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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夏想來到郎市之后,他和范睿恒之間的關系就疏遠了不少。
其實他也清楚,他和范睿恒之間,關系一直不牢靠。最早因為高成松的問題,還有過一段時間的敵對,后來高成松一去,燕省恢復了清明氣象,在許多問題上,他的立場以及和他關系不錯的省委常委的立場,符合范睿恒當時的利益,再加上他刻意和范錚維持了一種良好的關系,就讓范睿恒對他另眼看待,也曾經有過一段時間的來往密切。
但夏想很清楚范睿恒的為人,薄情寡義,相當淡薄。他從來沒有自得地認為自己能夠額外得到了范睿恒的青睞,范睿恒只會利益優先,不可交之以心。
從范睿恒對嚴小時一直不冷不熱的態度上可以得出結論,和范睿恒共事,只有當有共同的利益時才可交往,沒有共同點時,就會漸行漸遠,他無法和宋朝度一樣,可以交心。也無法和王鵬飛一樣,可以交友。
在范睿恒對待涂筠的事件之上,夏想發現了一些端倪。首先,根據他得知的情況,范睿恒在書記辦公會上,雖然沒有明確反對省紀委直接提請涂筠,但卻明確流露出傾向于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立場,指出黨和國家培養一個干部不容易,如果涂筠同志只是一時糊涂犯了小錯,省紀委的同志也要本著治病救人的原則,網開一面,尤其是對于一個女同志來說,更要多一些諒解和寬容。
其次,夏想也從側面了解到一些耐人尋味的消息,范睿恒指使省紀委的副書記簡春村密切關注涂筠一案的進展——盡管涂筠案件是李言弘親自督辦的要案,但簡春村是省紀委的老人,老資格,他要是過問的話,一般人還攔不住。
夏想就知道,范睿恒的立場似乎微妙地向涂筠一方傾斜了。
坐在辦公室之中,夏想前思后想了一番,不經意向窗外望去,見涂筠隨同省紀委幾名同志,上車而去,他心中并沒有勝利的喜悅,反而一片平靜。因為他很清楚,涂筠只是郎市千絲萬縷的關系網之中的一個環節,就算她一去不復返,也不過是才結開一個結,而且涂筠只不過是馬前卒而已,她的背后龐大的勢力和關系,才露出冰山一角。
搬開一個涂筠,只不過是他在郎市打開局面的第一步,只讓他在市政府班子之中樹立了威望,站穩了腳根,而他在郎市,面對古向國的傾扎,面對哦呢陳的黑手,還有很長的道路要走。
而且夏想還隱隱有一個預感,艾成文也并非表面上那么簡單,他也有城府和心機,而且他現在雖然和自己在對付古向國扳倒涂筠是同一立場,并不表明以后就是長久的合作關系。
還有要隨時提防哦呢陳不一定何時伸出來的黑手,才是在郎市之中最讓人防不勝防的不安之處。想到哦呢陳,夏想不知為何突然到了付先先,也是怪事,付先先怎么會這么老實一點也沒有煩他?出于關心,他立刻打了一個電話給付先先,提示卻是無法接通。
本想再打她的賓館房間的電話,突然,有電話打了進來。
還真是想到誰,誰就來,夏想一見是省委的電話,心中就是一緊,接聽以后,果然傳來了范睿恒熟悉的聲音:“夏想,最近很少打電話給我,是不是和我疏遠了?”
現任省長、下一任省委書記以輕松的口吻和他說話,夏想的感受不是受寵若驚,而是清醒地認識到,范睿恒是有事找他,如果他沒猜錯的話,肯定是涂筠之事,因為自從他來到郎市之后,和范睿恒之間的聯系日漸減少,今天,還是范睿恒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他。
“范省長,您好。”夏想熱情而恭敬地回應了一句,“剛到郎市,處處被動,沒有打開局面,不好意思向您匯報工作。不過倒是和范錚聯系不少,也和他約好過段時間一起到京城看望鄒老。”
夏想的話,立刻讓范睿恒體會到了什么,真是一個聰明的年輕人,避重就輕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暗示他和范錚之間的友情不會變,不會因為政治立場之上的相近或相左而受到影響。
范睿恒微一沉吟,他的立場也很堅定,不可能因為夏想的一點暗示而動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在郎市會慢慢打開局面,但是,打開局面有許多種方式,不一定非要踩著別人的肩膀上去…”
還是說到了正題,夏想心中一沉,他設想了不少來自省委方面的壓力,卻沒有想到,最大的壓力竟然來自范睿恒。
“涂筠同志或許和你立場不同,又有過言語上的沖突,都是工作中的小問題,也是正常現象。她是一個女同志,黨和國家培養一個干部不容易,培養一個女性干部就更不容易了,就算一般干部犯一點錯誤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何況是女干部?夏想,你要多站在大局觀上看待問題,不要動不動就要將別人的道路堵死”范睿恒的語氣既語重心長,又有幾分嚴厲,“我個人的看法,適可而止,最好不要人為地制造對立和緊張氣氛,郎市,完全可以走和平發展的路線,不一定非要分出勝負。”
范睿恒的話既是指示,又是暗示,于公來講,是讓夏想得放手時且放手,于私來講,似乎又出于關心和愛護的角度,夏想更清楚的是,范睿恒是下任省委書記的不二人選,得罪了他,就相當于為自己樹立了一座無法跨越的高山。
但,他在郎市的步伐堅定,布局又十分周密,而且事情發展到了現在,怎么可能說收手就收手?況且現在涂筠已經被省紀委帶走,涂筠以后的命運,他也無能為力了。
如果不是涂筠自作自受,他又如何能將她扳倒?范睿恒向他開口,其實還是一種施壓,是讓他今后在郎市,最好手腳收斂一些,否則很容易引起省委的反感。
確切地講,未必是省委全體常委的反感,但至少是省委書記的反感。
“郎市的形勢很嚴峻,范省長有所不知,也不是我想如何如何,而是有人讓我如何如何,他們的所作所為,和我的原則相抵觸也不是關鍵所在,而是他們違法亂紀,胡作非為。”夏想只好含糊其詞地回應說道,既不能太強硬,又不能太軟弱,度,不好把握。
范睿恒沉默了幾秒鐘,又說:“涂筠的事件,沒有挽回的余地了?”
