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魯市雖然不如湘江熱鬧,但也是繁華如煙,微微的春風吹拂,確實有吹面不寒楊柳風的春意。
只可惜,春意只回蕩在天地之間,夏想的心中,卻是一片寒意。
經歷過太多人身威脅,甚至還有面臨死亡考驗的夏想,自然對剛才的不咸不淡的威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對他來說,一輛擦身而過的汽車,一句含義不明的威脅的話,不過是不入眼的雕蟲小技,想要嚇倒他,還太嫩了一點。
但他卻知道,剛才的事情不是針對他,是針對李丁山!
而從未經歷過被人威脅的李丁山,現在還臉色發白,站在車前,因為恐懼和憤怒而微微發抖。他一直沒有真正地見識過官場斗爭的慘酷姓,以為官場斗爭的最高境界就是背后下下絆子,當面拍拍桌子,卻沒想到,竟然還有赤裸裸的人身威脅!
然而在憤怒過后,李丁山不但沒有退縮,反而更激起了義憤,他慢慢恢復了平靜,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一字一句地說道:“夏想,萬一以后我有什么不測,替我照顧一下家人。”
夏想反而輕松地笑了:“李省長說哪里去了,齊省當年是有黃巢,可惜的是,私鹽販子黃巢最終落了一個眾叛親離的下場,死于親人之手。黃巢起義的時候打著農民起義的旗號,后來起義壯大之后,就把百姓當成口糧,走一路吃一路,起義軍所到之處,經常是吃光周圍幾十里的百姓。現在天下太平,齊省還想再出一個黃巢?簡直就是反人類反社會。”
李丁山終于被夏想輕描淡寫的態度逗樂了:“看來自古都一樣,私鹽販子沒好人。”
一路護送李丁山回去,夏想表面上輕松,其實內心無比擔憂。
離開燕省之后,出于謹慎的考慮,也因為官至副省級,在夏想看來,不會再有如郎市的哦呢陳和秦唐的牛林廣一樣的對手,因為到了一定級別,他和這樣的人接觸已經很少了。
再說官至副省之后,可以隨時有警衛跟隨,雖然他還是熱仍未冷的年齡,但肯定不會再和在郎市一樣以身試險并且大打出手了,盡管說來他現在一個打兩個也不在話下,畢竟身份高了,再動架就不象話了。
也或許是湘省相對溫和的氣候麻痹了夏想,以為從此天下太平了,不想剛到齊省,就遭遇了人身威脅,威脅也就算了,還拿黃巢說事,難道惡人也附庸風雅?
夏想何曾怕過?
夏想自己倒不怕,李丁山如果有什么閃失,才是他最大的痛心,他擔心的是李丁山,而且很明顯,對方針對的也是李丁山。
回到齊省省委安排的住宅之后,夏想沉思良久,終于下定了決心,拿起電話打給了蕭伍。
“蕭伍,你安排一下,派四五個人來魯市。”
蕭伍喜出望外,能在夏想身邊是他最大的渴望,忙一口答應,不過又意識到似乎夏想并沒有提到他的去留,又問:“領導,是不是我也去?”
“你先不要過來。”夏想又一想,心中有一個強烈的預感,對方不會僅限于一次威脅,肯定還有后手,而李丁山再追查下去,必定還有更激烈的反彈。
蕭伍大失所望,十分低落地答應了一句,以為領導不想讓他跟在身邊,不料夏想又說了一句話,一下點燃了他心中的熊熊烈火。
“你去一趟京城,和楊威碰個頭,告訴他,齊省有機遇。然后去一趟秦唐…”夏想點到為止,“事情辦完之后,再來魯市見我。”
蕭伍的激情猛然迸發了,他知道楊威和夏想的關系,一些需要從暗中下手的事情,由楊威出面最穩妥。而讓他再去秦唐,用意更是不言而喻,他和楊威、哦呢陳,現在是領導的三駕馬車。
領導要動用幕后力量了!
如果說以孫現偉為首的一干人是經濟班底,以彭云楓為首的一幫人是政治班底,那么以蕭伍為首的三駕馬車,則是夏想最隱秘也輕易不會動用的幕后力量。
但一旦夏想下定決心動用三人的力量,就證明夏想下了狠心,要寸步不讓了,要從正反兩面入手,對對方痛下狠手了。
沒錯,夏想此舉,一是為了防患于未然,二是為了防止萬一出現不可控的事端,也好還之以狠手!就算齊省有黃巢,就算有半島幫,只要敢觸及他的底線,決不手軟。
之所以讓夏想痛下決心要加強保護措施,是因為他想到了齊省有一位副省級高官精心策劃了一出爆炸案,在光天化曰之下炸死了情婦。
已經被執行了死刑的這位高官,也是齊省人,甚至也是來自…半島一帶!
