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一百零五年前的炮聲 徐一凡現在正在朝著西面最狂暴的漩渦當中疾奔。
從領事館借用來的欽差委員專用馬車,在顛簸不平的路上起伏,已經有些快散架的樣子。
一路經行,都是火焰,都是廢墟,都是瓦礫。暴民的力量被釋放出來之后,破壞力之強大,極其驚人!
車上的學兵們都在抓著馬車車廂邊緣,極力的穩住身子,順便檢點著子彈。他們從致遠上面運來的子彈不過千發左右,分到每槍,也就十來排的樣子。剛才鄭和清真寺一戰,已經打了一大半還有多。持槍學兵們自己調劑著子彈,繃緊著臉只是看著站在車轅前頭的徐一凡。
車子后面跟著的是一些最強健的華人青年,數字大概也有近千。都一個個喘著粗氣,死死的跟著徐一凡站得筆直的背影,每個人手中都有從暴徒手中奪來的巴冷刀或者木棍。一個跑不動了,周圍的人就趕緊架著他們。
這樣一場淬火重煉,得到洗禮的,不僅僅是徐一凡手下的學兵們!
章渝站在徐一凡的身邊,用力的抖著馬韁。這管家趕馬車的技術也極其高明,無論多難走的道路,馭馬的嚼環左松右抖的,都能速度不減的繞過去!
只有杜鵑,蹲在車廂里面,咬著嘴唇兒在照料李璇。學兵們自發的圍在她們周圍,護著這兩個女孩子。杜鵑看看李璇,一會兒又看看自家老爺,心思是全系在徐一凡身上。而李璇柔軟的身子就隨著馬車抖動而起伏,肋部被纏著的傷口,血跡不再湮大,好像血已經止住了,只是還沒有醒過來。
徐一凡頭根本沒有回過來看一眼,只是皺著眉頭看著前面,看著四處。
一路兩旁,都是哭叫的華人,有的已經是尸體,有的還滿身是血,似乎喪失了神智一般的到處轉著,想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兒。在煙火升騰的背后,還不知道有多少同樣的慘劇!街上的暴徒也剩下不多了,大隊都在朝西趕。看到徐一凡他們這樣殺氣騰騰的過來,先是發呆,然后拔腳就像耗子一樣的溜掉。跑不及的就給當場放倒,給華人青年手中的棍棒和巴冷刀結果了。這些從鄭和清真寺前的暴亂當中脫身的華人青年,也從來沒有這樣噬血過!
血還血,命還命!
街頭上面,一個洋兵和警察都看不見,看來他們都忠實的執行了前面兒荷蘭殖民當局的命令,不要插手干涉這次針對華人的暴亂。局面亂成這樣,總督府新的命令也傳不到他們手中,等著這些本來應該維持治安的力量行動起來,還不知道要到什么時候兒。
再向遠處看去,隱隱都看見黑壓壓的暴民人頭。馬車再向前奔走一陣,已經出了城區,拐上了去城西的土路,入眼之處,仿佛整個泗水的土著暴徒都集中在這兒了!
這些暴徒不管不顧的四下亂奔著,向著各處大宅子涌去。但是和泗水城內不同的是,這里的每個華人,都在拼力的抵抗著!到處都是人群在廝打,在爭斗,在拼命。水稻田給踩得亂七八糟,有的膠林也已經著火。尤其是在向著有木堂李家的那條主路上面兒,猬集的暴徒更多。用著他們的土語喊打喊殺,喧囂混亂暴烈到了極點。
徐一凡向前看去,就隱約看到,在人頭上面,有著他的節旗一飄一閃,一會兒看得見,一會兒看不見。
李云縱他們被圍,但是還在戰斗!槍聲已經聽不見,看來他們已經打光了子彈。而這里的暴徒,不僅人多,而且兇頑,居然用槍都震懾不住!自己這么一支同樣不大的隊伍,寥寥百余發子彈,就能收拾這里的亂局了么?
這點思緒不過一閃即逝,徐一凡拍拍章渝肩膀,他會意的又加快了速度,學兵們嘩的一下將槍全部舉了起來。再回頭一望,步行的學兵和華人青年都死死的跟在后面兒,有的一邊跑還一邊吐血,不過神色依然堅毅的只是瞧著他。
徐一凡單手前指:“開槍!打出一條路來!能救咱們的,只有自己!”