“涂筠涉嫌騙貸3000萬元,情節很嚴重,現在已經是省紀委的問題了,我已經置身事外了。范省長可以找李書記了解一下涂筠的問題,如果她這樣的官員還能留在黨政機關,會讓老百姓對黨委和政府失去信心。”
范睿恒最后說道:“我言盡于此,夏想,你也別怪我語氣嚴厲,我也是為你好,范錚難得有一個好朋友,他一直覺得和你關系最密切了…不過如果有可能,你和李言弘還能說上話,最好讓他適當做出讓步,涂筠…能不免職最好不免職,否則,你在郎市有可能會遇到更大的阻力。”
范睿恒到底是示好還是施壓?放下電話,夏想心思浮沉,在屋里踱步。
平心而論,他對范睿恒的電話更愿意當成一種示警,是想警告他如果再對涂筠窮追不舍的話,會有嚴重到不可收拾的后果。但他也知道,現在不是他想收手就能收手的問題,況且說白了,他壓根也沒想到要收手。
涂筠是不是大貪巨貪他不愿意去惡意猜測,但他知道,只憑3000萬的違規貸款,就絕對可以讓涂筠無法翻身。相信李言弘也不會放過涂筠,機會難得,他能讓涂筠安然逃過一難他就不是李言弘了。
不管是從自身的政績出發,還是從他所處的立場出發,李言弘必然有將涂筠一案做成大案要案的決心。
夏想揉了揉額頭,葉石生離任在即,葉書記一走,隨著范睿恒的上位,燕省的局勢將比葉石生時代更加復雜多變,因為范睿恒的性格比葉石生更難以捉摸。如果不是因為他和范錚之間還算牢固的友誼,估計他在范睿恒眼中,已經被打入了冷宮。
不過就算范睿恒上位,也有宋朝度緊隨其后接任省長,以宋朝度的手腕和智慧,范睿恒想在燕省一家獨大也沒有可能,況且省委還有王鵬飛、高晉周和李言弘都和范睿恒保持了適當的距離。
夏想雖然想通了,但范睿恒的電話還是給了他莫名的壓力,也讓他體會到了涂筠身后勢力的強大。
涂筠被抓,下一步就該是路洪占了,涂筠最終的結局如何,夏想也懶得去想,也不是他的能力范圍之內的事情了,想也沒用。
路洪占的問題遠比涂筠復雜,因為他不但比涂筠冷靜且有城府,而且他的問題隱藏極深,直到現在夏想還沒有發現他有手腳不干凈的地方,但更清楚的是作為哦呢陳黑勢力的最大的警方保護傘,如果說路洪占身家清白也沒人相信。
還有一點,路洪占在公安系統有不小的影響力,他又是政法委書記,在政法系統也有深厚的關系網,確實不好找到突破口。路洪占自身又精于算計,為人又小心,想抓住他的馬腳還是不易。
盡管市委局有表理和英成兩位副局長,不過夏想對他們的聯手并不樂觀。以路洪占對市局的掌控力度,想要瓦解兩人的同盟不是一件難事。況且兩人的同盟并不牢靠,只是因為有暫時的利益而走到了一起。
雖然如此,夏想也早就針對路洪占有了布局,反正他已經點燃了導火索,就看什么時候時機成熟,然后就爆發了。
郎市的局勢,現在算是大概有了清晰的脈絡。涂筠一去,勢必要重新提一名常委副市長,省里少不了又是一番爭論,肯定各方勢力都會借機安插自己的人手進來,就地提拔的可能性極小,也就是說,邵丁的美夢難以成真。
如果真要就地提拔的話,夏想寧愿提拔武若嵐,盡管武若嵐排名最靠后,但她最穩妥,也最容易和他結盟。
夏想在房間中轉了幾圈,目光又落在秋海棠上面,不由再起好奇心。幾次三番被人特意提起的秋海棠,到底隱藏著什么秘密,還是另有特殊含義?他再次靠近秋海棠,仔細打量半天,還是沒有發現蹊蹺,正想進一步再檢查的時候,電話又響了。
是京城的號碼——最近夏想有點厭煩京城來電,因為近來一段時間,京城來電沒有好事,要么是說情,要么是施壓,要么是威脅,要么是拉關系,總之讓夏想疲于應付。
不過今天的號碼他一看就樂了,很高興地接聽了電話:“楊威,有什么好消息?”
