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省省委組織部長廖得益乍一看如同一位老農,滿臉的皺紋和滄桑,走在大街上,別說沒人認為他是省委組織部長,一百個人,恐怕會有九十九個認為他是個體商販。
臉上的苦大仇深太明顯太引人注目了,似乎從小吃過多少苦一樣。
不過此時,廖部長臉上的笑容卻是如春光一般燦爛,正好現在是春天,又正好今天的魯市春光大好,在魯市的春光里,廖部長給夏想的第一印象就是,笑面虎。
是的,也不知何故,夏想只看了廖得益一眼就得出了以上結論,或許是廖得益的笑容太燦爛太熱烈了,以致于讓機場外面的陽光都黯然失色了。
組織部長不比省委秘書長,不用笑得陽光燦爛。
反倒是身為省委大管家的省委秘書長夏力,一臉溫和笑容,笑歸笑,至少保持了應有的禮節和周正。
夏想倒沒有指責廖得益的意思,因為他也看了出來廖得益和謝信才之間有私交。
寒喧客套過后,廖得益和夏力禮請謝信才和夏想上車。一車坐不下,夏力微一遲疑,笑道:“我和夏書記坐一輛車,正好和本家聊聊家譜。”
不愧為省委秘書長,既看出了廖得益想和謝信才一車有私話要說,又順勢借本家之名,和夏想拉近了關系。
夏力和廖得益都是50出頭,但和一臉滄桑的廖得益相比,戴眼鏡并頭發一絲不亂的夏力就如大學教授一般的知識分子,透露出三分儒雅之氣。
上車之后,汽車緩緩駛出機場。
魯市并不沿海,氣候上和燕市相差不多,多少溫和一些。4月之時,正是春暖花開的好季節,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迸發了無邊生機。
魯市的綠化,雖不及湘江,但比燕市好了許多,放眼望去,郁郁蔥蔥一片,令人耳目一新。
“真心歡迎夏書記來齊省工作。”夏力的熱情之中有三分真誠,作為省委秘書長,他和邱仁禮的關系自然不錯,就對和邱仁禮同一陣營的夏想有天然的好感。
更何況,他和夏想也是同姓。
機場離省委有一段距離,路上說一些輕松的話題,初次接觸,誰也不會交淺言深。
至于五百年前是一家,本家聚到一起不容易,有時間一起坐坐,等等,諸如此類的客套話,自然是輕飄飄不著痕跡,夏力說得熱情,夏想回應得也輕松。
實話實說,初次接觸談不上深入了解的情況之下,夏想對夏力的印象尚可,當然,也不排除他事先從邱仁禮的口中聽過夏力的立場的原因,而同姓的原因也有,卻顯然不足以影響到他的判斷。
快到省委的時候,夏想似乎才想起一樣,漫不經心地問了一句:“秘書長和李省長…有過接觸沒有?”
這一句話問得很含蓄,省委秘書長和副省長的工作再沒有交集,也幾乎天天碰頭,怎會沒有接觸?但正是因為問得含蓄而莫名,夏力才知道夏想真正想問的是什么。
出乎夏想意外的是,夏力有點不好開口的樣子,猶豫了片刻,才含糊其詞地回答了一句:“李省長人很不錯,工作非常認真,原則姓很強。”
夏想心中猛然一跳,立刻聽出了言外之意,見夏力目光跳躍,明顯是有事情相瞞。
其實在今天李丁山沒有出現在機場的事情之上,夏想就初步猜測可能李丁山有事情在身,而且還是麻煩事,本來還抱有一絲幻想,希望李丁山初來齊省,穩重而低調一些,不想李丁山還是過于激進了…既然夏力不好明說,夏想也不勉強多問,一抬頭,汽車已經駛入了省委大院之中。
以邱仁禮為首的齊省省委全體常委,列隊歡迎。
作為省委第三號人物,年輕的省委副書記,夏想在齊省的排名僅次于邱仁禮和孫習民,全體常委出面迎接也符合規格,況且還有中組部副部長謝信才。中組部副部長下到地方,見官大一級,邱仁禮親自出面,是必然的禮節。
依次握手寒喧,必要的過場和程序必須一板一眼地履行,不能有一絲閃失。
夏想和邱仁禮握手,只說了兩句客套話,本來就是公開的過場場合,也沒必要多說。
兩年多不見,孫習民不見蒼老,反而光彩照人,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僅僅沉寂了兩年,孫省長就再次成為風云人物,可喜可賀。
只是夏想不無惡意地想,上一世的孫習民曾經兩次在省部級正職上引咎辭職,不知歷史強大的慣例雖然延后了時間,但是否依然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前進?
