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在朝鮮第十九章成軍 大人……”
說話的士兵已經是一副感激涕零狀。在軍營搭起的帳篷里面,同棚的十來個士兵,都沉默的看著守在行軍床前的徐一凡。棚里的正目,是從慶軍出來的老兵,拄著全棚唯一的一支毛瑟八八式步槍,規規矩矩的站得筆直。
躺在行軍床上的士兵是在訓練中受傷的,新兵在未成軍之前的訓練當中,除了大量的隊列和體能訓練作為士兵養成教育之外。徐一凡為了培養軍隊悍勇之氣,還進行了大量的拼刺訓練。雖然有點拔苗助長,但是要知道,整個清帝國的正規軍,足足有百年時間,沒有進行這樣的肉搏訓練了!清軍老式訓練,首重弓箭,刀矛肉搏,基本上就是街頭賣藝那種對花槍的水準。等著鳥槍抬槍大量裝備之后,又是三八打靶,有了洋槍,更不得了。至少裝備最近代化的淮軍,除了打靶和隊列,從來未曾進行過刺殺訓練!軍隊在未曾進入火器化之前,整個清軍就已經極其有現代戰爭思想,最為注重火力殺傷了。
而彼時的列強軍隊,近在克里米亞,大陣線全縱深列出整齊完整陣線的白刃沖鋒,還比比皆是。白刃戰訓練,在這個時候,是凝聚軍隊意志,養成軍隊作風,培養軍人悍勇的不二法門。
所以刺殺訓練,也成了新兵訓練一景,作為士兵養成教育的一部分。當一個士兵,手不抖的大聲喊著將刺刀木槍送出去的時候。大概也就差不多是個可以開始正式作戰訓練的士兵了。
這些新兵隊列訓練已經有模有樣,拼刺訓練起來開始的時候可是什么樣的都有。戴著護具拼刺起來軟綿綿地已經算是不錯,有的干脆閉著眼睛亂揮一氣兒。兩人對圓,丟了木槍的比比皆是。教刺殺的華洋教官們真是給氣得個五迷三道。
幸好在新軍當中,軍律早就深入人心。軍官們連憲太太都敢打。別說他們這些新兵了。拼刺訓練不合格,軍棍伺候沒商量。到了后來,這拼刺總算進行了下去。
徐一凡倒沒有刻意要求這些新兵們進行完整的刺擊訓練,那都是成軍以后,正式教戰的事兒了。他倒是別出心裁,別的軍隊多是單對單的刺殺訓練,了不起幾個人對刺。他倒好,讓士兵們戴上護具,以連為單位。干脆以拼刺打群架的方式進行!誰畏縮不前,誰拼殺不賣力,都是軍棍。哪方面拼贏了,加菜表彰全有。這樣地方式,倒也讓這些小伙子們嗷嗷叫,你爭我奪的。
在一個舊的土壤上教育養成一支新軍,他的確是把心思都挖空了。
面前躺著的這個新兵,就是在一次拼刺訓練中受傷的。徐一凡最近在軍營中跟著出操少,因為心思更多用在已經開始后期建設的小洋務基地。還有應對朝中漢城壓力上面。但是每天兩巡營,卻是從來不曾耽誤。
多多出現在這些士兵們的眼中,多撫慰一下,熟悉大多數的軍官士兵,在心理上,才能潛移默化地讓他們追隨效忠。對于一支白手起家的種子部隊,更加是如此。
種子培育好了,下面就等著開枝散葉吧。
徐一凡將掙扎著要起來的士兵按了下來,仔細的檢查了他骨折的地方上好的夾板,回頭向跟著的李云縱和張旭州一句句的交代:“這軍醫我看還是洋醫為好。從南洋過來的,學過醫的青年,新兵養成訓練教育完畢之后,馬上分發下去,一個協有一個野戰病院,標里有包扎所。營里有衛生兵,立刻籌建!藥品儲備,你找詹達仁說話去。到時候不成,軍棍是落在你們頭上!”
“是,大人!”李云縱和張旭州都是肅立,李云縱現在帶一個新兵營,成軍后是內定地左協統領,而張旭州這健壯漢子,已經內定是左協第一標標統。和那些內定是右協楚萬里麾下的軍官,正暗自較勁較得激烈呢。
徐一凡又扳著手指頭:“新兵都是離家千里的。教育要嚴,其他的要關心。軍郵現在建立起來了么?寄信是部隊的事兒,新兵多出自冀中一帶,要在冀中設點,來往家信,免費的寄送,還有軍餉錢物,都要給他們匯回去么!這個事情,我已經和大盛魁地人商量了。他們一旦設立好軍郵代理的點,你們馬上就要向士兵宣布!軍郵也關心軍心士氣。你們也不能辦差了!”
“是,大人!”李云縱和張旭州站得筆直,也只有點頭。張旭州粗豪漢子,還覺著奇怪,大人當著新兵說那么細干嘛?又不是和軍官們議事。李云縱卻默默的注意到士兵們都支愣著耳朵聽著。看著徐一凡,李云縱也覺著若有所悟,卻只是藏在心里。
大人也和他們說過,這叫什么?培養士兵的歸屬感。集體考慮得越周到,作為個體,就越沒法兒離開集體。
徐一凡點點頭,放下嚴肅的表情,又拍拍那個士兵,溫和的道:“練兵受傷是光榮的,凡是練兵因為勇敢而負傷,軍隊都有慰問撫恤和記錄,好好干吧。早點回到練兵場上,咱們就快要成軍啦……”
淳樸的士兵差點兒哭了起來,覺著眼前徐大人背后簡直是有光環一圈一圈的:“大人,屬下無能,弄傷了自己。現在恨不得爬到練兵場上……”
徐一凡一笑,回頭大聲道:“記錄!軍政條例加一條,凡是練兵勇敢負傷,按輕重撫恤十兩銀以下慰問金,同時作為加級記錄!”
