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多少更新多少,兄弟是竭力報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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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末時候,一輛掛著會友鏢局認旗的騾車大搖大擺的來到了東堂子胡同入口處。胡同入口處有高高的木柵欄,天色黑已經黑了下來。柵欄上面挑著洋油馬燈。照得周圍一片黃乎乎的。騾車遲疑著才在胡同口停下來。陰影處就傳來了呼喝的聲音。
“站住!總理衙門重地,什么沒長眼睛的人敢硬闖?”
騾車停了下來,趕車的是會友鏢局那個虎頭虎腦的小伙子。他嘻嘻一笑。回頭沖著騾車里面叫道:“徐爺,到地兒了!軍爺不讓咱們進!”
幾個空手穿著號衣的步兵衙門巡城兵從黑暗處走了出來,一邊用力的跺腳,一邊打量著這舊巴巴的騾車。會友的小伙計朝他們笑道:“總爺,咱們是住胡同里的赫老爺請的客人。您放心,咱可是四九城兒版籍良民!”
兵丁們狐疑的看著他,當先一個小軍官模樣的粗聲粗氣的罵了一句:“瞧你們這慫樣,當得起一個請字兒么?會友…臭力氣行的,干嘛來了?”
正喝罵的時候,一輛高大的朱漆馬車嘩愣愣的從旁邊經過。高出這破騾車一個頭也不止。車轅上出了車夫還有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士兵們趕緊吆喝會友那小伙子:“讓讓,快讓讓!”
破騾車朝旁邊讓開,馬車昂然而過。車轅上管家嘩的灑了一把東西:“有賞!”
那滿臉煙容的小軍官一臉的媚笑:“謝大爺的賞!”底下兵丁哄的一聲就滿地的去揀到處亂滾的當十銅子兒。小軍官還喝罵了一句:“仔細著點兒揀!憑慶七爺的手面兒,今兒兄弟們都能多鬧口好泡兒!”
他那邊話音未落,徐一凡已經低頭從騾車當中了出來。瞇縫著眼睛看著這幫叫化子般又驕橫又懦弱的大清帝都禁衛軍。又看看遠去的高大馬車,拍拍一直笑嘻嘻的那小伙子的肩膀。將懷里的請柬遞給了他。
小伙子笑道:“得著了,徐爺!”騙腿跳下車把子。雙手捧著大紅的請柬:“總爺,貨真價實的請柬帖子,您瞅準了!”
小軍官一把搶過去顛來倒去的看。徐一凡卻在打量著這胡同里坐落著的中央帝國第一個近代外交機構。
總理各國事務衙門!
一個不算大的門臉兒坐落在黑黝黝的陰影當中。也許是夜色的原因,顯得分外的破敗。徐一凡微微搖頭。這赫方伯宅子居然在這個胡同里面,到底又是哪路神仙?
還沒等他想明白,那小軍官已經滿腦袋冒問號的放行。今天他們是得了指示,赫宅來客,一律放行…只是那么富貴的人物,怎么請一個鏢局力氣行的家伙?
他小心翼翼的將這輛破騾車送進柵欄里面。回頭就低聲罵道:“京城這個地面兒邪,力氣行也成了人上人了…”
胡同里面里面中間一處大宅院門口,果然是燈火輝煌。騾車轉了個小彎。已經看到門口車馬紛紛,還有隱隱的樂聲傳來。
不過這音樂怎么聽著怎么耳熟…海頓的F大調四重奏弦樂曲!
騾車再走進一點兒,果然看見完全中式的門臉兒之旁,十幾個長袍馬褂的樂師正搖頭晃腦的拉著西洋樂器。小提琴,中提琴一應俱全,還有撥弦的大提琴伴奏。
一個穿著洋人禮服的中國管家,拖著條辮子。說多古怪就多古怪站在門口恭敬迎賓。下車的都是翎頂輝煌的人物。居然一個個也會和這個管家拉拉手。行的完全是西洋禮節。
會友那小伙子叫四虎的,呲著牙一邊趕車一邊樂:“徐爺您瞧,活西洋鏡嘿…”
他嗓門兒大,一下驚動了迎賓的人。朝這兒望來,那管家一看就是一輛破騾車的的的朝這里逶迤而來。臉色頓時就是一變。
徐一凡拍拍四虎肩膀讓他停住,自顧自的跳下車來,招呼一聲:“傻小子,踏實等著在這兒瞅你的西洋鏡吧!”
