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壞天氣,也是個好天氣。
空中飄雪,但是天幕卻又變得甚是明亮,燕京城既是籠罩在紛飛大雪之中,但是又彌漫在光亮之中。
當蘇雨亭被血銅棍擊中的一剎那,這場動亂便已經劃上了句號,叛軍軍心已亂,再無絲毫的斗志,而狼甲營則是打著皇帝頒下的龍旗,宣讀著皇帝的旨意,有節奏地進入了東城。
蘇雨亭已死的消息已經從西平門城頭放出來,事先的計劃之中,東城的諸多將士便是遙望著西城城門處的訊號行事。
城頭那邊放出來的訊號,清晰地表明讓控制東城的將士們放下兵器,不必再抵抗,雖然許多蘇雨亭的心腹將領都有些不甘心,但是蘇雨亭的命令他們不敢違抗,而且此時五千狼甲精兵虎視眈眈,他們惶然無措地面面相覷,只是皇帝那道旨意,就粉碎了他們最后的猶豫。
對于大多數籍籍無名的兵士來說,這道旨意或許真的是一個好消息,但是對于諸多蘇雨亭的心腹將領來說,這道旨意卻有可能是甜美的毒果。
這道甜美的果子,讓諸多將領放下了武器,只是不知道接下來的時日里,這群將領將會面臨怎樣一種清晰手段。
接下來便是清晰事宜,剛剛死里逃生的內閣官員們立刻舉行了內閣會議,商討善后事宜,而先前被叛軍控制的刑部、大理寺以及燕京府諸多差役,很快也就被內閣官員重新控制,參與到燕京秩序的重新維護之中。
雪夜一場搏殺,燕京城中,除了北城相對無事,其他三城區都是經過血腥爭殺,大街小巷都躺著不少尸體,特別是南康門下,更是尸積如山。
這些尸首總是要清理,而叛軍則是在兵部派出的官員整肅下,中心集結起來,等候處置。
碧姨娘一干人質,則是在兵士的護衛下,各自返回,此番眾女眷無一傷亡,也算是萬幸,而韓漠此刻卻還沒有時間返回府中去見家人。
入城的騎兵團,豹突營騎兵留下來幫助維持城里的秩序,處理善后事宜,而其他諸如西北軍、風騎以及世家騎兵都是很快便退出了燕京城,暫且在城外駐扎,而戶部自然是放出大量的帳篷食物,用以安置西北軍。
這一番處理,直到深夜還在繼續,而內閣終是頒下第一道指令,全城戒嚴,三日內百姓不可在外活動。
實際上城中的百姓不用下出戒嚴令,這一時半會也不會輕易出門,都是縮在家里,透過門窗的縫隙,窺視著街上的情況。
官差們在各條街道上巡視著,面帶警惕地巡視著周圍的一切,檢查是否還有亂黨沒有放下武器隱匿在城中,手中更是大刀出鞘,讓京中的肅殺之意沒有消散,而他們那凜然的氣息,亦是讓躲在屋內的百姓感到了壓力,心驚膽戰地縮在家中。
身在京城的百姓們,知道的事情自然比一般的百姓要多上一些,他們也清楚每一次混亂之中,都會有許許多多無辜的人死去。
這一場叛亂,雖然持續時間極短,但是很多人卻十分清楚,接下來的混亂狀況絕不可能很快就消失。
不少百姓甚至想著趁混亂之時離開京城,先出去避避風頭,但是一開頭各條街道上來去的官差和騎兵,那明晃晃的寒刀讓人心悸,再加上已經風傳九門緊閉,出不得城去,便都罷了出城躲避的念頭,老老實實呆在家中。
被叛軍扣押軟禁的許多官員自刀槍之下出來,而陸英季第一時間召集起九門官兵殘部,在御林軍的協助下,立刻封鎖了九門。
一千五百名九門官兵,一場血戰之后,此時不到千人。
雖然曹殷的狼甲營極其迅速地反控東城,令部下將蘇氏一族官員的府邸控制起來,但是京中如今混亂不堪,誰也不能保證那些蘇派余黨是否會趁機溜出城去,所以燕京九門完全封鎖,不許任何人輕易進出。
韓漠出城之后,則是立刻派出人手,往西北方向去,下令正往京中趕來的西北軍后隊變前隊,不必進京,立刻返回臨陽關。
而韓玄齡也是派出人,通知東海軍隊不必再往京中而來。
城中連續兩日善后,大理寺卿胡雪辛和刑部尚書蕭萬長聯名發出命令,果斷地對蘇派官員進行大規模逮捕審訊,兩處衙門的監牢里,只兩日時間,就關滿了蘇派官員和家眷。
內閣這些官員,進行清洗起來,那都是一個比一個厲害,除了逮捕大批蘇派官員,另外更是全城搜找蘇派官員屬下的門客,毫不留情予以斬殺。
只是對與御林軍,朝廷方面目前還是暫時遵循了那道旨意,并沒有即刻對御林軍進行處置。
平叛之戰固然血腥,但是接下來的清洗善后,比之兩軍交戰更為血腥殘酷。
連續幾日,京中依然是殺氣騰騰,皇帝依然是隱在深宮之中,除了那一道眾人皆知的旨意之外,這之后卻沒有一道旨意傳出宮來,而內閣官員們則是很為默契地進行善后清洗。
很多人都清楚,善后清洗只是又一輪角逐的開始,這次兵變和蘇家覆亡所帶來的震動影響,將會極其的深遠,一切才剛剛開始。
韓漠這幾日嚴密地控制著駐扎在城外的軍隊,謹防城中另有變故,至于城中的善后清洗,他是不去參與的。
第三日黃昏時分,韓漠立于帳前,望著燕京城頭站立的九門兵將,心中一陣感慨。
又一個世家大族就此隕落。
兩年之內,燕國九大世家,如同流星般以極快的速度隕落,九大世家,已經覆亡了五家,而這樣的趨勢,顯然并沒有停止,接下來,將會輪到誰?