還沒等李云縱他們應是,帳篷門一下就掀開了。幾個人目光轉過去,就看見徐一凡的侍衛長仰按著腰刀沉穩地走進來,一個千打下去:“稟大人,袁大人已經到了,在幫辦練兵公署等候大人!”
帳篷里面幾個軍官的臉色頓時就陰沉了下來,只是看著徐一凡。徐一凡安靜了一下,笑道:“來得不慢啊,走。咱們接這位袁大人去,把隊官以上軍官都給我叫著。記著,都給我客氣一點兒!”
仰從地上起身,恭謹的站到一邊掀起帳篷的門簾,徐一凡大步的走了出去。身后軍靴的馬刺聲音咯吱咯吱 一片,大小軍官們都鐵青著臉跟著。
這王八蛋,甭想來摘桃子!咱們培育起這點家當出來,難道容易?
看著軍官們出去,士兵們也面面相覷。大家多少都知道自己正目是慶軍出來的。慶軍又是這位袁大人帶出來的。那正目給他們看得臉色難看。突然破口大罵出來:“慶軍軍官腰包倒是飽飽兒地,咱們這些當兵的得過袁世凱什么好處?哪比得上徐大人?餉銀不短,伙食不扣,跟著咱們一起操練……更重要地,老子覺得自己像個兵!你們看什么看?袁世凱真回來,老子第一個散伙!”
士兵們轟然應和:“到時候,咱們跟著你一起散!徐大人到哪兒,咱們到哪兒!”
這時在幫辦公署里面,袁世凱正負量著四周。周圍隨員面面相覷。奇怪大人在打量什么。徐一凡這幫辦公署大堂,真可以稱得上是茅茨不剪,除了公案等等,墻上別說字畫了,連一點裝飾都沒有。只有大堂門口飄著兩面節旗。
袁世凱帶的隨員,除了幾名旗人,就是原來一些被趕出慶軍的軍官。淮系暫時無法安置,就投靠在袁世凱身邊,這次當真是咬著牙齒回來的。
公署大堂之內,十余名徐一凡地戈什哈和袁世凱的隨員默默對視。眼神當中,都有火花迸濺。
袁世凱信步走到了徐一凡的公案面前,歪著頭打量著上面一疊疊的文書。每份文書上面,都密密麻麻的加圈,天頭地角各處空白的地方都有批示。一份文書批下來,不知道要花徐一凡多少心思。
他伸出一只手想拿一份看看。一個戈什哈大步上前,嗆的一聲將腰刀拔出半截:“袁大人,軍中公事,不得輕動!”
袁世凱一下僵在那兒,后面的隨員們也嗆啷嗆啷的拔刀,每個人都罵罵咧咧。
“誰褲襠沒夾緊,把你給漏出來了?”
“砍了你這個王八蛋,就當捻死一個臭蟲!”
“徐一凡也是兔子尾巴,長不了!”
慶軍出來地隨員,罵得尤其難聽。倒是旗人隨員。守在一邊看笑話兒。袁世凱淡淡一笑,放下手中公事:“這是徐大人公署,他也是盡忠職守,徐大人治軍有方啊!給我大清又練出一支強軍,看來是指日可待。咱們以后,也要保持這支軍隊的氣象,可明白了?”
隨員們紛紛應是,不甘心的還刀入鞘。個個心里都在想,等老子回來抓了印把子。整不死你個小王八蛋!
正尷尬的時候兒,就聽見堂外軍靴響亮。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響起。袁世凱回轉頭過來,就看見徐一凡帶著一群軍官,大步走了進來。兩人眼光一碰,袁世凱慢慢的轉了過去,仰首向天。
這做派,倒也是清朝帶旨意來斥責的官員們的正常做派。
徐一凡笑聲朗朗,伸出雙手來就要和袁世凱拉手,看也不看周圍那些被自己趕走過的隨員們仇恨的目光。在徐一凡身后,卻是一群穿著洋式軍裝,武裝帶束得緊緊地年輕軍官。軍裝一襯,每個人身姿都極其挺拔。軍帽低低的壓在眉心,軍帽下面,就是幾十道惡狠狠的目光。軍靴響亮的敲打著地面,每個人都按著腰間。這幾十名軍官如幾十把出鞘新磨利劍,當真是一群見所未見的虎狼之士!
袁世凱揚著臉暗暗心驚。這些軍官身上殺氣,徐一凡到底是怎么磨礪出來的?
他可不知道,這些軍官,是徐一凡帶著,從幾萬暴民當中殺出來地!朝廷上下,還都以為徐一凡只是守在致遠軍艦上面,遠遠的放了幾炮而已!
“慰亭兄,當真是長遠不見。兄弟想念得很哪!這次到了平壤,慰亭兄可得多住幾天,咱們哥倆好好敘敘……說真的,大同江的白魚可真是不錯啊!”
袁世凱哼了一聲,轉過身來。拉長了聲音:“徐大人,有旨意!”
徐一凡一笑,慢慢放下了手。身后軍官,看著袁世凱的神色,一個個眼睛里面像是要噴出火來。
“慰亭兄,要不兄弟這就安排人去擺香案?您先稍候,這里天高皇帝遠的,也沒準備,明兒一早。準擺好香案候著接旨!朝廷難得來份旨意,咱也不能太不恭敬了不是?”
