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下午江城市委召開了常委會。今天到得很齊,每人都從杜天野陰郁的臉se中看出市委書記的心情很差。會議從榮鵬飛匯報昨晚發生在朱小橋村的警民沖突開始,榮鵬飛道:“昨晚的沖突中丅一共造成了六名警員受傷,不過都是輕傷,三輛警車損毀,好在整個沖突過程中,我們的警丅察保持了相當的克制,所以現場并無任何百姓受傷。”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又道:“當時有記者在朱小橋村采訪,正巧拍下了警民沖突的場面。”
常務副市長李長宇皺了皺眉頭:“正巧?天下間哪有那么多湊巧的事情?這朱小橋村的老百姓還真是不簡單!鬧縣里,鬧市里,鬧省里,居然還能把這件事捅到京城,我在春陽干了這么多年,怎么就沒發現他們這么厲害?”
人大主任趙洋林道:“現在的老百姓和過去不同了,通過報紙電視他們可以了解很多事,他們都有了法律意識!”
組織部長徐彪抓住了趙洋林這句話的語病,冷笑道:“有了法律意識?有法律意識還會這么干?搶奪國家財物,私自械斗,圍堵國家機關。抗拒警丅察執法,這叫有法律意識?真是笑話!”
趙洋林老臉一紅,這句話說得的確有毛病,難怪要落人口舌,他咳嗽了一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他們比過去要有見識得多!”
杜天野道:“清臺山械斗事件已經發生好幾天了,事件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一件很明朗的事情,為什么會搞得這么復雜?為什么會搞得沸沸揚揚人盡皆知?我想我們都有必要反思一下。我們在關注改革開放的同時,忽視了精神文明的建設,所以才會發生清臺山的哄搶財物事件,才會發生流血械斗事件!”
趙洋林慢條斯理道:“現在問題的關鍵在于陳崇山是不是正當防衛!”
杜天野冷冷望著趙洋林,他一字一句道:“當時我在場,陳崇山如果不開那一槍,我就會死在朱紅衛的鐵鍬之下,我可以替他證明,他是為了我才開那一槍。”
政協主席馬益民道:“杜書記,我們相信你所說的事實,可現在的問題是老百姓并不理解,他們認為陳崇山殺了人,朱紅衛犯了法自然有法律制裁,在法律上他不會被槍斃吧?陳崇山殺了他,老百姓接受不了這個現實也是正常的。”
副市長袁成錫道:“不知道是誰散播出去的消息,說陳崇山要無罪釋放,所以才激化了矛盾,老百姓的感受我們還是要照顧到的。”
杜天野怒道:“什么叫照顧老百姓的感受?難道為了照顧他們的感受就要把一個無辜的老人送入監獄嗎?法律就是法律,沒什么人的感受需要照顧!”
沒有人說話,所有常委都感覺到杜天野已經失去了冷靜。
杜天野道:“做任何事都要遵循國家的法律,沒有人情可講,我之所以堅持陳崇山無罪,并不是因為他救了我,而是因為,在那種情況下,我看得清清楚楚,我可以幫他作證!我可以證明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開的槍!”
郭亮咳嗽了一聲道:“誰允許那些記者去采訪的?這件事并不復雜,就是犯罪和執法的問題,和記者有什么關系?”
宣傳部長楊慶生道:“現在講究言丅論自由,新聞媒體方面不好控制,如果得罪了他們,事情會朝著更不利的方向發展。”
郭亮道:“我看這次事件從開始處理就有問題,執法的力度不夠強硬。所以才會出現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抗政丅府事件!”他之所以說這番話,是楚鎮南起到了作用,過去郭亮對地方事務很少插話,可老司今為了這件事親自跑到江城督陣,郭亮的表現自然要主動一些。
郭亮突然積極主動的態度引起了常委們的注意,趙洋林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道:“現在事情已經鬧到這種地步了,難道要實行軍管?”
這句話讓郭亮很是不爽,他大聲道:“如果地方上處理不了這件事,我們絕對可以幫忙維持國家的正常秩序!”