四虎答應一聲,徐一凡一拂釘在帽子上的假辮子。背著手大搖大擺的就朝入口走去。
站在門口的人都瞧著坐著騾車,除了仆役車夫一個從人也不帶。蕭然而來的徐一凡。
加上他今兒特地挑了件月白色的長袍,繃著連坎肩兒都不穿。這么負手而行。在這富貴都麗的場面里。還真有點兒特立獨行,糞土萬戶侯的瀟灑氣度。
門口的客人都忍不住琢磨:“這小子是什么人來著?”
見慣了大場面的管事也不敢怠慢,居然還迎前了幾步。一個鞠躬禮:“這位先生…”
徐一凡笑著將帖子遞了過去:“小姓徐,赴楊觀察之邀而來。”
管家微笑接過帖子,朝身后的人微一示意。
徐一凡微笑著站在那兒迎接別人的目光注視,他心下總算想明白了,這位赫方伯,到底是什么人物!
他外表放松內心繃緊,今兒夜宴。除了不明心思的李鴻章心腹人物楊士驤巴巴的邀請他到底為了什么目的。恐怕還有一關得過!
不過稍頃,門內就傳來了一陣小跑步的聲音,到了門口又放緩。接著就出來一個氣度很有點兒雍容的中年人。一身宴會時的官場行裝,大帽子上面紅頂子亮燦燦的。才到門口,就有客人不斷的和他招呼。
“蓮房兄!今兒赫府您當知客,指日定當高升總理衙門!”
“老同年,聽說您當了紅道員。這書畫也不輕易開筆了。我國朝又少一位風liu才子!”
“風liu才子倒也罷了,聽說蓮房兄最近還要升直隸按察使了?那才是真正值得可喜可賀!”
出來的人,應該就是莫明其妙給徐一凡發帖子,邀請他到這里。翰林出身,現在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滿清第一封疆大臣李鴻章的幕下首席智囊。
楊士驤楊蓮房了!
他一邊兒點頭回應別人的問候,一邊兒四下掃視。和擺足pose站在那里的徐一凡目光一對。徐一凡矜持微笑,楊士驤已經快步來迎。
“莫不這位就是白衣而動公卿,著奇書歐游心影錄的徐一凡徐先生?”
徐一凡學足了才子架式,努力的想讓自己目光看過去有三分飄逸,三分矜持,三分瀟灑,還有一分的隨和謙虛……
當下躬身道:“賤名不足以污尊耳,在下正是。”
楊士驤呵呵一笑,親熱的牽起徐一凡的手:“不光是兄弟,就連此間主人赫德總司,也聽說了徐先生大名。今日奉請冒昧,還請先生見諒!”
此間主人,果然就是操清朝海關大權四十五年之久,同時掌握了清朝部分鹽稅管理大權。半個外交大臣,清朝新式陸海軍事宜都能插上一手的大英帝國北愛爾蘭籍人赫德!
這位被清政府幾乎奉為太上顧問,布政使加尚書銜,大清海關稅務總司。掌握著清朝真正財政命脈的洋鬼子!
他心里明鏡也似,他這點薄薄的名聲,哪里是這位位高權重的人所看得上眼的。唐突邀請,怕還不是因為自己突然卷入的這場京華帝都暗中洶涌的潮流!
赫德的宅子呈H造型,到處都是密布的濃蔭綠草。象西洋人的草坪院子。踏進大廳,卻又是完全中式的富麗堂皇擺設。御筆親書的歷代皇帝卷軸加了黃封,掛得到處都是。完全由中國人組成的樂隊已經轉移陣地到了屋內。在一個卷頭發拉丁人模樣的指揮下又開始悠悠伴奏。
屋子里面已經是濟濟一堂,席分數桌。洋人和滿清親貴錯落其中。桌上滿滿的都是精美菜肴,不過洋人面前擺著的是刀叉。穿著白色短褂的仆役們穿梭來去。有的人還小心的端著冰桶里鎮著的香檳和意大利起泡酒。見誰的杯子空了,就殷勤的過去添滿。
主桌的位子還空著三個,明顯赫德不在其中。洋人們小聲談笑著,抽著主人無限量供應的雪茄。那些滿清權貴們卻一個個捧著銀水煙袋,也在低低的交頭接耳。身后的自己帶著的貼身仆役們手里拿著紙吹,隨時等著他們招呼湊火兒。
楊士驤招呼徐一凡在其中一桌坐下,微一點頭示意就笑著步入內堂去了。
這位李鴻章手下的紅人,看來和赫德這位洋太爺交情不淺。
入座的人倒沒誰在意徐一凡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家伙。只有一個仆役湊了過來,殷勤發問:“這位大人,是不是上水煙?”