第二天一上班,夏想就吩咐溫子璇安排吳天笑正式擔任他的秘書。
吳天笑雖然有話多的毛病,但眼下齊省的政治氣候有點詭異,此時用人,應當不拘一格,況且吳天笑的表現明顯可以看出,他知道一些什么。
吳天笑在省委之中閑置多年,基本上處于被人遺忘的邊緣,再虛度幾年光陰的話,就真的一事無成,再也沒有前進一步的可能了。
因此,當溫子璇將他推薦給夏想時,他就打定了主意,要用驚人之語贏得夏書記的認同。因為他研究過夏書記的經歷,知道夏書記不是一般意義上的官僚或政客,他年輕有為,有非同一般地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有敢為天下先的一面。
成敗在此一舉,打動不了夏書記,他一輩子就交待了。萬一能讓夏書記相中,擔任了夏書記的秘書,就等于一腳邁進了一扇光明的大門。
吳天笑也不是故弄玄虛,在李丁山初來到齊省之后,他就暗中注意到了李丁山的一舉一動,也聽說了李丁山正在著手調查什么,他明白,李丁山惹下了滔天大禍,如果不及時收手,甚至會有滅頂之災。
他更知道李丁山和夏想之間的關系,因此當他在夏想面前說出不讓李丁山再追查下去的話之后,表面上鎮靜,其實內心是無比的緊張。
甚至一瞬間還懷疑他的做法是不是下的賭注太大了?隨后卻又將心一橫,不成功就成仁,能入了夏書記的眼容易,想讓夏書記完全認可難,他想要的是完全向夏書記的倒向,而不是僅僅是一個秘書的角色。
吳天笑相信他的能力,完全可以擔任夏書記的智囊,成為夏書記在齊省站穩腳跟并且打開局面的先行軍,因此,他必須在第一個回合之內,就讓夏書記對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做不到,就有可能弄巧成拙。
整個省委,想擔任夏書記秘書的大有人在,比他條件好上數倍的,也數不勝數。
省委副書記的秘書,省委三秘的身份,是無比榮耀的職務,只要好好干,等夏書記離開時,最少外放一個副市長。
不過吳天笑志存高遠,他追求的不僅僅是一個副市長的職務,而是從此緊緊跟隨夏書記的步伐,一直到很遙遠的高度,因為到了省委副書記的位置,再下一步會擔任省長,省長,就可以直接帶著秘書上任了。
他要成為夏書記的核心嫡系!
吳天笑為自己定下了人生目標,也下了全部的人生賭注。甚至為了讓溫子璇將他的名字報上,還送了兩萬元的重禮,可以說,他幾乎孤注一擲了。
一天沒有消息,吳天笑的心越來越低沉,難道說,他沒能入了夏書記的眼?難道說,他的人生從此就一直沉淪下去,再無出人頭地的可能?
一上班,吳天笑就情緒低落,無精打采,如果今天再沒有消息,基本上就可以斷定,他前功盡棄,所有努力付諸東流了。
剛收拾好東西,準備繼續一杯茶一支煙一張報紙看半天的無聊曰子,剛泡好茶點燃一支煙,溫子璇不請自來,揮手笑道:“天笑,我可提醒你,夏書記很少抽煙,他身邊的人,也最好戒煙。”
吳天笑手一抖,點燃的煙掉在了褲子上,將褲子燒了個大洞,他渾然不覺,一下跳了起來:“溫秘書長,您可別唬我,我心理素質不過關。”
“記得回頭再請我吃飯。”溫子璇擺擺手,一臉喜悅的笑,轉身就走,“趕緊去夏書記的辦公室報道,以后你飛黃騰達了,別忘了姐。”
平常吳天笑最喜歡欣賞溫子璇離開時扭動的腰肢,今天卻呆了半晌,任憑令人浮想的背影消失在樓道之中,過了半天他才如夢初醒,用力做了一個勝利的姿勢——跟了夏書記,從此揚眉吐氣了。
吳天笑并不知道的是,在他揚眉吐氣之前,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而且還是一條布滿陷阱和危險的坎坷之路。
而夏想也不知道的是,他做出任用吳天笑的決定,是一次無比正確而英明的選擇,因為吳天笑在其后一系列的事件之中,為他立下了汗馬功勞,比他歷任秘書都更可堪大用。
吳天笑興沖沖地來到夏想的辦公室,一進門,夏想就為他布置了一個光榮而艱巨的任務——第一時間查明陳秋棟瓢宿幼女的真相。
吳天笑一聽就會意地笑了:“夏書記,陳秋棟瓢宿幼女的消息,是我放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