啪啪啪啪的槍聲頓時響了,最后面還在朝前涌的暴徒頓時給打翻了幾個。但是整個場面混亂到了這種地步,那些暴徒眼中全是那些唾手可得的華人世家的財富,誰還注意到了后面兒來的這支小小隊伍,誰還能聽到這幾聲微弱的槍響?
馬車高速前馳,學兵們都在拼命發射。終于有些土著回頭,頓時就瞪大了眼睛更朝前涌。和前面的暴徒擠成一團,一個個也發出了意義不明的驚惶喊聲。眼看馬車就要沖進人堆,咬著牙齒的徐一凡眼睛一花,杜鵑已經站在他的身邊,將六輪手槍遞了過來:“爺,你拿著!”
徐一凡接了過來,看看杜鵑,她在劇烈顛簸的馬車上面站得穩穩的,手里已經握著一把巴冷刀。小臉兒板得比他還緊張,緊緊的護著了他的側面。
徐一凡只是看了一眼就掉過頭來,一聲大喊,從胸腔里面迸發出來:“打!”
轟的一聲,馬車沖進了人堆,四匹健馬不知道踏翻了多少土著暴徒,直到耗盡了所有沖力。周圍全是黑壓壓的人頭,晃動的巴冷刀。一張張扭曲的臉拼命的閃躲著馬車,但是人群太密集,只有等著挨踏。馬車車輪高速轉動,帶起血肉,直到將車軸堵塞住。整個車子隨著健馬翻倒向側面倒去。章渝圓睜眼睛,用力的扯著嚼環,硬生生的將幾匹馬扳住!
學兵們抵近到了不能再近的地方,啪啪啪啪的將一排子彈打光。這么近的距離,一發子彈往往能洞穿幾個暴徒的身體!子彈才打完,他們就已經紛紛跳車,七八把寒光閃閃的刺刀直刺出去,又挑掉幾個暴徒,力氣用得過大的,還將暴徒整個捅穿。就掛在刺刀上面抽搐!
徐一凡冷著一張臉,也是四下放著手槍。這次他也算身先士卒,親身上陣了。哪怕槍法再爛,也打翻了好幾個土著暴徒!杜鵑象只小母老虎一樣,巴冷刀在她手里寒光閃動。不知道跺下了多少伸向車轅,想將馬車推倒,將徐一凡扯下來的臟爪子!
另外一邊章渝一邊控馬,一邊也在舞動著刀子,跺得比杜鵑還要麻利。寒光掠過就是血光迸濺。同時還扯著四匹健馬人立著團團亂轉,碩大的馬蹄也不知道踢飛了多少人!
饒是這樣,土著暴徒實在太多,仍然死死的將他們圍住。被人潮帶著不斷的擠過來。短短時間圍在周圍的學兵們就已經拼短了刺刀,用拳頭用槍托在拼命抵抗。誰也不能傷害到徐大人半點兒!
眼看著已經是防不勝防,人人帶傷。徐一凡頭上都挨了一記石塊兒的時候。后面喊叫聲又是大起,暴徒們波分浪裂一般的被推開。帶頭沖進來的就是張旭州這條北方漢子!他兩手都是鋒利的巴冷刀,如同瘋虎一般的撲進來,每一下揮動都要砍翻一兩個。其余學兵水手衛護在他身邊,后面跟著的是數百名的華人青年!這個時候他們都象瘋了一般,紅著眼睛直朝前沖,刀子劈在身上渾然不覺,只是拼力的將周圍的土著暴徒砍倒。有的華人青年已經完全沒有體力了,還死死的掐住一個暴徒的脖子,和他一起滾到在路邊。
人群推來擠去,大堆大堆的人被擠倒,然后就是無數雙腳踏過去,哼也不哼的就是一攤肉泥。這樣一支隊伍撲過來,道路上面的暴徒們終于動搖了,他們以為可以輕輕松松的欺辱屠殺這些華人,但是這些華人卻是在和他們拼命!他們喊叫著拼命朝外推擠,更多的土著暴徒被踩倒,他們跳進路邊水田,沒命的朝外逃。猬集的人流終于慢慢散開,分散在更大的范圍之內,想離這些家伙兒越遠越好。只剩下一地的血肉狼藉。
還有七八個已經傷痕累累,衣衫破爛的學兵,依然背靠著背,瞪大了血紅了眼睛,虎視眈眈的看著周圍一切。而那面徐字節旗,依然在這個小小人堆當中飄揚!
