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念心搖搖頭。
雪妃松一口氣,露出笑容:“就是嘛,他武功絕世,便是天武殿的老家伙們也奈何不得,怎么會受傷!”
方念心嘆道:“李先生他…他死了。”
“什么?!”雪妃一怔,隨即失笑:“爹莫開玩笑,怎么可能!”
方念心搖頭嘆息道:“他為了救老二老三,舍身挨了一掌,這一掌是四個龍衛聚力一擊,威力無窮。”
雪妃慢慢站起來,搖頭不已:“不會的!”…不會的…”…”
方念心道:“李先生將老二老三送回去后,馬上離開了,臨走時說他五臟六腑已經碎裂,大羅金仙也救不得,他撐著一口氣回去見明月一面,交待后事。”
雪妃臉龐不知何時已經煞白,一絲血色也無,怔怔看著他,神情恍惚,雙眸迷離變幻,失去了焦距。
“啪”青瓷茶盞滑落出手外,熱水濺了她腿上!她卻渾然不覺,只是怔怔的發著呆。
“懷雪!”方念心沉聲一喝。
雪妃一顫醒過神來:“爹,你莫不是說笑吧?”
方念心哼道:“這種事我能說笑?”你隨我回府吧,去仔細問問老二老三他們詳情。”
雪妃默然不語,一動不動的站在那里,好像成了一尊雕像。
半晌過后,她轉身便走,方念心一閃攔住她:“懷雪,你要去哪兒?”
“我去問問皇上!”雪妃道。
方念心搖搖頭:“為父騙你不成,你現在去了也沒有,皇上還沒回宮呢李先生確實已經死了。”
雪妃搖頭道:“他不會死,他絕不會死的!”
“唉…過一陣子白靈城就會傳來消息了,李先生雖然武功強,但四個龍衛的合力一擊,他就是再厲害也受不住。”方念心搖頭道。
雪妃只是搖頭,說“他不會死”。
方念心道:“究竟怎么回事我也沒弄清楚,也沒心思聽,你去問問老二老三他們罷,好好罵一罵他們。”
雪妃忽然笑了起來咯咯笑個不停,笑著笑著,淚珠簌簌流下來,一串串從臉頰滑下落進地毯里。
方念心看她如此,反而松一口氣,最怕她悶在心里,郁氣堆積傷身,這樣哭出來反而有利于身體。
雪妃咯咯笑道:“爹,你是怕我去跟皇上拼命罷!”
方念心道:“這件事本就是誤會只能怨天意弄人,誰也不怪,老二老三他們湊熱鬧,固然不對,但少年心性也難免皇上動手殺人也不對但看到自己的女人見別的男人,誰能沒有脾氣,何況他是皇上?”
“那該怨說?”雪妃咯咯笑問。
方念心搖頭嘆道:“只能怨命!”這都是李先生的命!”
“我才不信命!”雪妃一揮袖子,咯咯嬌笑戛然而止,臉龐變成了冰冷,毫無表情:“我若信命早就死多少回了!”
方念心嘆道:“懷雪,人已經死了,再說什么都無濟于事,你還是看開點兒罷,當初你娘離世時我也悲痛欲絕,但這些年還不是過來了?”
雪妃笑了笑:“爹,你放心罷我不會怎么樣的!我一個人事小因此而連累了方家可不妙。”
“就是。”方念心頓時舒了一口氣,心也放了下來。
雪妃這一會兒功夫已經調節好了,好像沒聽過這個消息一般,臉上露出一絲絲笑容:“待我回去后,定要好好收拾老二老三,不學好,偏去見什么天下第一名妓!”
方念心見她這般,又擔起心來,越是這樣越是可怕,自己的女兒還是了解的,城府極深,遠勝自己這個當爹的。
方念心道:“懷雪,跟我回去吧,到了府上好好冷靜冷靜,再聽白靈城那邊的消息,我要好好辦李先生的葬禮!”
雪妃笑了笑:“李先生不是還沒死嘛,現在說這個為時過早,對了,他不是會一門奇術,能夠保命嗎?”
方念心搖搖頭:“他受傷太重,五臟六腑都碎了,尋秘術不管用了。”,
“這樣啊。”雪妃點點頭,又搖搖頭:“看來他真是命該如此!”