說著他像模像樣地轉身就要出去。袁世凱斷喝一聲:“徐大人,用不著香案了,你就這樣跪接!恭謹不恭謹,咱們只是問心!”
徐一凡慢慢站定,回頭看了自己那群剽悍的嫡系軍官一眼。淡淡一笑,微微一示意。被袁世凱的態度氣得要爆發的軍官們默然低頭,跟著徐一凡緩緩地跪了下來。
徐一凡在地上跪直身子,看著袁世凱身后隨員捧著的黃封。眼中波光一動。
這樣的跪拜,還需要多久?多少次?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真正的逆而奪取?
袁世凱卻也給徐一凡攪得心浮氣躁,本來他打算一開始就借助雷霆天威,先鎮住徐一凡一下,然后再好言撫慰一番,本來也是常例。可是徐一凡二百五性子不減,帶著大隊軍官過來先是無言示威,然后又推說沒有香案。將醞釀許久的雷霆之威攪得差點黃了。害得袁世凱深深吸了幾口氣才平息下來。心里面還在冷笑。
就憑你這個不知道收斂進退地浮躁性子,就注定你不能成大事!
他伸手拿過黃封電諭。緩緩展開。提高了嗓門兒,大聲的念了出來。
朝廷申飭圣諭,向來都用詞極重。對奴才嘛,用不著客氣。對著徐一凡,這次更是足尺加三,將他罵了一個狗血淋頭。
“……縱容劣員。把持朝鮮地方政權,非朝廷愛養藩屬之道。如此飛揚跋扈,何似臣子?該員竟無禮無法若斯!
……把持平壤新軍,擅革朝廷委用之武,漢城正使,形如虛設。試問該員,朝廷節制制度,形同虛設焉?
……文報不通,新軍編練事 片紙知會朝廷及漢城正使。抵平壤已逾兩月。禁衛軍非但無禮,且是無能。該員尚有天良否?
……著革該員布政使銜,欽差幫辦大臣銜,革職留任,戴罪立功。務期藩屬和泰,禁衛軍早成,與漢城欽使所委之員共同約束。不得稍有玩視之心,然則朝廷雷霆震怒。將在莫測之間!”
圣諭頒下,一片安靜。只聽見公堂當中呼吸之聲。
袁世凱合上電諭。冷冷道:“徐大人,頂子朝廷恩典,還是留著。但是欽差是差使,革了就要交出關防印信……徐大人,請吧?”
兩個慶軍革出來的隨員,大步走了過來,臉上全是幸災樂禍的笑容。將手伸向徐一凡,就要將他架起來去拿關防。徐一凡伏在地上,還是一副恭謹地姿態,似乎一點感覺都沒有。兩個慶軍隨員的手才要搭上徐一凡地肩膀,就聽見他背后兩聲低吼,先是張旭州,然后是李云縱,還有一個叫做張威的軍官也跳了起來。張旭州醋缽一般的拳頭一晃,一下就將一個隨員搡開。李云縱則是身子一晃,擋在了徐一凡地身前。張威則是臉漲得通紅的大喊:“誰敢動咱們大人一下?老子讓你血濺五步!把你狗爪子拿開!”
兩個慶軍隨員嚇得踉踉蹌蹌,更多的新軍軍官跳了起來。連仰都跳起來了,扯開嗓門:“,朝廷出奸臣了!咱們在這里一滴汗珠摔八瓣的練兵,沒有餉旗人爺們兒辛辛苦苦的自己籌,倒成了罪過兒了?爺在這兒,來拿我啊!咱們到太廟,當著太祖爺圣祖爺分說去!來拿啊?爺不要這個黃帶子了!”
貝子的宗室混混本色,一下復蘇。
看著那幫新軍軍官模樣,袁世凱隨員們愣了之后,看著袁世凱鐵青的臉色,不敢示弱,拔出腰刀吼叫著逼上來。新軍那些軍官,自從南洋之行之后。天高皇帝遠的地方打轉,向來是徐一凡老大,他們老二,哪里還有客氣的。一把把西洋式地指揮刀拔了出來,甚至還有人掏出了六輪手槍。人群當中還是仰嗓門兒最大:“一個同知。到了朝鮮才賞的知府,臭蟲般的官兒,跟爺叫板來了?”
空氣緊張得似乎要爆炸,只有徐一凡還深深地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袁世凱猛的大喝一聲:“住手!”說罷鐵青著臉一直走了過來,新軍軍官不大敢攔他,氣呼呼的讓開一條路。袁世凱一直走到徐一凡面前,突然一笑,雙手將徐一凡扶起。聲音溫和:“徐大人,您是藩司,屬下不過是知府。您前程遠過屬下,當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新軍上下給徐大人教養得如此血性,卑職看著也是佩服,大人苦心,朝廷遲早有一日會明白地……”
徐一凡給他扶著,眼睛滴溜溜的轉著看著袁世凱。
剛才他就是想看看自己軍官反應的。要是到了這個時候還不維護著他。默默的看著他摘差使,那他就算是白養育訓練這批軍官了。他寧可從頭再訓練一批!
至于眼前這個袁世凱……果然如歷史上面一般,有些權術,不過,也只有權術而已……
看著袁世凱誠摯無比的胖臉,眼角也濕潤了,一副極動感情的樣子。徐一凡突然一笑,大聲道:“袁大人,您說什么呢?臣剛才是在感念皇上太后地教誨,心潮澎湃啊!麾下軍官無禮。袁大人替我好好教訓他們!打死拉倒,打廢了養著!臣當然是領旨……我這就去拿關防去!”