看著終于打出了一條通路,土著們都讓開了大路,轉向其他方向。只剩下幾千人在水田里還拿著刀子朝這里比劃。徐一凡跳下車子,擦也不擦頭上的血痕,大步的就朝那些屹立不倒的麾下虎賁走去。杜鵑章渝還有張旭州他們趕緊跟了上來,要擋在徐一凡左右。徐一凡卻看也不看身邊的人,大聲的只是問:“云縱!云縱!你還在么?”
才靠近那個學兵隊伍,就看見李云縱弓著腰站在那里,一手節旗,一手還扶著一個渾身已經都是血人的弟兄。看見有人過來,想也不想的就是一個踉蹌,大吼一聲用節旗就刺了過來!
章渝伸手想擋,那節旗卻也停住了。李云縱不敢相信的看著眼前一切,眼睛瞪得老大,血已經完全蒙住了他的臉:“大人?大人!”
一聲大人出口,周圍猶自站立的學兵們頓時就有幾個軟倒。周圍跟著徐一凡而來的學兵和青年們趕緊扶住他們。張旭州架著李云縱大聲的發問:“大人,如何控制眼前局勢?”
徐一凡茫然四下而望,他們這支幾百人的隊伍已經給無邊無岸的暴徒包圍起來了,來時的道路已經合上。那些暴徒雖然不敢沖前,但是卻也不后退,向這里發出了不似人類的吼叫。剛才那一陣沖殺進來解圍,不知道將多少暴徒變成血泥,尸體一路逶迤都是!
他們算是護住了李家有木堂的正面,但是暴徒們還是在向其他世家宅院沖擊,有的已經撲到了院墻那里,嗷嗷叫著砸門。視線所及,全是暴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徐一凡的身上,他身子一晃,指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李星:“你把所有傷員都帶上,沖進你們李家,死死守住!所有華人青年都去!”
李星看著徐一凡從額頭一直滴下來的血:“大人,這能守多久?”
徐一凡緊緊的咬著牙齒:“我看他們在大炮底下還撐不撐得住!”
李星還站著不動,徐一凡已經猛踢他一腳,大吼出聲:“想跟著我,就只能聽我的命令!”這一腳一下將李星踢醒,掉頭就回去招呼華人青年準備收拾傷員。徐一凡回頭疾走幾步,跳上馬車,張旭州架著李云縱緊緊跟在他身后。
徐一凡冷冷問張旭州:“還沖不沖得動?”
這個時候也虧張旭州笑得出來:“大人指向哪兒,我們就死在哪兒!”徐一凡冷笑:“好,咱們就再朝丹戎佩拉克港沖過去,調大炮轟這些王八羔子!”
學兵們頓時在徐一凡周圍集合,章渝也跳上馬車,穩穩的把住了韁繩。徐一凡回頭一瞧,李璇身子還軟軟的躺在車廂上。胸口微微的起伏著,再看看身邊跟上來,已經帶了一點傷的杜鵑,他這時如鐵的心腸也是一軟,對著杜鵑道:“你帶著李姑娘,還有云縱,躲到李家宅子里面去…”
杜鵑一怔,頓時就紅了眼圈,嘴唇一咬:“不去!”
要是徐一凡喝罵她,甚至打她。杜鵑都打定了主意,死也不下車。這個時候,徐一凡沉默一下,輕輕摸了一下她的臉頰,微笑道:“等我回來,你老爺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這樣的溫言軟語,頓時就讓杜鵑眼淚撲簌簌而落,也不知道從何而來。她看了一眼徐一凡,回頭就抱起李璇,跳下了馬車,這點震動讓李璇微微呻吟一聲,睜開星眸,茫然四顧一下,又閉了起來。被張旭州扶著的李云縱正準備交給杜鵑,李云縱靠在他身上的身體一下又繃緊,眼睛睜得大大的,不知道哪里來的氣力,一下就跳上馬車,站在了徐一凡的身邊。
身體筆直!
徐一凡看他一眼,大喝一聲:“走!”
章渝一抖韁繩,因為受傷流血興奮起來,一直躁動不安的健馬頓時長嘶,轟隆隆的扯動馬車,轉而向西南方向。車輪轉動,卷起血肉,不住打滑。看著車子轉向,擋在道路后面不遠處的那些土著,都紛紛變色,顫抖著后退,有的人還忙不迭的朝水田里面跳。
個個帶傷的學兵們同聲吶喊,跟著徐一凡的方向,又向來路沖了回去!