“懷雪,你跟不跟我回去?”方念心緊追不舍。
雪妃想了想,點頭道:“回府里也好,暫時不見皇上。”
“好好,咱們現在就走!”方念心大喜過望,忙不迭道:“我去跟皇上辭別,看看他在不在。”
“嗯,你去吧。”雪妃輕頜首。
方念心轉身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雪妃,她一下坐倒在椅子里,淚如雨下,仿佛變成了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而已。
半晌過后,她抹了一把淚,咬著牙慢慢起身,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若無其事的走出屋子回到自己的寢宮。
她收拾了一番,仔細打量著這周圍的一切。
方念心進了大殿,見到了天密帝,他昨晚雖出宮去了,卻很早便回來了,這一陣子戰事吃緊,他一直很緊張。
方念心進了大殿跪倒在地,參拜皇上,天密帝擺擺手,從龍椅中站起來,到了臺階下把他扶起來:“國丈不須如此,見了雪妃了吧?”
方念心起身,恭聲回答:“是,已經見過了,懷雪她想隨我回府住上幾天,給老夫人祝壽,還望陛下準允。”
“嗯,這件事我知道,就讓她住一陣子罷。”天密帝點頭。
他重新回到龍案后,沉吟一下,扶案道:“國丈昨晚之事你已經知道了吧?”
“是,都是老夫管教無方陛下恕罪。”方念心道。
天密帝擺擺手:“哪個少年不風流,也怨不得他們,那客卿是誰,好厲害的武功,不比龍衛差了。”
方念心道:“此人乃我方家一品供奉,姓李名風,年紀雖輕武功卻絕頂,乃我方家第一高乎。”
“哦確實年輕有為,可惜了,死在馮老的掌下。”
天密帝點點頭,露出惋惜之色。方念心搖頭道:“這也是他命運不濟,怨不得陛下。”
“你能這么想就好…”天密帝滿意的笑道。
方念心道:“這位李先生救過懷雪的命,當初在白靈城,懷雪遭東楚人刺殺,虧得李先生關鍵時刻相救,否則,懷雪如今已經不在了。”
“這樣?!”天密帝一怔,搖搖頭道:“這件事朕還真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我怎么也不會殺他!”
方念心道:“所以陛下,懷雪難免會有些郁郁不樂,正好去給老夫人祝壽,用喜氣沖一沖就好了。”
“嗯,也好。”天密帝點頭道:“老夫人乃是有福之人,朕會有恩典的,但愿懷雪能高興一點兒。”
他心下暗嘆,沒想到那廝竟救過懷雪的命,如此說來,自己倒有恩將仇報之嫌了,說出去不好聽啊。
不過事已至此,人也死了,說什么都晚了,死后哀榮一些也是應該的。
“這位楊先生沒有后人吧?”天密帝忽然問。
方念心道:“有一個弟子,三個小妾。”
“讓懷雪好好等他們罷。”天密帝嘆息道。
方念心忙道:“是,老夫替李先生謝陛下隆恩!”
天密帝擺擺乎道:“沒想到會這樣,唉,這件事也是朕太沖動了,算啦,人死不能復生,一了百了。”
方念心道:“陛下不必自責,此事只能怨世事離奇,造化弄人。”
天密帝長長吐一口氣:“我會好好補償他的弟子,至于懷雪,還真要冷靜一陣子,要不然定要跟我大鬧。”
方念心苦笑道:“懷雪的脾氣太壞,也就陛下寵著她,老夫慚愧,子不教父之過也!”
天密帝笑道:“懷雪就是脾氣不好,其余的都好,不過人本就沒有完美無缺的,國丈吃過早膳了嗎?”
方念心點頭回答吃過了,接著告辭離開了大殿。
李慕禪察得自己五臟六腑碎裂,生機已絕,反而沒有一絲恐懼與惱怒,卻有一絲解脫之感。
,他乘風馭氣,宛如一抹輕風般飄飄而行,毫無疲憊之感,僅是一天一夜功夫便回到了白靈城。
白靈城處于黑夜之中,夜色籠罩著整個白靈城,城內燈火通明,大街上人來人往,夜市正處于熱鬧時候,雖然天氣寒冷,卻擋不住人們的熱情。
明月與雪娘三女正在后花園的小亭里說話,雖然李慕禪不在了,她們這個習慣仍保持著,吃過晚飯湊到一塊兒聊天說話,談天說地,五花八門,包羅萬象,什么都能說一通。
“也不知師父什么時候能回來。”明月嘆了一口氣,放下盞茶搖頭道,她抬頭看一眼天上的明月,道:“想必師父也看到這一輪明月了。
桑娘咯咯笑道:“先生才走多久呢,哪有這么快回來,起碼要等到老夫人壽宴過后才能回來吧!”