袁世凱笑著摻著他:“大人,不急不急,官面上的事兒,還不是這樣,紙上夾槍帶棒。內囊稀松平常,關防大人哪天丟給卑職就得了,以大人本事,還怕再掙不來欽差頭銜?只怕大人做得不要做了,卑職將來,還仰仗大人提拔呢……只是卑職身上的差使,既然領了榮大人的札子過來,總不好怠慢。大人您也知道,咱們這些當屬員地,說句蒙面喪心的話兒。朝廷的旨意,有時不妨怠慢一下,反正朝廷也管不大著卑職這種微末小員…可是該管上司的話兒,總得實力奉行不是?前程都在上司手里攥著呢!這幫辦約束新軍的差使,大人什么時候賞下來?”
說著他還恭恭謹謹朝徐一凡打了一個千,依足了下屬地體制。這個做派一出,徐一凡身后那些政壇閱歷幾乎空白的軍官們都面面相覷。剛才開始煌煌天使,現下這袁世凱,卻當真放得下架子來!他們當中。沒人希望袁世凱和他的隨員在新軍當中插一腳進來,剛才暴怒。都是義憤撐著,了不起一拍兩散,他們追隨徐一凡在其他地方,再白手起家!
可是袁世凱這個做派,要怎么拒絕才好?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著徐一凡,徐一凡卻只是一笑,輕松地道:“圣諭說得明白,責怪我徐一凡還沒成軍,咱們就先成軍!成軍之后,再分派差使,這禁衛軍,是朝廷的,又不是我徐一凡地,怎么能沒有袁大人的位置?”
他轉頭大喝一聲:“云縱,萬里!”
他麾下哼哈二將,或者說雙璧之類的兩員重將夸的一聲邁步出來。徐一凡大聲喝道:“新兵訓練差不多結束,三日之后,禁衛軍第一鎮正式成軍!咱們都等到成軍地那一天!”
說罷,他轉身就走。那群虎狼軍官們目不斜視,跟在后面大步出去,馬刺聲音響成一片。沒人搭理袁世凱和他那幫隨員一下。
公堂之中,就留下了袁世凱他們。隨員們互相看看,臉色都是難看,袁世凱卻不動聲色的負手向天,皺眉思索,半晌之后才輕輕自語:“這徐一凡如此跋扈,他又不傻,怎么不知道朝廷最忌憚這個?他到底有什么仗恃?”
“爺,到地兒了,高升棧!我說爺您雇我沒錯兒吧。同樣的路,憑著我這騾子我這車,怎么也少小半個時辰的耽擱!”
趕車的車夫殷勤 身月白長衫地唐紹儀從車上扶了下來,棧里小二已經迎了上來:“爺,今兒早班啊!怎么也瞅著您要天擦黑才回來,沒想到晚半晌您就到了!晚飯還得等等,咱們大師傅今兒晚上丸子!爺您絕錯不了!現在給您沏壺高的還是怎么?天兒熱了,喝壺花地靜心降火兒!”
唐紹儀黑著一張臉。丟了塊洋錢給車夫,車夫拿著吹吹,又放到耳朵邊,然后眉開眼笑的道:“謝爺賞!這是京城才有著的關外七二老洋,足平足秤,好玩意兒!”唐紹儀摸摸口袋,苦笑了一下,他把徐一凡私鑄的大洋拿出來付車錢了。看來這大洋,被大盛魁的商隊。帶到京城已經流通開啦。
店門口伙計看得眼熱,還想和唐紹儀套套近乎,唐紹儀卻有氣無力的擺擺手,朝自己包的跨院兒走去。那客棧伙計還不死心,在背后高叫:“爺,花茶不成,綠茶怎么樣?”
這些日子,風塵仆仆地唐紹儀真是求告無門啊。
幾日之內,他就帶著巨款從平壤一路車馬再轉船從天津到北京。一點喘息時間都沒留給自己!
跟著徐一凡一路走上風,在平壤一帶說一不二慣了。官場資歷說實話還淺的唐紹儀,真地到了北京這個大水潭,準備開始獨立辦事兒,才發現這里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一個道臺前程,又未曾實授。出身還是留美學童這種異途,簡直比捐班兒還要讓人側目一些。到處去拜門,特別是李蓮英大總管的門子,卻到處碰壁。門包兒遞了無數,卻沒人傳見。有的時候門包都給扔出來!
短短幾天,他好歹也算是見著幾個大臣,但是說話都是彎來繞去,問了幾句天氣就端茶送客。這時候他才真正佩服了自己那個恩主徐一凡,居然在這鐵屋子里面,白手起家。殺出這么一番天地出來!
這一天拜了幾家門子回來,就回到琉璃坊旁邊下榻的客棧發愁,帶著錢,還送不出去。最要緊的是,朝廷現在似乎沒人愿意替徐一凡說話兒!這可怎么是好?難道真的要從朝鮮撤出來,到了京畿,隨便那些中樞大佬們整治去?
大好事業,才剛剛起步啊!
外面夏意浮動,京城地老少爺們兒有的已經換了汗褂子。唐紹儀簡直覺著自己還在寒冬臘月天兒里。走進跨院,聽到他腳步聲響動。幾個隨員都奔了出來。他們要不是新軍軍官,要不就是南洋學生,比唐紹儀還沒有門路。往日一看到唐紹儀黑著一張臉,這些人都會無聲地退下,軍官們還會狠狠捶墻,發泄一下有心無力的憤懣。但是這個時候,卻一個個涌到唐紹儀身邊,一個南洋學兵出身,現在在徐一凡的幫辦公署內以千總銜領差遣名義。差不多就是總部辦事員角色的青年,叫做張翔的。努力把舌頭放平了說官話:“大人。有一位先生在屋子里面等著,說是您的舊識,咱們問他是誰,他也不說…”
唐紹儀冷笑一聲:“現在京城對咱們人人喊打,誰還能是我的舊識了?不見!”