徐一凡斜他一眼,右手伸出,食指中指霸氣十足的分開:“雪茄!”
仆役一個倒噎氣兒,悄沒聲的趕緊遞過來一根雪茄。徐一凡從他手里要過火兒和雪茄剪,熟練的先烤烤一頭兒,然后啪的一聲麻溜的剪掉另一頭。燃起雪茄放入口中…
享受啊!
他這做派,讓不少人頓時側目。就在他這席上,就聽見嗤嗤的幾聲兒輕笑。
這就對了嘛…你們看到的,是一個沾了洋鬼子習氣的狂生,在某些人眼中,再加上貪花好色也好。
看起來好像對你們現行的皇清江山,道統人心,全然沒有威脅。
其實,現在也的確沒有威脅…
樂隊的奏鳴曲變得歡快激昂起來。那中國管家站在內堂出口一聲高叫:“大清海關稅務總司,一等寶星,布政使加尚書銜赫德赫大人到!”
一聲之下,不管洋人還是滿桌權貴,全部都站了起來。
腳步聲囊囊,先是滿面春風的楊士驤為先導。接著就是一個身材高瘦,穿著大禮服,神色嚴肅的老洋人。他的洋裝上披著大綬帶,一枚鑲鉆環翠的寶星勛章掛在胸前。在滿屋通明燈火中耀眼生光。
這老洋人神色倨傲冷淡,步伐穩重。不用介紹,就是在幕后高居滿清太上顧問地位垂數十年的赫德!
在他身邊,還有一個中年洋人,精精干干的。一身晚禮服,呲著一口典型的英國人大板牙。亦步亦趨的跟在赫德身后。
樂曲聲中,三人走到主桌席上,赫德冷淡的微微一點頭。人群也都點頭回禮,嗡的一聲坐了下來。
徐一凡隨眾動作,倒也無可不可,只是好奇的打量著今天的主人。赫德目光緩緩掃過來,和他一碰。冷得好像直刺進骨頭里面。
大伙兒落座,都揚著臉看著還站在那里的三人。
楊士驤端起一杯香檳:“各位,諸位,眾列位!”
一聲兒故意的江湖切口惹得滿屋子清人都笑了起來,這位前翰林放缺之前風liu倜儻之名,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今日這場高會,大家都明白。是恭喜赫大人妻弟,海關總稅務司的總文案裴式楷裴道臺榮升我大清海關稅務副總司!赫大人兢兢業業操持我大清海關,當真是弊絕風清。一年為我大清歲入垂三千余萬,加上攜手李中堂建北洋水師,交好萬國,條約往還。赫大人功高蓋世!今日赫大人后繼有人,能不為我大清慶?能不為赫大人慶?”
底下不論洋土,全部轟然應是。笑得那叫一個花團錦簇。徐一凡卻和吞了一只蒼蠅一樣惡心。后起之國,引進人才那是題中應有之意。不過這樣讓人把持命脈,每年為關余洋余仰人鼻息,大事小事任人指手畫腳,還感恩戴德。
我煌煌大清,算是獨一份兒了吧。
赫德身邊的中年洋人,一臉謙遜狀的微笑點頭。眾人紛紛隨著楊士驤示意,端起酒杯。正在賓主和洽的時候,滿座都聽見一聲冷哼。從席端傳來。
眾人側目,就看見徐一凡站在那兒,沒端酒杯。燈火之下。倒也勉強稱得上是風神如玉。
席中很有幾人在門口時也聽到了他的名目。當下人人都想。
“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