親眼目睹著數家在覆亡時要接受的殘酷下場,韓漠的手緊握著,他絕不允許這樣的命運發生在韓族的身上。
當碧姨娘在城頭被制,自己卻只能在城下看著束手無策,那一刻,韓漠就感到了一種無力感。
他心中發誓,絕不會讓那樣一幕重新出現。
要保證家人的平安,要保護自己所想保護的人,就必須攥緊足夠的勢力,既能夠令人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更能夠輕易地擊碎敢于為敵的對手。
他的手貼近腰畔,又望著駐扎在城外的連綿軍營,在他的腰畔,正是那枚調動了西北軍的大將軍兵符,這枚兵符之重要,韓漠已經是領略到了。
這一次能夠平叛成功,讓家人轉危為安,正是因為自己手中擁有著或明或暗的勢力,如果不是自己充分利用這些勢力,那么后果將是另一番景象,即使蘇家不會成功,也必然是皇家得意,韓家是必要落到一個極惡劣的態勢之中。
經此一事,韓漠深切地體會到手中權力的重要性。
沒有手中控制的勢力,莫說去保護家人,恐怕連自己也無法保護住。
他的手握緊兵符,緊緊地,良久都沒有松手。
一起飛馳而來,在韓漠身前不遠停住,翻身下馬來,卻是留在城中負責處理善后事物的豹突營護軍參領肖木。
肖木上前來,拱手道:“大人,事情已經辦妥了。蘇雨亭手下的部將,帶著那一對姐弟要離開京城,被阻擋住,屬下已是吩咐放他們離開…!”
韓漠微微頷首,平靜道:“辛苦了。”
肖木箭韓漠臉上滿是倦色,不由道:“大人這幾日辛累,該好好歇息一番。這次大人立下大功,圣上定會大加獎賞!”
韓漠凝視著暮色下的燕京城,淡淡一笑,并無說話。
就在此時,又聽一陣馬蹄聲響起,這一次竟是有十多騎飛馳而來,當先兩將,卻是秦洛和王思宇,這二將到得近處,翻身下馬來,徑自往韓漠走過來,神色看起來很是肅然。
韓漠瞧他們神色,知道定有大事,不由皺起眉頭。
二人到得韓漠身前一起拱手,韓漠問道:“出了何事?”
“邊關有事!”秦洛一如既往地直接,絲毫沒有拐彎抹角:“將軍,三日前,慶軍主動出擊,擊退魏軍,如今魏軍已經全線退至南陽關,反以南陽關為屏障固守!”
“慶軍出擊?”韓漠皺眉道:“魏軍怎可能如此輕易潰退?”
韓漠清除,司馬擎天死在天涯峰上,魏軍算得上是群龍無首,軍心必定大受影響,但是慶軍商鐘離同樣死在天涯峰,那也是倒了支柱,屬于難兄難弟。
雖說雙方主將已死,但是魏軍還有著龐大的軍團和強大的戰斗力,怎可能被慶軍輕易擊退?
王思宇在旁已經解釋道:“據邊關得來的消息,此番下達軍令的是虎霹靂林誠飛,而慶軍鎮南邊軍則是趁我西北軍進京勤王,邊關軍力空虛,這才抽調大批的鎮南邊軍,偷偷從魏軍的側翼發起攻擊,而隆山慶軍則是全線出擊,兩支軍團同時進攻,魏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又擔心我西北軍會趁機襲擊他們后方,所以往南陽關撤退…!”
韓漠聞言,這才明白,原來慶軍是冒險抽調了應對燕國的邊軍,突然調動襲擊了魏軍的側翼,這才導致軍心不穩的魏軍吃了個大虧。
如此看來,此番抽調數萬西北軍回京勤王,反倒是幫了慶國人一把。
由此卻也可以看出,戰場的形勢,果真是瞬息萬變,令人難以預料,而三國之間的形勢,任何一方有絲毫的變動,就能改變整個戰局。
PS:馬上趕火車,明天可以回上海,最遲后天恢復正常了。
第七卷“隆山會”至此結束,第八卷“朝天闕”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