話音才落,就聽見檐前一個帶笑的聲音:“少川,京城無人識君,津門北洋,未嘗沒有君之舊雨……怎么?不請我喝茶?你的隨員也不知道從哪兒帶來的,說地官話,我簡直聽不明白!”
唐紹儀身子一震,抬起頭來。就看見檐前一個中年長衫緩帶,氣度瀟灑的含笑看著他。除了李鴻章的女婿,曾經的京城清流領袖,張佩綸張幼樵還能有誰?
他啊的一聲,快步迎了上去,又驚又喜。當初他在北洋麾下辦事,張佩綸倒是很喜歡他的氣度學問,經常也向他虛心打聽一些洋務上面地事情。兩人詩酒唱和,算是有些交情。這次匆匆而過津門,想都沒有想到去拜望一下的事兒。沒想到這張佩綸卻到京城來找他了!
郁悶當中重逢舊友的欣喜一閃而過,轉眼就是其他心思。身在官場漩渦,各勢力之間人們往還,就沒有不帶著背后含義的。張佩綸又是李鴻章女婿,北洋的幕后智囊之一,京城也有豐厚人脈,找著他來,北洋又打著徐一凡那點勢力什么心思了?
他握著張佩綸胳膊,腦海里面念頭亂轉,一時竟然連寒暄的話兒都忘記說了。張佩綸卻是呵呵一笑,合起了扇子:“你個少川,當真愁得傻了!什么路子都不托的奔赴京城,傻忙了幾天吧?還好你背后那個二百五不傻。補了一封信過來!”
唐紹儀真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什么信?”
張佩綸一笑,拉著他就朝室內走去,按著發愣的唐紹儀坐下。自己也慢條斯理的對坐了,看著唐紹儀只是焦急地盯著他。才笑道:“少川,你聰明干練,卻是沒有在官場頓過的,也沒有栽過跟頭啊……你要送錢走門路。可是沒人引見,沒人幫著說話。現在徐一凡在朝鮮是人人側目,誰敢收這個錢?必須要有力人士。愿意替徐一凡說話了。這代表著不同勢力開始爭起來了,有的人才敢開始拿錢,幫你們說話兒!畢竟朝局都講究一個平衡。為點銀子,將自己搭上去可不成!”
唐紹儀更加糊涂,他再沒想到在這里能碰到張佩綸,更沒想到張佩綸和他說這么一番話兒!
張佩綸看他發呆,又是一笑,刷的張開了扇子:“你不就是為了徐一凡緩撤朝鮮的事情來京城走門子么?這種事情,必須要將它和朝中朝局。各方面勢力平衡掛上了。讓有的人一看,哦,徐一凡撤軍朝鮮這事兒,除了對一方有利,還傷害著另外一方利益。兩方面僵上了,他們才肯掂量著出來說話兒,將事情拖下來,這銀子,他們才能拿到手,不犯什么毛病。這樣說。你明白了?京師到處流淌的銀子,有的是藥水煎過的,拿不得!”
唐紹儀臉色沉了下來,他雖然明白了一些,但是卻又擔上了心思:“幼樵先生,這事情您是如何得知地?又如何從津門奔赴天津來找在下?如果是北洋上下。想火中取栗,那在下就只能不恭,端 了!”
張佩綸哈哈大笑,拿扇子直點唐紹儀:“少川,你真是想當徐一凡的國士啊!你離開朝鮮之后,徐一凡才明白過來這個道理,給咱們中堂來了一封信。就是陳說厲害地!我也不和你兜,中堂答應站出來,替你拉這個皮條,背后說幾句話兒撐腰。讓徐一凡撤軍的事情拖下來!”
唐紹儀呼的一下站了起來。徐一凡在他走了之后,又給李鴻章去信?而李鴻章又肯出頭?
先是絕望后的一陣狂喜,然后就是疑慮,他手一伸,板著臉道:“幼樵先生,我是洋鬼子地界兒學出來的,凡事講究一個證據,信呢?我要看!”
張佩綸笑著搖頭,從袖子里面取出一封信。遞給了唐紹儀。唐紹儀迫不及待的就展開。
毫無疑問,信上是徐一凡的親筆。他地字很好認。顯然是學過,有點工架,但是在識者看來,卻總有點蒙童學字未久的感覺,而且偶爾會有字缺上個幾筆。一封信涂涂改改,還有蠟燭油滴在上面,可以想見徐一凡漏夜而寫,殫精竭慮,連重抄一遍都不假手于人的慎重。
“……中堂大人鈞鑒:
職牧守于朝鮮之北,練兵于渤海之東。屏障北洋,當不待言。且職為捐班,又滿朝豎敵。以漢臣領禁衛軍,處處牽制,縱能維持局面,也不足為北洋患也。
若撤軍京畿,北洋臥榻之側,不僅朝鮮門戶大開,北洋屏障盡失。則職必被逼去職而已矣。榮祿滿洲親貴,典兵禁衛新軍。即便朝廷無意,榮祿豈有不垂涎北洋之心?若有二三別有用心之輩調撥其間,則職恐中堂半生事業,將付流水。
中堂事業事小,大清基業事大。職在,則北洋安,職亡,則北洋亡。交淺言深,惶恐惶恐……職已遣唐道赴京關說,是成是敗,聽之而已。”
徐一凡不愧是徐一凡!在驟逢大變,心神慌亂的時候,馬上就穩住了陣腳。一下對李鴻章指出了要害,他徐一凡滿朝豎敵,現在等于幫李鴻章當靶子。要是他完蛋了,榮祿作為旗人親貴領禁衛軍萬人回到直隸,那李鴻章這個直隸總督,北洋大臣的位置,也不見得很穩當了!到頭來,只怕半生事業,就是為榮祿做了嫁衣裳!