“我總覺得這時候過得太慢了,好久才是一天。”明月嘆道。
諸女都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綢緞睡袍,都有內力護體,在這么冷的天穿得這么單薄也沒覺得冷。
小亭內燈火通明,照得四女臉頰緋紅,肌膚嬌艷,真是美不勝收。
“放心罷,先生很快會回來的!”雪娘安慰道。
四人說著說著,聲音便低了下來,想到了李慕禪,雖然他平時坐在一邊不大說話,僅是聽她們說,可一旦沒有了他在,一下都變了,她們聊天也沒什么興致了,說著說著總能說到他身上。
正在此時,青影一閃,李慕禪驀然出現。
明月反應最快,呼一下站起來,驚喜的叫道:“師父!”
李慕禪微笑著點點頭:“明月,你們都在,正好!”
“師父,你沒參加老夫人的壽宴?”明月問道,上前拉著他的手:“是不是有事呀?”
李慕禪笑道:“是,你們過來,我有些話對你們說。”
明月諸女隨著他到了他的小屋,李慕禪脫下靴子,指了指榻上:“你們都過來坐下。”
諸女有些奇怪,卻沒有異議,都要過來坐下,李慕禪又一拍腦袋:“桑娘,你幫我研墨,我要寫幾封信。”
他臉色如常,微微帶笑,絲毫沒有異樣神情,明月卻有些不安,忽然反手一探,搭上了他手腕,探看他的身體。
“師父,你一一!”明月大驚失色,秀臉一下煞白:“師父你…”…你”…“”
李慕禪搖搖頭:“你看出來了?”
“生機已絕,師父,我來幫你吧!”明月忙道。
李慕禪擺擺手道:“不必白費力氣了,我五臟六腑都碎了,已經不成了全靠一口氣支撐著回來…”
“師父,是誰你的你?!”明月大聲道。
李慕禪搖頭苦笑一聲:“唉…”天理循環,報應不爽,算啦,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要交待一下我的后事。”
“師父,我用秘術也不成嗎?”明月問。
李慕禪搖頭:“秘術也并非萬能,這般傷勢也沒用的,…明月,我走之后,我的遺骸送入澄靜寺安置。”
“澄靜寺?”明月皺眉問。
李慕禪道:“其實我本大衍人士,澄靜寺乃大衍金陽城旁一座小寺院,你到了金陽城一打聽就知道。”
明月秀臉煞白,急聲道:“師父,你不會死的!你不是有靈藥嗎,為什么不服用呢!”
李慕禪笑著拍拍她肩膀:“傻丫頭,若是能不死,為師何必要死?”
“真的一點兒法子沒有了嗎,師父?”明月不甘心的問。
李慕禪笑道:“生有何歡死有何懼,明月,人都有這一步,我是修煉過佛法之人,對于生死也看破了,不過一段旅程的結束罷了,說不定咱們師徒緣份未盡,到了另一個世界還會再續前緣。”
“師人…”明月拉緊他的大手,眼淚流了出來:“我不讓你,你還沒教我厲害的武功呢,你走了,我怎么辦啊!”,
李慕禪笑著拍拍她肩膀:“別怕別怕,為師總不能一輩子陪著你,你也是大姑娘了,找個意中人嫁了,相夫教子,慢慢就會忘了師父。”
“我不嫁人,師父,你不要走!”明月緊緊攥著他的大乎。
雪娘三人緊盯著他,迷迷糊糊的還沒有反應過來,被師徒二人情形弄呆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先生,你受了重傷?”桑娘忙問。
李慕禪道:“嗯,桑娘,你替我研墨吧。”
“哦。”桑娘走到桌邊,經了一點兒茶水,慢慢開始研墨,一邊扭頭望著他道:“先生莫不是說笑罷,憑先生的武功誰能傷得了?”
李慕禪笑著搖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是不破的真理,你們將來學了武功,一定不能自滿,萬事小心才是。”
“先生,你現在好好的,怎么會受重傷?”雪娘不信的道。
李慕禪道:“我如今封閉了傷勢,一時半會兒不要緊。”
說話的功夫,桑娘研好了墨,李慕禪拍拍明月的香肩,掙開她兩只手,到了桌前,游龍走蛇的寫信。
他一共寫了三封信,兩封薄的,一封厚的,然后撮唇輕嘯,打開了窗戶,頓時兩道黑影閃現,兩頭鷹鉆進了屋里,站在軒案上。!大一小,雙鷹目光如刃,屋內頓時寒冷了幾分。
這些日子不見,它們的進境越來越快了,竟有幾分武林高手的氣勢,僅是目光便極厲害,鷹眼本就攝人,如今修煉了內力,更加厲害。
李慕禪分別解開兩鷹腳上的竹管,把信箋封入其中,然后分別拍拍它們的頭,把要去的地方送入它們腦海。
兩鷹拿嘴磨蹭著李慕禪的手背,然后清嘯一聲,一躍出了窗戶,天空傳來兩聲鷹嘯,隨后消失不見。
李慕禪一封信送給冷無霜,一封信送給竹照師太,算是絕筆書,最厚的一封則是留下了,轉身道:“這封信是送給你們的,關于我的后事我都在這上面一一交待了,你們照做就是。”
隨后他扔開了筆,笑道:“好啦,如今算是無事一身輕,都坐上來,我要幫你們最后一把。”
明月道:“師父,你要做什么?”