這時在丹戎佩拉克港口,空氣也緊繃到了極處。
幾十人的隊伍,形成圓圈拱衛著徐字節旗,欽差委員的象征。和周圍百余洋兵警察們對視,槍口指著槍口,刺刀碰著刺刀。誰也不退讓一步。
山上炮臺的地井要塞炮已經升了起來,炮口黑森森的指著致遠來遠兩條兵船。
在海面上,四條對峙的兵船錨鏈都早已經出水,鍋爐升起的煙氣,通過煙囪一陣緊似一陣的朝外冒。四條巡洋艦的炮口互相指著,這么近的距離,誰一炮打中,都是不得了的局面。
兩國的水兵都是臉色或鐵青或蒼白,緊張得嘴里早就沒有了吐沫。心都像是要從腔子里面蹦出來一樣,只是盯著對面的目標。各種口徑的實彈已經裝進了炮膛。槍炮長守在傳話筒旁邊,都看著艦橋。一點火星,似乎就可以將這碧藍的大海點燃!
鄧世昌臉上汗珠已經有黃豆大小,挺胸站在艦橋前面,只是向西面望去。一叢叢的煙柱已經波及到了那兒。喧囂的聲音,隨著煙塵隱隱向這里飄來。
陳金平站在鄧世昌身邊,汗水比鄧世昌流得更多。渾身上下全部濕透,一會兒拿望遠鏡看看遠處,一會兒又看看來遠。只是下意識的不住跺腳:“徐大人在什么地方?這如何可了?這如何可了?”
鄧世昌一句話也沒有,身形一動不動,只是看著泗水西面的方向。
徐一凡,應該就在暴徒涌向的地方。大清二百余年,到了這萬馬齊暗的年月,這樣的欽差,只有這么一個。
胸口一種莫名的火焰在鄧世昌胸口涌動,煩躁得讓他想抓開領口,想下令開炮!
陳金平突然又望向來遠:“鄧大人!來遠又放一條舢板泛水,上面好像是丘管帶!”
鄧世昌動也不動:“他來做什么?聽我致遠旗號就是了,這是擅離戰位!”
陳金平無奈的看看自己大人,知道沒法兒跟他解釋。現在他還是致遠管帶,回國之后,因為今天的舉動,還不知道有什么不測之禍等著他呢!
他低頭向著艦橋底下發令:“垂繩網,將丘大人接上來!”
來遠的舢板很快劃抵致遠,繩網垂了下來,丘寶仁這個時候身手出奇的敏捷,一把抓住,三兩下就爬了上來。幾個水兵想扶著他跳下,都被他揮手推開,一溜煙的就直奔艦橋而來。
他人還沒有進艦橋,就聽見了他的聲音:“鄧大人,我們不能再頂下去了。如此舉動,朝廷北洋,都有雷霆震怒啊!”
話音才落,丘寶仁已經沖了進來,臉色又青又白。身上官服已經濕得跟水里撈出來的那樣。
鄧世昌回頭冷冷的瞅著他:“我已經掛出了備戰的旗號,你身為管帶,為什么擅離職守?”
丘寶仁攤著手:“鄧大人,難道你真的想和洋人見仗?這是瘋了哇!我們犯不著和那個二百五欽差一起發瘋,咱們要聽朝廷的,要聽北洋的!”
鄧世昌臉上肌肉一陣抽搐,聲音象是金鐵交擊一般一個字一個字的迸出來:“我不管你怎么想,我是編隊長,朝廷和北洋還沒解除我這個職位。來人哪!將丘大人看起來,因為他不尊軍令,擅離職守!掛起旗號,讓來遠副管帶陳榮游擊接替職位,備戰命令不改!”
兩名武裝值更水兵大聲應是,就來扭丘寶仁雙手。丘寶仁用力一推他們:“鄧瘋子!老子不怕死,和洋人干仗也沒什么,可是這是亂命!我看你如何向中堂,向丁軍門解釋!”