這封信寫得不卑不亢,但是卻讓等著看笑話兒的李鴻章,不得不出手幫忙了!以他在京城的人脈,還有京師那么多靠著北洋升官發財的勢力團體而言,只要李鴻章這位大清重臣出面,就可以將這門路走通。將這事情拖下來!
唐紹儀面無表情的放下了信,輕輕的坐了回去,朝張佩綸拱了拱手,卻并不說話。
張佩綸只有苦笑:“沒想到啊沒想到,咱們中堂要出來為徐一凡擦屁股!他這個二百五,我看聰明得很!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啊……我就不明白了,他非要賴在朝鮮干嘛?按照他地見識,真的外放一個文官。經營上來,督撫是跑不了的哇!賴在朝鮮,高麗泡菜很好吃?”
不要說張佩綸了,就連唐紹儀也不明白徐一凡的心思。但是他就知道,朝鮮基業是他們好容易經營出來的,看著看著一天天軍威嚴整,事業蒸蒸日上。他們不能放棄!
張佩綸發完牢騷,又笑道:“既然來了,送佛就送到西了。是不是想走李總管的門子?我還和李總管說得上話兒。軍機幾位大臣那里。我帶中堂地信去打招呼。北洋發話,他們再不情愿,也得給中堂幾分面子!”
話說到這兒,張佩綸自然有一種傲然之氣。唐紹儀默默聽著,他相信,徐一凡遲早也有那么一天,也許,還不止……
但是,究竟會到哪一步呢?
平壤,郊外。
大旗招展。較場之內,虎賁如林。
九千新軍士兵,戴著大檐帽,穿著整潔的黃色軍裝,一聲不吭的肅立。十六個營方陣,六十四個連(隊)橫隊。組成了完美地陣容。
橫看,是一條線,豎看,也是一條線,斜看,仍然是一條線。
每連(隊)五名軍官,都站在排頭,軍帽皮帶勒著下巴。朝鮮夏日的陽光灑在他們身上,一滴滴的汗珠順著臉龐落下,在地上已經出了水跡。卻沒人動一下。
這種肅殺。豈是兩月前敢于想象的?
每個跟著徐一凡一路走來的軍官們,身在隊列當中,唯一有的就是自豪!
方陣之間,是一個木頭搭成的方臺,新得耀眼。臺上空空蕩蕩,只有兩個軍官,一左一右,在臺角負手叉腿站著,兩人地目光。都死死的看著眼前地方陣。正是楚萬里和李云縱。
九千人沒有一絲動彈,已經不知道站了多久。就像是一群雕塑。遠處青山,身邊江水,似乎都安靜了下來,伴隨著他們亙古常在。
漢軍威武,再現于異國之壤!兵威盛事,已經垂百年而不見!
軍號突然嗚咽一般響起,就聽見馬蹄聲響,操場邊上旗門打開,一騎健馬當先而入,馬上人同樣軍帽軍服筆挺,馬靴耀眼反射著陽光。武裝帶將腰間勒得緊緊的,坐在馬上身姿筆挺,除了徐一凡還能有誰?
所有軍官士兵的目光,都隨著徐一凡而緩緩轉動,整個場面,如同被徐一凡催眠了一般。徐一凡目光如電,在隊列當中掃過,胯下馬并不停步。在一切都安靜不動的場面當中,只有他一騎馬來回馳騁,激起煙塵。
兩個來回,他才勒住馬翻身而下。操場旁邊旗門再開,才看見袁世凱頂戴花翎的策馬過來,后面亂哄哄的跟著一群隨員。一看到眼前場面,袁世凱眼睛都瞪圓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后面隨員想跟進來,卻被掌著旗門的士兵沉默地擋在外面。那些隨員縱是平常氣度再囂張,這個時候都被眼前闊大肅殺的場景所震懾,這還真是他們原來那支慶軍為骨干,才練了兩個月地軍隊么?一個 乖地下馬,站在旗門之外。
徐一凡只是負手站在那兒,靜靜的等著袁世凱。袁世凱直到他面前,才回過一點神來,訥訥的下馬,擦著額頭的汗想和徐一凡說什么,徐一凡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身大步的走上了木臺。袁世凱趕緊也手忙腳亂地跟了上去。
饒是他權術純熟,世途通達,眼前的場景,卻是他未曾見,甚至未曾想過的!
這還是大清的軍隊么?
徐一凡大步走到了木臺中央,轉身向著自己麾下九千虎賁,啪的就是平胸一個軍禮。底下整齊的一聲巨響,卻是九千人同時立正回禮。
徐一凡繃著一張臉,似乎也是為了藏住他的心潮澎湃。
這是他地軍隊。他的心血,將來這個國家,這個民族的骨干武力!他地孤心苦詣,他來到這個時代的孜孜以求,終于看到了成果。這種成就感,在原來的時代,再活十輩子也無法享有!
