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就是那個傳說中的龐大帝國的戰艦?怎么這么小。”聽到了手下報訊,已經發現了大清國的戰艦隊伍的馬戛爾尼走上了船首之后,那原本架在眼睛上的玻璃鏡片差點因為吃驚而在甲板上摔成一地的碎片。
因為,雙方的戰艦的距離已經很近了,近到他若是不走到船舷邊上,不伸長脖子,根本不可能看到那艘已經航行過來,與獅子號并行的那艘大清國戰艦。
看著那艘只有一側船舷不足十門火炮的平底雙桅大料艇,再看看自己身上這艘巨艦,讓馬戛爾尼不由得下意識地想到了一個小人國的故事。雖然他的內心里對于這個遙遠而又古老的國度充滿了敬畏與傾慕之情,可是,眼前的這艘戰艦讓他差點以為是一艘武裝商船,甚至還有些不如。
“是的大使閣下,這種‘戰艦’,就是那些大清國的水師中的主力戰船,雖然很靈活輕便,便于緝捕盜賊。不過,卻缺乏像我們大英帝國的獅子號這樣能在海戰中一錘定音的戰列艦。”跟在馬戛爾尼身后的一位年輕稍輕一些,卻蓄著兩道彎須的英國東印度公司大班喬治。斯當東男爵看著那艘清國的戰艦,語氣里邊透著一股子淡淡的不屑與輕蔑。
“別忘記了,親愛的托馬斯,我們這一次出使這個古老的國家,是代表著大英帝國,代表著友誼與和平,不論是你還是使節團的其他人,我希望你們都能在自己的言行上謹慎一些。”馬戛爾尼有些不悅地揚了揚眉頭說道。
“伯爵大人,是我失言了,但是,仍舊不可否認,這個古老而又龐大的帝國,實在是沒有一支象樣的海軍,他們的士兵同樣好不到哪兒。而且,這個帝國的官吏,絕大多數都是那樣的貪婪與自私,為了一點賄賂,甚至可以出賣自己一方的利益,這一點,我相信大使先生您一定從停留在東印度公司港口的那些商人嘴里邊知道了不少。”
斯當東恭敬地向馬戛爾尼表達了自己的歉意之后,卻仍舊堅持著自己的意見,不過這一點,馬戛爾尼也很認同,雖然他到目前為止,只看到眼前這一只清國的艦隊,可是自從抵達印度之后,在斯當東及各位東印度公司的先生們的耳喧目染之下,已然大概了解這個國家的海防到底糟糕到怎樣的地步。
“您或許不知道,這個帝國在被一群從北方出現的滿人給占據前的那一個朝代,曾經擁有過強大的水師,造船業也十分的發達。不過,他們的皇帝陛下因為海盜的緣故,下令禁海,使得他們的水師和著造船業漸漸地衰落了,而今,我甚至看不到一艘能夠與我們東印度公司的獅子號相抗衡的戰艦。”作為一位久在亞洲的東印度公司大班,托馬斯。斯當東向跟前的馬戛爾尼,這位在英國相當受人尊敬的外交家賣弄著自己關于東方的知識。
“是啊,確實是讓我有些意外,一個如此龐大的帝國,那么漫長的海岸線,居然僅僅只有這些連我們的驅逐艦都比不上的小船來守衛,實在是…”馬戛爾尼搖了搖頭笑道。
這個時候,那艘清國的戰船上的將領終于開始通報了姓名與官職。聽到了下邊的清國士兵結結巴巴的英語報出了那廣東水師虎門鎮總兵梁鵬飛的名號之后,那正在馬戛爾尼跟前侃侃而談的斯當東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把頭探出了船舷向下望去。
正好看到了一張年輕而又神彩飛揚的東方面孔,露出那種令人印象深刻的笑容,向著這邊招手。
“我的上帝!居然是他,這個東方魔鬼…”斯當東下意識地吞了吞唾沫,從他的表情看得出,他很震撼,又或者說是,對于跟前的這位年輕將軍,他那灰色的眼睛里閃爍著恨意,還有畏懼。
“您說誰是魔鬼?斯當東先生。”旁邊的馬戛爾尼好奇地打量著那位表情顯得無比友善,一臉真誠可親笑容的東方人,向著那面色一下子變得有些發青的斯當東問道。
“這件事我以后再向您稟報,大使先生,這個年輕人,最好別得罪他。”斯當東清了清嗓子,擠出了一個笑容,摘下了帽子向著下方的清國戰艦揮了揮打了招呼之后,便下令讓水手放下繩梯,接梁鵬飛上船。
聽到了斯當東這話,滿心好奇的馬戛爾尼只得揣著一肚子的疑問,露出了一個真誠的笑容,望著那位跳上了獅子號甲板的清國將軍。“大英帝國女王陛下特使馬戛爾尼向您問候,真沒想到,前來迎接我們的,居然是一位如此年輕英俊的將軍閣下。”