“夏書記,歡迎,歡迎。”省長為大,自然要先由孫習民伸手,并且由他先發言,說了一句套話之后,他又故作輕松地一笑,敘了一句舊,“燕省一別,又在齊省相會,人生際遇真是神奇。”
是很神奇,夏想笑而不語,只是點頭,心想如果孫省長知道了發生在他身上的更神奇的事情,也不知會做何感想?
“記得,你欠我一壺茶。”孫習民呵呵一笑,還特意拍了拍夏想的肩膀,以示親熱。
邱仁禮對孫習民和夏想之間的互動,目不斜視,視而不見,不過嘴角卻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孫習民之后,是常務副省長秦侃。
夏想在省委排名第三,秦侃第四,周鴻基因為資歷問題,排在第五,并沒有和夏想當初在湘省一樣,排到第四位。
秦侃是陜省人,身材高大,說話時聲音洪亮,對夏想的到來表示了歡迎:“歡迎夏書記,相信夏書記的到來,為齊省帶來全新的活力。”
人似乎粗獷,但說話卻是滴水不漏。
秦侃之后,就是久聞大名的周鴻基。
平心而論,和前面幾名都在五十開外的省委領導相比,41歲的周鴻基果然年輕過人,又因為他長相白凈,頗有俊朗之相,長身而立,若不是臉上戴一幅金邊眼鏡顯得過于文氣了一些,周鴻基還真稱得上是一表人才。
甚至在一些喜好小白臉的女人眼中,周鴻基比夏想更受歡迎,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連若菡或古玉看來,周鴻基長相太娘了。
“周書記,你比我早來幾天,不管怎么說也算半個主人了,今天的晚飯,你請了。”夏想主動伸手和周鴻基握手,論排名,他比周鴻基靠前,理應掌握主動。
周鴻基沒想到夏想見面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句玩笑,他躲在鏡片后面的眼睛微一收縮,盡量不讓眼睛將真實的想法流露在外,但眼神之中的變化還是透露了他內心的震驚——夏想比他想象中更年輕,更英俊,也更有沖擊力!
周鴻基認為,在地方上呆久了,會沾染一身官僚之氣,夏想雖然年輕,就算不至于大腹便便,也會是氣虛體浮,不想眼前的夏想健康清爽,渾身淡然清新,讓人驚訝于他的氣定神閑。
“夏書記開口了,我自當從命。”周鴻基呵呵一笑,一口標準的帶有京城味道的普通話字正腔圓,“夏書記是北方人,來到魯市算是來對了,齊省菜系很適合我們北方人的口味。”
初出部委的周鴻基舉止周正,說話從容,夏想對他的第一印象打分很高,雖然周鴻基說話之時會不自覺地流露出在部委工作過的優越感,但總體來說,是一個深藏不露、處事圓潤的老手。
第一會合,并非交手,只是試探,夏想相信,彼此都給對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和周鴻基說笑間,似乎輕松隨意,但其實兩人都心中有數,早在前來齊省之前,因為各自的立場和原則,兩人之間絕無握手言和的可能,更沒有攜手共進的合作。
從踏上齊省土地的一刻起,夏想和周鴻基之間,就開始了一場漫長而艱巨的賽跑,最終誰勝誰負,不僅比拼是耐力和體力,還有在長跑過程中翻山越嶺之時,誰更有智慧和手段。
接下來的幾名常委,都是走馬觀花地握手寒喧,留待以后再認識不遲,等到了李丁山的面前之時,熟知李丁山脾氣的夏想一眼就看出了李丁山一臉怒氣和不滿,雖然站在迎接的隊伍之中,但卻是心不在焉,目光不時地落在秦侃和何江海身上。
難不成才來半月之久,李丁山就和秦侃、何江海鬧了矛盾?
秦侃是常務副省長,何江海也不是一般常委,是省政法委書記兼公安廳長,同樣大權在握。
夏想和李丁山握手:“李省長,早到了幾天,對齊省的情況是不是有了不少的了解?”
李丁山卻是憤然地說道:“何止有不少的了解?還是大大的了解!夏書記,晚上一起吃飯,我有很多話要和你單獨談談。”
夏想想說什么,又覺得不太合適,只是點了點頭:“如果晚上沒有別的安排的話,我去找你。”
李丁山微一點頭,也沒再多說,但臉上的憤憤不平之意未去,就讓夏想暗暗擔憂。
夏想的擔心是正確的,李丁山初來齊省,就插手了一件大事,從道義和公理上講,他的立場和出發點完全正確,但從手段和急于求成上講,又失之于激進和急躁,最終惹下了滔天的禍事。
也讓夏想剛到齊省,還沒有站穩腳跟,就卷入一場巨大的風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