我老師要在,他也會帶兵上京的……”
低低地罵聲當中,李鴻章低頭緩緩的從轎子當中鉆了出來,他氣色依然憔悴,眼神當中卻有一絲淡然,那是一切都看穿了之后的寧靜。他手里捧著一疊文書,眼神四下一掃,那些護兵退得更遠。李鴻章只是淡淡一笑,舉步就朝隆宗門內軍機處走去。
世鐸早就在軍機處門口等著他了,看著李鴻章慢慢走過來,隔著十來步就揚聲發問:“少荃,日本那邊兒回電報了沒有?遼南那邊回電報了沒有?老佛爺那里,就這兩件事情盯得緊,你太爺多操點心思吧,我世老三給你燒香磕頭!”
這位又躍回中樞的軍機領班大臣氣色極好,養病幾天似乎還養胖了。臉色紅潤,站在門口嗓門兒老大。慈禧的交代,世鐸回軍機抓總。同時負責盯著光緒,讓他不要亂動,還要羅織帝黨罪名,清理帝黨余黨,順便負責朝廷新的人事安排。而李鴻章則是盯著總理各國事物衙門,以他的外交老資格。通過美國駐華公使田貝朝日本搖白旗,趕緊將這場戰事了結了。對外的電報聯絡。全部在總理各國事物衙門那里,和遼南豐升阿的電報往還也是要緊事情,別地地方都鬧不出什么大動靜,唯有遼南的徐一凡,誰也不知道這個二百五會搞出什么事情來!
要是慈禧自己跳到前臺,徐一凡有大把理由可以不聽命行事。正是李鴻章的意見。要借著光緒的名義壓徐一凡聽令。不聽太后老佛爺的,還能說是氣節,不聽光緒皇上的,那就是作亂了。為了趕緊快踏踏實實地把和講了,慈禧也只有捏著鼻子聽下這個意見,仍然不垂簾,扶著光緒這個傀儡不倒。以光緒名義的電諭也趕緊發往遼南,要豐升阿接任欽差節制遼南諸軍大臣,徐一凡再無指揮遼南清軍地名義和借口。穩住局勢。只要通過美國、英國等國公使傳遞的求和信息一得到回應,就要議和!
起初轟轟烈烈的甲午戰事,等來的卻是這么一個結局。而具體操辦議和事宜的李鴻章,毫無疑問將背負著天下罵名!
看著李鴻章仍然走得慢騰騰的,世鐸干脆小跑著下了臺階,伸手要攙扶他:“少荃。你是我親大爺!回句明白話成不成?”現在后黨上下,誰都敢得罪,就是不敢得罪李鴻章。他當真是忠心耿耿了,和慈禧商議如何了結戰事,慈禧都很替他流了幾滴眼淚,只是說苦了你了。而李鴻章當時不過是笑笑。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乎還是不在乎。
看著世鐸急切地模樣兒。李鴻章斜眼看看他:“威海來的電報,瞧不瞧?”
“不瞧!”
“鬼子已經擺開環攻威海的架勢。南幫炮臺,楊家灘,都在昨天午時宣告失守,日本人的炮彈打進了軍港之內。北幫炮臺昨夜全軍潰散,只剩下十九個兵。丁禹廷電告,要不是新募的三營兵增防北幫炮臺,日軍估計今兒已經拿下這里。北幫炮臺一下,那里的大炮就可以橫掃整個威海要塞,那里守軍就只有全軍覆沒……局勢危殆如此,要不要瞧一下?”
“不瞧!談了和不就完了,也不用死人了!少荃,兩邊電報到底回沒回?”
李鴻章淡淡一笑,隨手就將自己捧著的那疊電報一松,紙片呼啦啦的到處亂飛。當值的蘇拉們忙不迭地大呼小叫的去揀。
“不瞧就不瞧吧,反正我也幫不上了忙了,世大人,你可知道現在守北幫炮臺的三營兵是哪里的兵?”
看李鴻章還在那里東拉西扯,世鐸急得直跺腳:“李大爺,李爺爺!園子里面一個時辰催問三次,人都要逼瘋了,回電來沒來?”
李鴻章好整以暇的瞧了半天世鐸,才慢吞吞的從袖子里面摸出一份抄報紙:“日本伊藤內閣,已經與今日通過美國公使田貝回電,同意議和。條件是現地停戰,威海北洋水師殘余艦船全部出海投降,在朝鮮我們退出平壤,由他們接收,解除徐一凡職務……達到如下條件,可以進一步商談全面結束戰事事宜。”
世鐸臉漲得通紅,抖著手從李鴻章手里接過那份抄報紙,小心翼翼怕碰壞了:“啊喲皇天,總算有個完了……我去回報老佛爺,趕緊回報老佛爺!”他激動得不知道做什么才好,堂堂軍機領班大臣就在原地亂轉。如果說后黨有什么政治宗旨地話,就是干掉帝黨,結束戰事。現在兩個目標眼見都要完成,怎么能不讓世鐸欣喜若狂?
李鴻章袖著手,只是有氣無力的看著世鐸,嘴角只有一絲說不出來的笑意,分外的蕭索:“水師投降,徐一凡奪職,平壤讓出……怎么對天下說?”
“要是當初能打贏,現在也不用扯這個!”世鐸狂喜之下,口不擇言的就大喝了一聲。喊完才覺著不對,打不贏這場戰事的正是面前這位李中堂。當即就趕緊平平氣,換了一副痛心疾首地面孔:“少荃…忍了吧。誰讓咱們弱呢?這次事了,咱們臥薪嘗膽,好好振作個十來年,未嘗沒有雪恥地機會……朝廷定然再給少荃你建一支新水師出來!”
李鴻章嘴角笑意越發的譏誚,到了最后,只是淡淡道:“不相干了……世大人,趕緊回報太后吧,我還等著去日本和伊藤博文議和呢……發邸告,告訴天下,咱們敗了,咱們降了!”
世鐸搖搖頭,又點點頭,實在不知道和李鴻章再說什么,臉漲得通紅,呵呵兩聲。就要揚聲吩咐人打轎子去頤和園。李鴻章愿意背這個黑鍋,和他屁相干。正準備開口地時候突然想到,轉頭又問:“少荃,豐升阿那邊電報回來了沒有?徐一凡是什么個動靜,豐升阿有沒有說?”
李鴻章緩緩搖頭:“豐升阿還沒回電,不知道。”
世鐸又是一跺腳:“這個郭博勒家的,糊涂!電報什么時候去的,是以皇上的名義不是?”
李鴻章已經慢慢轉身:“前天夜里就發出去了,皇上的名義…老世,快回報太后去吧,遼南那兒,我替你盯著,現在要緊的是就是告訴天下,咱們敗了,咱們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