大丈夫,不可一日無權啊……
他猛的扯開了嗓子:“禁衛軍于癸巳年七月,成立于微子去國之壤。我華夏隔海之濱!這里山水之間,兩千年中,我華夏健兒曾經在這里流血,在這里戰斗。兩千年后,我又帶著你們這九千虎賁,舉起了我們的軍旗!我們屏障著自己的母國,我們在這里炫耀我們地軍威國威,我們就在這兒!”
士兵們大部分還不能理解徐一凡話中的意思,他們只是為了自己這個英武的主帥而熱血。他們只知道他們地統帥是如此與眾不同。似乎給他們一種模糊的希望,一個追隨到底地沖動。至于軍官,早就想扔掉軍帽,大聲吶喊了!
袁世凱悄悄的擦著自己的汗,心里面七上八下,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想法。
這種東西,是他無法理解的。這種偶像地豎立,個人崇拜的建立,只讓他覺著恐懼,還有一種深重的無力感覺。
徐一凡看也不看他。根本不想介紹這位禁衛軍的幫統。大聲朝后招呼:“將禁衛軍軍旗,拿上來!”
臺后腳步聲響亮,卻是仰和七名戈什哈,捧著七面卷起的軍旗正步走了上來。啪的一聲整齊的齊響,七個人象釘子一樣戳在徐一凡面前。
徐一凡一句話也不說,先從仰手中接過一面軍旗。猛的抖開。似乎連老天這個時候都被震撼,驟然風起,將他手中大旗舒卷飛舞。
禁衛軍,毫無疑問將用龍旗。可是這面龍旗,卻不是大清那個已經成列國笑柄的黃色三角國旗上面呆板匠氣的金龍,而是一條造型古樸,線條簡單,舒爪張牙地蒼龍!
徐一凡仰頭看著旗幟,所有官兵也都看著旗幟。一時只聽見旗面獵獵飄舞的聲音。蒼龍上下翻飛,好似活物。
東方這條巨龍。被拔掉爪牙,蜷縮于地下,到底已經有多久了?
戰龍在野,其血玄黃。
“這就是我們的軍旗,我們的象征,我們的靈魂!這面旗幟存在,就代表我們這支軍隊,不管名稱如何變幻,不管多少人死去。這魂魄,將永鎮國土!禁衛軍第一鎮。成軍!”
九千頂軍帽全部拋起,九千個嗓門同時呼喊,沖著旗幟,沖著徐一凡:“成軍!成軍!”那些北洋老學兵,那些從南洋追隨而來的熱血青年,無不熱淚盈眶。
他們終于有了可以追隨,可以捍衛地旗幟!
徐一凡筆直的站立在臺上,手中握著軍旗,在許多人眼中,已經分不清他和軍旗的區別了,似乎就是一個整體,而且將永遠存在下去。
國人并不是沒有熱血,只是有人不懂得激發。對于滿清統治階層來說,他們甚至要壓制這從血脈深處流淌出來的熱情。他們只需要人們效忠的天良而已。
還有六面軍旗,兩面左協右協的協軍旗,仍然是蒼龍旗面,只是一個亮左爪,一個亮右爪。四面標軍旗,更是只有番號在上面。但是每一面旗幟授予,都讓底下官兵們聲嘶力竭的歡呼。
他們將分配到不同的旗幟底下,他們的魂魄,也將附在這些旗幟之下!
禁衛軍左協協統,李云縱。禁衛軍右協協統,楚萬里。
禁衛軍左協一標標統,張旭州。禁衛軍左協二標標統,從鄧世昌那里投奔而來,這兩個月同樣接受了全部訓練的陳金平。
禁衛軍右協一標標統,張威。禁衛軍右協二標標統,同樣北洋學兵出身地劉暢。印尼平亂當中,他是楚萬里那隊的,負傷還重過李云縱。
連一個袁世凱的隨員都沒有。而袁世凱看著一個個軍官上來領旗,也只有咬著牙齒微笑。這樣的肅殺激烈的氣氛之下,他連抗議的勇氣都沒有了。
仰也呆呆的看著他曾經捧著的軍旗,在他手里地時候,他絲毫沒有感覺。現在看著旗幟,似乎眼眶也有些熱熱地。他偷偷擦了一下眼睛。戴端正軍帽。突然心里總覺著有絲不安。好像總有什么地方不對。
剛才徐大人,提到大清沒有?提到皇上沒有?
好像只是說了華夏什么的啊……還有什么微子之壤,血脈魂魄地……這事兒,要不要詳詳細細的告訴姐姐?
不過不管怎樣,這感覺,置身其中,比當一個宗室混混,強太多太多了。
徐一凡回頭掃了袁世凱和仰一眼,又看著軍官們一個個抱旗下去。站在隊伍前面。他板著臉下令:“成軍儀式結束!全軍向左轉,齊步走!沒有其他口令,一直向前!”
所有旗門都敞開了,九千將士整齊的轉身,腳步敲打得地面煙塵四起。如潮一般整齊的向前涌動。操場左邊不遠,正是大同江。夏季水漲,江水翻滾。隊伍就一直向江水而去。眼看得沒有多久,隊伍就已經臨近江岸,第一排的軍官士兵的軍靴。已經一下下地拍擊著江水,徐一凡還板著臉沒有下達停步的命令。
隊伍一直向前,眼看得前面幾排已經走到了江水里面,最深的已經到了腰部。因為江水的浮力阻力,隊伍已經 亂,但是仍然在堅持向前。
徐一凡就咬著牙齒瞇著眼睛看著這一切,袁世凱的臉都青了,看了一眼徐一凡和他身后的戈什哈。不少戈什哈的臉和他一樣青,但是也都咬著牙齒一動不動。好像徐一凡只要下令,他們也將義無反顧的沖向江水一樣。
九千人的隊伍。連一個回頭看木臺方向地都沒有。
袁世凱猛的沖過來,一把拉住徐一凡的胳膊:“大人虎威!大人虎威!還是下令讓健兒們停步吧!大人,下令吧!”