他猛的轉身,兩個值更水兵呆呆的看著他,丘寶仁一肚子怒氣無處發泄。啪的一聲就抽了一個水兵的嘴巴。掉頭就噔噔噔的下了艦橋,值更水兵捂著臉忙跟在后面。
鄧世昌動也不動的站在那里,就像丘寶仁說的話只是過耳清風一般。
陳金平看著鄧世昌,在心里長嘆一聲。大聲傳令:“沒聽見鄧軍門的話么?掛旗號!”
就在旗號又在致遠桅桿升起的時候兒,就看見碼頭那里煙塵四起,一隊洋兵飛也似的趕了過來,馬上端坐一個肩章耀眼的家伙,正是總督副官德坦恩中校。
他們這隊洋兵,一路向搜集散落在泗水各處的輕步兵和警察,一邊向去最混亂的城西面恢復秩序。但是一路過去,哪里還找得到洋兵和警察的影子!暴亂到了如此規模,洋兵們都退到了各處殖民地公共建筑那里,執行保衛任務,調也調不出來。土著警察不少就脫了衣服,混進了暴徒當中,跟著施暴起來。
逼近城西一看,這幾十名洋兵心都涼了,包括德坦恩中校都是臉色鐵青。黑壓壓的土著們正是到了最狂暴的時候兒,這樣還怎么鎮壓?他們人手也太勢單力薄了一些。中校還好沒嚇傻,腦子比較快,想起了在丹戎佩拉克港口這里,還有數百名洋兵警察,兩條軍艦上面也可以抽調數百水手。頓時就掉頭向這里奔來,手下們也巴不得趕緊離開西面那個鬼地方。
沒想到一路跑吐血的趕過來,看到的卻是清國兵船和荷蘭兵船都在生火,大炮互指。碼頭上面清國士兵和洋兵們同樣在劍拔弩張!
這時他已經顧不得這么許多了,心下已經是慌亂到了極處。暴亂已經失去控制,要是這里再爆發海戰,那么這個局勢將亂到了什么地步?中校連想象一下都不敢。頓時下馬找到了碼頭上面負責燈號旗號通訊的水兵,對著兩條荷蘭軍艦就打起了旗號,同樣也是打給致遠來遠看的。
陳金平站在鄧世昌身邊,讀著這些國際通用的海上信號。
“解除戒備…荷蘭皇家海軍絕不會向清國海軍開炮…我們需要盡快維持住泗水秩序…”
這旗號還沒有讀完,陳金平就松了一口大氣兒:“謝天謝地!這些洋人還不想將事情鬧大!軍門,咱們也解除戒備命令吧。您看,洋人兵船上面大炮都掉轉炮口了!”
鄧世昌身子一抖,幾乎要軟下來。重重的也出了一口大氣兒:“放丘管帶出來吧…咱們也掉轉炮口…只是鍋爐還不能熄火…現在就是徐大人了,他究竟在哪里呢?”
不光是他在擔心,碼頭上面一直繃緊身子的楚萬里也跳了起來,直直沖向在碼頭不住轉圈,等著集合大隊輕步兵和水兵的德坦恩中校。
洋兵們紛紛呼喝,將步槍指向楚萬里。楚萬里不管不顧的沖著德坦恩大叫:“我們徐大人呢?我們清國的欽差呢?”
他的華語沒人聽得懂,洋兵們只是亂罵著將槍抬得更高了。
楚萬里憤然掉頭,大聲道:“咱們回頭,將徐大人救出來!”
一聲吼叫,頓時激起一片整齊的應和,不少水兵都跟著答應,準備跟著這些傷痕累累的學兵們去將徐一凡接應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碼頭外又傳來馬蹄聲音和腳步雜沓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過去,遠遠就看見馬車馳來,車上端然而立,正是徐一凡!他臉上血跡殷然,官服也已經破了。身邊掌著欽差節旗的正是李云縱。
他和死死跟在馬車后面,互相扶攜的學兵們。傷勢之重,讓人難以想象他們是這樣一路奔走,殺退土著暴徒,一路轉戰過來的!
每個人都是衣衫破碎,有的人一邊奔跑還一邊嗆血。但是威武凜然的氣息,卻不因之稍減!
徐一凡目光只是投向鄧世昌,鄧世昌也看到了徐一凡。兩人目光相隔遙遠,就這么直直撞上。鄧世昌一把抓住了面前欄桿:“徐大人!”
徐一凡卻深吸了一口氣,沖著海天中的致遠大吼。
“鄧大人!泗水華人,將要滅頂!向西開炮!救我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