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二老爺已經在書房里邊等了您快一個時辰了。”和珅剛一進門,就看到那老管家劉全急匆匆地迎了上來稟報道。
“他怎么又來了?”和珅微微一愣,向那劉全詢問道。
劉全那胖呼呼的臉上露出了一絲難為。“奴才也不清楚,奴才方才問了,可是二老爺就是不吭聲,說是等您回來。不過奴才看得出來,二老爺似乎很不高興的樣子。”
和珅已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臉上不由得浮起了一絲淡淡的無奈:“算了,都躲了好幾回了,再躲下去,這小子可真要…你先下去吧,我換了官袍,自會去見他。”
“是,小的就先去跟二老爺說一聲。”劉全點了點頭,趕緊快步朝穿過了走廊,朝著后邊走去。
“二弟,怎么今曰有空登門來了?”和珅邁步走入了書房,就看到和琳正站在一幅掛起的畫卷前發呆,不由得嘴角微彎溫和地笑道。
“您不是說我病了嗎?既然病了,難道就不能來看看自己的兄長?”和琳頭也不回地說道,不過話顯得[]的,似乎肚子里邊憋了一大團的火。
聽到了這話,和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旋及又斂去,走到了和琳身邊,望著那幅和琳正在觀賞的書畫,淡淡地道:“這是北宋巨然和尚的《萬壑松風圖》,你若是喜歡,就拿去吧。”
“君子不奪人所愛,兄長你自己留著便是,再說,小弟現在病體消沉,實在不適合玩賞此物。”和琳自己找了椅子坐下之后說道。
“你!唉…和琳啊和琳,你怎么就不能體諒體諒為兄的苦心?”和珅被氣得兩眼發黑,可又偏生拿這個弟弟沒奈何,誰讓他就這么一個弟弟,打小兩人就相依為命,兄弟兩的感情自然是沒得說。
“大哥,那你為什么不體諒體諒我?皇上命我去督辦前藏以東臺站烏拉等事,籌集糧餉。可是你怎么做的?說我病體沉疴不良于行,結果呢?現在皇上讓鄂輝去了,你倒好,我來找了你好幾回,成天躲著我,難道我這個當弟弟的為朝庭效命也不行嗎?”和琳的聲音并不大,但是,和珅還是很清楚,和琳確實生氣,而且是很生氣。
“你自幼的理想便是成為一位大將軍,指揮千軍萬馬,運籌帷幄,為朝庭立下赫赫戰功,名垂青史,我說的沒錯是吧?”和珅看著那和琳那張與自己肖似但又顯得稍年輕硬朗一些的臉龐,心里不知道怎么的,升起了一絲絲韶華老去的感覺,坐到了椅子上,等那和琳發泄似的說夠了之后,和珅這才緩緩地,像是在回憶一般地說道。
和琳端起了茶水,灌了一大口。“沒錯,三十余年,吾志未改,兄長難道你不清楚?”
“我怎么能不清楚,所以,我才請兵部尚書劉峨奏請你督辦前藏以東臺站烏拉等事,籌運糧草。”和珅看著跟前的和琳,臉上的笑容越發的真切。“但是,那不過是為福康安打打下手,你的才華,又豈止在那督民政,籌糧食上邊?我的好弟弟啊,難道你不愿意自領一軍,揮師而進,建功立業?”
聽到了和珅這話,和琳不由得渾身一顫,雙目死死地盯著和珅。“大哥,此言何意?”他那原本扶著椅子扶手的手指亦不由得微微發白,雖然他看不慣自己的親大哥和珅做官的行徑,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大哥,至少,他從來沒有騙過自己任何一件事。
看到了和琳的表情變化,和珅搖了搖頭笑道:“你可知道安南國之事?”
“這我當然知道,南阮正與西山朝三阮相爭,南阮如今略占上風,擊殺阮文侶,并連敗阮文岳,如今,大有一舉重振南朝之勢。”和琳想也不想便直接答道。
“你可知道,今曰那位福大帥向皇上進言,討伐安南,正當其時。”和珅這句看似很平淡的一句話,卻把和琳心里邊那堆旺旺的火,染得更烈了,兩眼里邊,也透出了一股子灼熱。“大哥…”
“不用你說,你現在知道我為什么會讓你裝病了吧?”和珅抬起了手,輕輕地拍了拍身邊和琳那已然緊握成拳頭的手。“這一切,還不都是為了你?”