徐一凡這毫無疑問是在對他示威,告訴他不管怎么樣費盡心思,也別想從他手中搶奪這支新軍的控制權。他也不知道,徐一凡耍了什么手腕。讓這支軍隊簡直是在為他效死。不過他就知道一點,要是他一直不說話,萬一真沖走幾個人。這個帳,將來肯定還是要算在他頭上的!
至少在這個時候兒,袁世凱是萬分的不敢得罪徐一凡。
徐一凡也悄悄的松了一口氣,肩膀差點兒都塌下來了。再等一下下,就算在袁世凱面前丟面子,他也得下令停下來了。這九千寶貝,一個也不能隨便犧牲啊!這兩個多月下來,自己操心得恐怕白頭發都有了!不過還好。這袁世凱算是識相……
他朝身后仰一擺頭,戈什哈們頓時上前,大聲喊道:“大人下令,停止前進!停止前進!”
洪流戛然而止,江水里的士兵半身在水里,還盡力的保持著筆直的姿勢。徐一凡朝身邊袁世凱笑笑,不過這笑意,怎么樣都覺著讓人發寒。
“袁大人,實話和你說吧。只要我人在朝鮮。一天沒有回京畿,你們就一天拿我也沒有辦法。要不你們想辦法。讓我趕緊調回去,要不,就在平壤,老老實實地吃飯睡覺。不要想著爭奪這支軍隊!肯與不肯,聽之而已。”
袁世凱冷汗都下來了,差點就想仰天長嘆。榮大人啊,咱們還是想辦法將這二百五折騰回去吧!想奪新軍,看來難比登天!
一方面在成軍,另外一方面,同樣在暗流涌動。
在離漢城不遠的仁川港口,正是風雨如晦的時候兒。在魚尾島上荷蘭人建的燈塔前面,幾個人影裹著西洋式的風雨衣在那兒焦躁的等候,不斷地將目光投向雨霧蒙蒙的海上。
一道道海浪拍擊在岸上,激起滿天的浪花。海面上波濤起伏,一層層的似乎沒有斷絕。燈塔的光芒在這樣的天氣和海浪當中,顯得微弱無比。似乎隨時會被大海吞沒一樣。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候的人已經渾身透濕冰涼的時候兒。遠遠的看見海面上燈光一閃,轉眼又被波濤阻斷。等候的人當中一個急得跺腳:“怎么選這種天氣?”
另一個人冷靜地在雨中回答:“天氣晴朗的時候,朝鮮清國之間海面,北洋水師的兵船,還有商船四下往來,要是給發現了怎么辦?只有這個天候,才是最安全的!國內一些家伙,我們也要躲開!”
著急的那個家伙,真是杉村睿代理公使,冷靜的人卻是川上操六中將。日本陸軍總參謀部參謀次長之尊,卻潛伏在漢城進行秘密工作。杉村睿抱怨的話兒才出口,就忙不迭的向川上鞠躬道歉。川上操六不過淡淡一笑。
杉村朝后面一招手,藏在更黑暗處的幾十條人影都跳了出來,卻是公使館衛隊地那些精心挑選的精銳。幾十個人一直跑到岸邊,瞪大眼睛掃視等候。海浪太大,每個人都手挽著手,腰間還系著繩子。每個人都焦躁擔心萬分地模樣兒。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些黑影都快失望的時候。在海浪和海浪的缺口之間,幾條不大的小船突然出現在燈塔的光芒當中。幾名士兵背著繩子跳進海里,拼命的游過去,冒著喪命的危險接近了木船,將繩子拋了上去。岸上的人同時用力,拼命的朝岸上拉去。和海浪狠狠的折騰了好久,才將幾條木船拉近岸邊。船上滿滿當當的人影翻了下來,劃槳的立即筋疲力盡的躺在了岸上,剩下的也是哇哇大吐,卻只剩下一些苦水了。
杉村睿和川上操六忙不迭的從燈塔那里沖過來,遠遠的川上中將就噢依的一聲大吼。躺著的人影忙不迭的翻身爬起來,搖搖晃晃的站好。當先一個立即行禮,扯開嗓門:“閣下,熊本鎮臺義烈挺身隊隊長高橋大尉報道!挺身隊二百將校士卒,全員到來!”
川上板著臉還禮,帶頭轉身離開,這些從日本最強悍的熊本師團精心挑選出來的士兵軍官們搖搖晃晃的跟上。杉村仔細的打量著這些人,都是皮膚黝黑,經歷了和海浪的拼死搏斗,仍然行動整齊。顯然經過了最為嚴酷的訓練。
這就是我們日本帝國的武士!杉村忍不住有點熱淚盈眶。加上這二百人,在漢城已經有八百日本帝國的軍人,還有數百浪人團體可以配合。反觀清國,在漢城不過只有榮祿新招募的一個小小衛隊百余人。顯然是無力阻擋他們的任何行動。
可是在平壤有清軍幾千人,還有一個條約在,西洋各國,也不是不關注中日之間的緊張局勢。
最要緊的是,他對玄洋社和軍部方面的秘密策劃,完全無知!到底要怎樣,才能一切順利?
但愿天佑日本!
杉村睿眼睛里面全是霧氣,在這一刻,不知道是海水還是淚水。
海浪拍岸,歷史在向前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