市長左援朝一直沉默到現在,他感覺到自己是時候該說句話了,他清了清嗓子道:“趙主任說得對。矛盾全都聚集在陳崇山的身上,據我說知陳崇山目前暫時羈押在金盾賓館,這樣吧,走正常程序,先將陳崇山收押,一切以法庭宣判為準!”左援朝所說的是常規處理方法。這次在陳崇山事情的處理上,的確回護的成分太多了一點。
可左援朝并沒有想到自己的這句話會激起杜天野強烈的反應,杜天野斬釘截鐵道:“不行!絕對不行!”
郭亮也笑道:“現在把陳崇山抓起來是什么意思?為了平息死者家屬的怨氣,還是為了表明我們的公正無私?人家只會覺著我們怕了!”
榮鵬飛沒有說話,在陳崇山的事情上,杜天野的確表現的太過緊張。從他這個旁觀者的角度來說,杜天野還是置身事外的好。
此時杜天野的秘書江樂匆匆走了進來,附在他耳邊說了句什么。
杜天野馬上宣布散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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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天野突然散會的原因是省里來人了,省里派來了工作組,這次的工作組組長由省紀委副書記劉艷紅擔當。副組長公丅安廳副長田慶龍,他們這次是省委書記顧允知派來了解情況的。
杜天野在自己的辦公室內招待了兩位領導。
劉艷紅面帶微笑道:“杜書記。我知道我不受歡迎,可顧書記派我們來了解一些情況,我們只能硬著頭皮過來了。”
杜天野笑道:“歡迎兩位領導來江城指導工作!“
田慶龍道:“我也不是來指導工作的,我這次來走了解案情的!”
杜天野道:“想不到發生在清臺山的械斗事件引起了這么多的關注。我很慚愧,身為江城市市委書記,沒有處理好這件事,讓領導們操心了。”
劉艷紅笑道:“你別說這么多的官話,你心里肯定對我們有抵觸,這么著,咱們就當朋友之間閑聊,我們把情況給你說說,你把具體發生的事情向我們說說,大家把事情說清楚,我們把情況了解清楚,盡快返回省里向顧書記匯報。”
杜天野道:“好!兩位請問吧!”
劉艷紅和田慶龍對望了一眼,劉艷紅道:“老田,你先來!”
田慶龍道:“杜書記,我問的事情和當天的案情有關,你可以把當天械斗的詳細情況向我說一遍嗎?”
杜天野點了點頭,他已經不是第一遍說起這件事,可他仍然耐心詳細的說了一遍。
等杜天野說完,田慶龍問道:“杜書記,當時朱紅衛沖向你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
杜天野搖了搖頭:“他從背后沖向我,我怎么可能發現!”
田慶龍道:“陳崇山的一槍從朱紅衛的背后射入,也就是說,陳崇山當時的位置也位于你的身后!”
杜天野點了點頭道:“不錯!”
田慶龍道:“你根本沒有看到朱紅衛襲擊你,換句話說,你無法證明陳崇山是在你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開了這一槍!”
杜天野愣了,田慶龍的這句話切中要害,他也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杜天野道:“現場很多人,還有人可以作證!紫霞觀的道士李信義。還有…他想到了蘇媛媛,馬上停住。
劉艷紅道:“是不是還有蘇媛媛?”
杜天野過去就是中丅紀委出身,對紀委無孔不入的工作方式十分了解。自己隱瞞這件事并沒有任何的必要。他點了點頭,坦然道:“不錯!”
劉艷紅道:“蘇媛媛為什么會在現場?”
杜天野道:“我和她在途中遇到!”
劉艷紅笑道:“真是很巧啊!”
杜天野道:“清臺山是風景區,誰也沒規定只許我一個人去!”
劉艷紅拿出一疊照片遞給杜天野。
杜天野接過照片,照片上全都是他和蘇媛媛的合影,杜天野內心一沉。劉艷紅用這樣的方式駁斥自己的謊言。
劉艷紅道:“杜書記,你過去在中丅紀委工作,應該懂得怎樣配合我的工作。”
杜天野把照片扔到一邊:“這些照片是別人寄給你們的?”