他的身邊,站著一位剛剛接到了通知,從那船艙里跑了出來的中國籍神父,身后邊還跟前一位年輕的英國小孩子,瑩綠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跟前那位穿著樣式古怪的長袍大褂的梁鵬飛。
那位匆匆趕到了甲板上的中國籍神父剛剛喘了口氣還沒來得及開口翻譯,卻聽到了流利而又十分熟練的母語從那位清國的年輕將軍口中傳了出來。
“很高興認識您,馬戛爾尼先生,當然還有這位,想必應該是東印度公司大班,也是這次使團的副使斯當東先生吧,兩位能夠不遠萬里來到東方,作為地主,我們東方人有一句老話,叫做有朋至遠方來,不亦悅乎。恰好代表了我此刻的心情。”
馬戛爾尼不由得瞪圓了眼睛,斯當東和東印度公司的雇員們都曾經跟自己聊起過清國的官吏,這個國家的官吏幾乎沒有人能夠聽懂和使用西方語言,不管是最早流行于世界的拉丁語,或者是那作為歐洲官方用語的法語,又或者是隨著大英帝國在世界的殖民地的擴張,而開始在世界的每個角落流行的英語。
不過,就在他心里邊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梁鵬飛走到了這兩位眼睛瞪得猶如長著大眼泡的金魚一樣的英國佬,還有旁邊那位同樣一臉不可置信,而且雙腿有些發軟的中國籍意大利傳教士跟前,帶著一慣的矜持微笑說道。“真想不到,你們的戰艦居然如此之巨大,這艘想來應該就是獅子號吧?只是不知道這艘戰艦在你們英國,是屬于二級還是三級戰列艦?”
“您,將軍閣下您居然能說我們的母語,這實在是太令人驚訝,哦不,太讓人感到驚喜了,我相信,這是我出使貴國的一個良好開端。”馬戛爾尼下意識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那頭假發在海風的吹拂之下,顯得很是飄逸,在梁鵬飛的眼中看來,這個白面無須,戴著一頂假發長得很像是一位老太太的洋老頭卻顯得那樣的傻頭傻頭。
“您好,將軍閣下,想不到您居然對我們使節團的消息如此的清楚,您說的沒錯,這艘獅子號戰列艦在我們大英帝國,屬于三級戰列艦,我們大英帝國的戰列艦一共有四級,而一級戰列艦有三層炮甲板,火炮都在一百門以上,定員也都在八百七十五人以上人以上。”東印度公司大班兼這次使節團的副使斯當東臉上露出了自豪與驕傲。“我們東印度公司,在印度,就有一艘二級戰列艦,和兩艘這樣的三級戰列艦,憑著這些強大的戰艦,沒有一個海盜敢去惹惱我們,可以說,大英帝國的海軍,是這個世界最為強大的。”
聽到了斯當東的話,梁鵬飛臉上的笑容絲毫不變:“斯當東先生,請您記住,大英帝國,這是你們英格蘭人的自謂,但是,希望你們在面對其他的我國官吏時,最好不要這么說話,我相信,他們可沒有我這樣的肚度和涵養。說不定,您這一次的出使,就會因為您這樣對于細節的疏忽,而導致失敗。”
“另外,還有一個事實我需要提醒您,親愛的斯當東先生,可不要忘記了,就在一百多年之前,你們英國的戰艦既沒有西班牙的無敵艦隊高大,也沒有對方的數量眾多,可是,你們贏得了戰斗,所以,我承認你們的海軍很強大,但是,并非不可戰勝。”
梁鵬飛雙手交握著緩緩地說道,語氣并不嚴厲,目光也并不咄咄逼人,可是,斯當東還是聽得心頭一跳,雖然他很想反駁這話,可是,一想到那幾百顆血淋淋的英國走私商人及其下屬的人頭,還有關于那些縱橫南洋及馬來半島,讓東印度公司都忌憚三分的眾多海盜頭目的腦袋,居然全被跟前這位看起來和善而又親切的年輕人用石灰給腌在了木盒子里讓人參觀的野蠻事跡。
那一枚枚被腌得變形的腦袋,斯當東就曾經在那廣州城門樓下看到過,一想到那些,斯當東就覺得自己的腦袋像是讓人給灌了鉛似的,心虛地垂下,似乎要避開梁鵬飛的目光才會覺得心里舒服一些,他臉上的笑容牽強中透著一股子深深的警惕與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