楊威,是夏想來郎市以來的第一個意外收獲,也是重大收獲,是趙小峰無意之間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因為連他也沒有想到,楊威和趙小峰之間并不是密切的合作關系,也是基于利益的松散的同盟,而且楊威見到他之后,不但積極表示了靠攏,并且顯示出了能力超群的一面。
也正是楊威,第一時間在京城摸到了常國慶的底,也不知用了什么辦法,搜集到了常國慶的騙貸證據,甚至連當時用來質押的偽造存單也被他找到了證據,而偽造存單的公司、公章都是常國慶一手操辦的,更讓夏想驚喜的是,常國慶不但沒有銷毀偽造的公司手續和公章,還保存起來留待以后再如法炮制,卻被楊威逮個正著。
楊威具體是如何施展手段,如何從常國慶手中得到的證據,楊威沒說,夏想也就沒有多問,人與人之間的合作,還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為好,尊重別人的隱私是最基本的素質。
“夏市長,不是好消息,是常國慶失蹤了。”楊威的聲音有點低落,“本來差一點就能拿到常國慶和涂筠不正當關系的證據,就差一點時,常國慶卻平空消失了一樣,不見了。估計是躲了起來,就是不想被人抓個正著。晦氣,早知道的話,我加緊下手就好了。”
楊威的能力已經大大出乎夏想的意外了,他已經給了他不少的驚喜,夏想也就沒有一絲的埋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楊威,你已經很不錯了,幫了我不少忙,真心要謝謝你。”
“夏市長您可別客氣,您一客氣,我覺得就和您疏遠了,見外了,就心里沒底了。”楊威很會說話,話里話外透露出一股親切之意,就讓夏想充分感受到他的真誠。
不管他是不是真心——畢竟認識時間還短,夏想不敢輕易得出結論——但至少他的態度非常端正,夏想就呵呵一笑:“好,好,等你什么時候再來郎市,一起吃飯,再好好聊聊。”
楊威的聲音立刻輕松愉快起來:“太好了,早就想和夏市長一起坐坐了,早就想當面向您請教了”
又說笑幾句,才掛了電話,感覺和楊威之間的關系又進了一步。
跑了常國慶,涂筠的問題還是很嚴重,不過最終具體會是一個什么結果,還要看各方博弈和較量了。夏想以為能清靜片刻,不想片刻之后,電話又刺耳地響了起來。
又是京城來電。
他無奈一笑,接聽了電話:“趙總,最近很少見你露面,是不是又春風得意了?”上來就開了一個玩笑,是夏想也隱隱聽到風聲,趙小峰最近對王薔薇發動了攻勢,而王薔薇不出所料地半推半就,就讓趙小峰欲罷不能。
趙小峰哈哈一笑:“京城事多,郎市事雜,我現在是兩處受累,兩處牽掛。一處花小朵,一處王薔薇,都說萬花叢中過,寸草不沾衣,說出來瀟灑,做到可就不容易了。”
男人好色本是常態,有人好色而不yin,有人風流而不下流,有人下流卻又自詡為風流,趙小峰也算是風流中人,京城花小朵不想放棄,又在郎市看上了王薔薇,算是喜新不厭舊的典型代表了。
當然,夏想可無意和趙小峰談論風花雪月,話題一轉:“趙總打來電話,肯定有重大消息了。”
“是呀,撓頭呀。”趙小峰又嘆息一聲,“其實我是生意人,以賺錢為己任,打擊政敵排除異己非所我所愿,但我家老爺子也算是一號人物了,這不,他剛剛接到電話,有人提出讓我外放當一任市長為交換條件,讓老爺子收手,夏想,你說怎么辦才好?”
趙小峰也喜歡打埋伏了?夏想很清楚他是故意拿捏,就笑:“趙總,明人不說暗話,要是你想從政,早就下去了,怎么會等到現在?對方的誠意不足,你肯定不會接招了。”
“唉,想故意拿捏你一把都不行,你就不能假裝問一下?”趙小峰無奈了,嘿嘿一笑,“行了,說正事。對方提出的條件是保住涂筠的級別和職務,他們就愿意在新興農業上面做出讓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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