“劉全,你把這個送到那個羊城香煙鋪去。”和琳走后沒多久,和珅新筆手書一封,交給了劉全。
劉全久隨和珅兄弟,也是略通文墨,自然看懂了那信上的內容,不由得有些疑惑地道:“老爺,您這是…”
“我和珅這輩子,收了錢,還沒有不辦事的時候,那個梁鵬飛砸了何某人近百萬兩銀子,莫說是這個,就算是一個水師總兵,我也該給他弄弄,只要他這一回,能助我家和琳一臂之力,到時候,只要他能讓和某人痛快了,自然也會讓他痛快。”和珅一臉傲色,確實有股子上位者的尊嚴與傲氣,只不過他的這番話,一點也不像是一位掌管國家大事的宰相,倒像是一位公平買賣的生意人在賣官賣官,而且是極為講信譽的那種,或許,當初和珅不進入官場,而進入商場的話,說不定還真能成就為一代名商。
兩天之后,西山朝稱帝的原光中王阮文惠的使臣入燕京,意欲向乾隆赍表入貢,請封其為安南國王,客居于京城的安南國國王黎維祁一身麻衣泣血于大殿之下,乾隆甚憐之,逐阮文惠使。并下旨痛斥了一番西山朝,決意起兵,以鑲白旗漢軍都統和琳為將,助安南國王黎維祁復國…旨意之中,除了和琳為將軍,永保為參贊大臣,以及其他官員的任命之外,居然還涉及到了一位小小的參將,那就是廣東水師虎門鎮參將梁鵬飛,調其本部水師精銳助戰。
而且還有一道旨意直接下到了廣東,歷數其勛之后,梁鵬飛這個擢游擊署參將又提了提,變成了擢參將,實在是把兩廣官員小小地震撼了一把,要知道,擢是實職,署是代理的意思,就像那位廣東巡撫郭世勛,便是署理兩廣總督印務,而梁鵬飛這段時間既沒有立功,屁事也沒干成,居然又升了一級,這如何不讓人瞪圓了眼珠?
“大人,梁參將的要求…是不是過份了點?除了兩營士卒,全都要配備火銃之外,居然連他們的雜役、巡役也都要按照士卒的標準配刀。”提督府內,趙承鱗身邊一位副將眉頭皺了起來,他的手中,拿著一份剛剛送入了提督府邸之中的公文。
“這還不止,他希望大人能再給他增添兩門十八磅炮,五門十二磅炮,十門八磅炮,還有火藥、炮彈…難道他以為這廣東水師是他老梁家的私已地盤不成?”旁邊,一員總兵亦是一臉的憤憤,卻時不時把眼角的余光悄然地掃向那正沉吟不語的提督趙承鱗身上。
“夠了!本督心中已有主張。”趙承鱗抬起了頭,掃了一眼在場的諸將,冷聲道。那些方才吵吵嚷嚷的將軍們全都有些悻悻地閉上了嘴,這些人,大多都非趙承鱗的嫡系,正是因為這樣,所以特別見不得一員小小的參將,居然獲得了皇上的親旨嘉獎,更被親旨調入那和琳的麾下,去建功立業。
要知道,朝庭里邊當官什么最快?自然是軍功,一場戰役下來,就算是一個小小的五品守備,也有可能會因為軍功而升到四品,甚至三品也有可能。
而且還別忘記了,這位和大帥乃是乾隆皇帝跟前除了福大將軍之外的另一位紅人兼管戶部事務的吏部尚書和珅的親弟弟。
梁鵬飛這家伙正因為深得皇帝寵臣之一的福康安的親眼有加,短短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就從一個區區的五品守備連升四級,雖然也不能抹煞他的功勛,可正是因為他立下的是戰功,所以也升能升官升得如此的理直氣壯。
現如今,他已然是堂堂的三品大員,水師參將,若要是再讓他去那和琳的麾下,去收拾那亂成了一鍋粥的安南再立新功的話,說不定,他們這些熬了十多年甚至是大半生才熬上了位置的將軍們豈不是要變得低這個家伙一頭?
不過,皇上旨意上欽點了梁鵬飛的大名,他們這些人自然是不敢反對,可是,他們總是想著怎么也得難為難為,說什么,也不能讓這家伙太好過了,這種心思,幾乎是在場武將的共同心愿。
要知道,廣東水師零仃洋之役與大橫琴島戰后,實力大損,可以說是精銳喪了大半,戰艦、火炮、火槍等軍械損失也極為慘重。所以,現在廣東水師的軍械裝備的配備顯得很是單薄甚至是脆弱,比如剛才那位說話的總兵,他的手下本有四個營,零仃洋水戰抽調了三個,結果只回來了一個營搭上兩百多名傷殘人士。
這些曰子以來,重新配備戰艦、火炮等各種軍械,他不知道絞盡了多少的腦汁,不止他這個鎮,甚至另外幾個鎮的兵力軍械亦是不足。
可是轉眼之間,安南大戰將起,一切要優先配給那奉旨出戰的虎門鎮,虎門鎮總兵王守禮現如今差點樂瘋了,沒想到居然沾著手下的光,把自己也送上了戰場,再立上一兩回功勛,自己豈不是又能升官發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