李慕禪笑道:“這就別管了,你們坐好就是了。”
“師父是要灌頂?”明月問。
李慕禪點點頭:“是,為師不能陪你們一塊兒,就把將來要傳授的東西一股腦都傳給你們,將來你們自己慢慢練。”
明月叫道:“師父你非要拋開咱們嗎?”
李慕禪笑著搖搖頭:“傻丫頭,為師也不想,但天人永隔本就是造化之力,為師武功雖強卻無法抗拒,別耽擱時間了,快點兒!”
明月搖頭不已:“我不學,師父,我不要你灌頂!”
李慕禪無奈的道:“丫頭別胡鬧!為師的時間不多了,要盡快!”
“師父,我先給你施展秘術罷!”明月道。
李慕禪道:“秘術對我無用,若真有用,我也不會如此,快快,雪娘,你們別跟她一塊兒胡鬧,坐好了!”
雪娘三女輕輕點頭,默然不語,她們心頭沉重之極,胸口好像有一塊兒大石頭壓得喘不過氣來。
“先生,你真的”…?”雪娘猶覺得不真實,好像一場夢,說不定一下醒過來,醒來后什么也沒發生。
李慕禪沒好氣道:“我嚇唬你們做什么,快點兒,再磨蹭我可就死不瞑目了我李慕禪的弟子不能受人欺負…”…丫頭,你也別胡鬧!”
看明月還要鬧,雪娘扯一下她:“明月,還是聽先生的罷!”
四女分別坐他四周,李慕禪雙掌分別搭上明月與雪娘,兩腳也分開,分別搭上柔嫩與桑娘的小腳,五人連成了一體。
李慕禪施展了灌頂大法,浩蕩的內力洶涌而出,分成四股,一一注入了四女體內,分別在她們體內流轉,一圈一圈又一圈,不知不覺中,她們進入了定境,杳杳冥冥,無思無想。,
隱隱約約中,她們覺得腦海里流進一絲絲清留,隨后耳邊隱約傳來誦經聲,若隱若現,似有似無。
待她們醒過來時,只覺渾身輕飄飄的,像一片羽毛,渾身沒有一點兒重量,周圍的聲音清亮,睜開眼睛一瞧,光線明亮。
“師父!”明月的驚叫聲喚醒了她們,忙轉頭望去,但見李慕禪盤膝珈趺而坐,雙手結觸地印,面帶微笑,一動不動,像極了寺里的佛像。
明月伸乎卻摸李慕禪的手腕,李慕禪一動不動,像是堅硬無比的雕像。
雪娘忙伸手摸李慕禪的另一只手,隨即臉色沉了下來,搖搖頭。
“明月,雪娘姐姐,先生到底怎么樣了?”桑娘忙問。
“先生他已經去了!”雪娘搖頭嘆道。
“啊!?”桑娘難以置信的瞪大眼睛看著她,又看看李慕禪:“這…”這不像是去了呀!”
雪娘嘆道:“不管怎樣,先生已經斷了氣,沒有了生機。”
“明月?”桑娘又轉向明月。
明月慢慢放開手,失魂落魄的一動不動,桑娘上前搖搖她肩膀,卻搖不醒她的魂魄,一動不動的坐在那里發呆。
雪娘嘆道:“明月是受不了這般打擊,不要驚擾她了!”
“先生真的沒了?”桑娘不死心的又問。
雪娘搖搖頭:“照我檢測,先生確實沒了,心不跳,氣不喘,生機斷絕,除了身體還是溫熱的之外,真沒有什么異樣了。”
桑娘又問:“雪娘姐姐,明月,會不會先生又在施展什么秘法,正養精蓄銳,等待起死還生呢?”
雪娘搖頭,知道她不能接受現實,明明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就成了死人,確實讓人無法接受。
況且是李慕禪這般絕世高手,哪能這么容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