劉艷紅道:“是!寄給我們的不僅僅是這些照片!”
杜天野道:“照片說明不了任何的問題,我承認,那天我的確是和蘇媛媛約好了一起去爬山,我之所以隱瞞這件事的原因是,我不想有心人利用這件事做文章。械斗這件事和蘇媛媛沒有關系,她只是無辜被卷進去了。”
田慶龍說話還算客氣:“杜書記,你知道隱瞞這件事等于隱瞞掉一個重要的細節嗎?”
杜天野道:“對不起,我給警方造成了困擾!”其實這件事還是榮鵬飛提醒他這么干的,既然已經被別人發現,杜天野就只能一個人承擔下來。
劉艷紅笑道:“可能杜書記紀委工作干得時間久了,所以提防心太重,害怕我們會在這種小事上做文章,害怕群眾影響不好。
杜天野心中暗道,你們不正是在這些小事上做文章嗎?
劉艷紅道:“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能說明一下你和陳崇山之間的關系嗎?”
杜天野鎮定自若道:“我父親生前和陳崇山是戰友關系,他是我的世叔。”
劉艷紅點了點頭:“我們需耍了解的情況基本上就是這么多。”
杜天野道:“請轉告顧書記。我會處理好這件事!”
劉艷紅道:“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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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媛媛垂著頭,十指交纏在一起,看得出她很緊張。
田慶龍和榮鵬飛對望了一眼。榮鵬飛道:“蘇媛媛,你不用緊張。我們叫你來只是為了了解一些情況,你照實說!說完就可以回去。”
蘇媛媛點了點頭。
田慶龍道:“清臺山發生械斗的那天你在現場對不對?”
蘇媛媛道:“我在!”
“槍聲響起的時候你在干什么?”
“我當時很害怕,被人推倒在地上!”
“你有沒有聽到槍響?”
蘇媛媛點了點頭。
田慶龍又道:“你有沒有看到陳崇山開槍的場面?”
蘇媛媛抬起頭,她的臉se很蒼白。目光中閃爍著惶恐:“我…”
田慶龍笑道:“你不用怕,看到什么就說什么?只要說出你知道的事實就可以。”
蘇媛媛道:“我沒看到,我只聽到了槍響!”
“你有沒有看到朱紅衛手持鐵鍬從后方攻擊杜天野,并對他的人身構成了威脅?”
蘇媛媛咬了咬嘴唇:“我…我看到了,我看到朱紅衛手持兇器想要攻擊杜書記,我看到陳崇山開槍射擊…”
田慶龍的聲音陡然變得嚴厲了起來:“可你剛才明明說你沒有看到他開槍!”
蘇媛媛捂住面孔,忽然哭了起來:“你不要再問我了,我什么都沒看到,我什么都沒看到!”
榮鵬飛的臉se變了,之前蘇媛媛提供的證詞是她目睹朱紅衛從身后攻擊杜天野,對杜天野的生命造成了威脅,這才導致陳崇山一槍將朱紅衛擊斃,可現在,她卻將所有的證詞全部推翻,榮鵬飛用力拍了拍桌子道:“蘇媛媛,你冷靜一些,把那天發生的事情仔細說清楚!你要知道。你的口供關系到這件案子的最終走向,話不可以亂說!”
田慶龍不無責怪的看了榮鵬飛一眼。他的這句話明顯有暗示的成分在內。
旁聽的女警過去為蘇媛媛送上紙巾,蘇媛媛擦干眼淚,整理了一下情緒道:“我真的沒有看到陳崇山開槍,當時朱紅衛沖向杜書記!”
榮鵬飛的語氣緩和了一些:“你看到朱紅衛拿著鐵鍬沖向杜書記想要攻擊他?”
蘇媛媛想了想,抿起嘴唇:“我看到他沖向杜書記,可是我并沒有看到他拿鐵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