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南康們的守將是火山營步兵隊的護軍參領林至善,雖然他已經知道西北軍兵臨城下,但是西北軍卻是集結到西平門的城下,直到現在為止,他在南康門的城頭連西北軍的影子也沒有看到。
如同大多數人一眼,在這樣寒冷的夜晚,所有人的精神都比較放松,連守城軍都有些凍得受不了,就不要說西北軍會在這樣的時候攻城了。
而且西北軍的主要攻城方向是西平門,南康門直到現在還沒有感受到任何的壓力。
林至善已經老了。
他年過五十,兩只眼睛下方的眼袋有些厚,或許是這些天來一直憂心忡忡,更加上日夜守城,沒有休息好的緣故。
身為一名老將,他是一名標準的軍人,對上嚴格奉命,對下則是既嚴肅又慈祥。
身為火山營護軍參領,太子的嫡系部將,林至善對太子一直是忠心耿耿,二太子對他卻也是極其的信任有加,十分器重。
這一次兵變,太子并沒有對他交代太多,只是讓他配合唐鳴梧行動,他雖然感覺到其中很是詭異,但是作為一名標準的軍人,太子不多說,他也不多問,只是嚴格地遵照太子的囑咐行事,配合著唐鳴梧,在那一日發動兵變,更是由他親自在這邊鎮守南康門。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去找尋太多的情報,當火山營接防九門,控制東城的那一刻起,他就十分清楚,太子所謀劃的乃是一件天大的事情。
經過太多事情的林至善,心中在當時只有一句話:“成則為王,敗則為寇!”
雖然覺得西北軍不可能在這樣的寒夜發動進攻,更不大可能以南康門作為攻擊重點,但是林至善還是在半夜時分披甲來到城頭。
御林軍無論是武器裝備還是甲胄都是燕國最頂尖的,里面有著暖和的棉裝,外面披著雙層甲,倒是能夠抵御風寒。
只不過寒風凌冽,城頭上兵士的臉龐幾乎都被寒風刮成一條條小口子。
林至善在兩名部將的陪同下,順著城墻走了一陣,猛然間,這名老者眼眸子顯出怪異光芒,停住腳步,轉過頭,將目光朝向城外望過去。
漆黑的蒼穹之下,似乎并無異動。
但是曾經經過無數廝殺的老將卻是有著極強的警覺性,一種奇怪的感覺用上他的心頭,他閉上眼睛,側耳傾聽,風聲陣陣,但是他卻從風聲中聽到了異樣的聲音。
林至善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腰間的刀柄,緩步走到城垛邊,一臉凝重地望著城外。
他身后的部將見狀,互視一眼,都頗有些奇怪,跟在后面,也是順著林至善的目光,望向城外。
很快,他們就看到了吃驚的一幕,只見遠方忽然亮起一陣火光,而且那火光迅速移動,正往城門方向過來。
“敵襲!”一名將領倒吸一口冷氣。
林至善皺著眉頭,并沒有顯出驚駭之色,反而極度的冷靜,一揮手,旁邊將領立刻吩咐旁邊的兵士吹起號角,這是預警號角。
南康門城頭的兵士們立刻被這號角聲吹散了懨懨欲睡,瞬間清醒過來,而且立刻行動,弓箭手取弓,弩箭塔的兵士亦是做好了迎敵準備。
火光漸近,城頭將士也看清,來者不過是幾十名騎兵而已,陣勢并不多。
看著那幾十名騎兵靠近城邊,弓兵都已經彎弓搭箭對準了來者。
林至善卻沒有下令放箭,只是一手按刀柄,一手搭在墻垛上,目光犀利,盯著那隊騎兵最中間的一名銀甲將領。
那隊騎兵終于停下,一時間寂無聲息,片刻之后,城上的守軍才聽到城下傳來一個明朗的聲音:“城頭可是林老將軍?”
林至善只是護軍參領,沒有封將軍爵位,對方稱呼“林老將軍”,自然是一種尊敬的稱呼。
林至善沉聲道:“正是本將,你是何人?”
卻見隊伍中的銀甲將領催馬向前幾步,隨即便聽他高聲道:“晚輩韓漠,見過林將軍!”
此言一出,城頭一陣騷動,不少人都是大驚失色。
韓漠率領西北軍兵臨城下,守軍幾乎都知道,此時深更半夜,韓漠率領幾十騎親自來到城下,確實讓人吃驚不已。
林至善顯然也是頗有些吃驚,但是瞬間恢復冷靜,沉聲道:“韓漠,你率軍兵臨城下,意圖造反,如何對得起圣上恩寵?你若還有忠義之心,罷兵請罪,我自會向圣上為你求情。年輕人偶爾沖動,并非不可寬恕,但是卻不可執迷不悟!”
韓漠搖了搖頭,望著城頭的林至善,高聲道:“林老將軍,韓漠聽過你的為人,是個忠義老將,雖然這天下間有許許多多的是非難以說清,但是這一次誰是誰非,我想并不難看出來。我韓漠是逆臣賊子還是勤王忠臣,不需多辯,老將軍心中自有一桿秤。”
林至善皺著眉頭,卻沒有說話。
韓漠沉吟一下,終于道:“韓漠今夜前來,只是有幾句話向林老將軍說一說。”
林至善將手從刀柄上拿開,兩手都搭在城垛上,道:“你說!”
“城內兵變的將士,都是被某些別有居心之人迷惑,蒙蔽了眼睛。他們都是大燕的勇士,西北軍和御林軍,乃是同袍兄弟,更是我大燕戰力所在。”韓漠正色道:“林老將軍莫非想看著我大燕的勇士因為某些人的不軌之心,而手足相殘?面對敵人,戰死沙場,英雄所屬,可是骨血相殘,同袍拼殺,流干了勇士的血,這對他們是何其的殘忍?林老將軍,難道你愿意看到他們死在自己人的刀下嗎?”
林至善手拳緊握,牙齒咬緊,雙目閉上,一臉感慨,片刻之后,才睜開眼睛,沉聲道:“韓漠,你不要信口雌黃。興兵作亂,你罪大惡極,還敢在此胡言亂語。我林至善不乘人之危,你且退去,若要攻城,本將在這里等著就是!”
韓漠搖頭嘆了口氣,高聲道:“林老將軍,你這是愚忠!”
“休要再言!”林至善沉聲道:“韓漠,你若再不退下,休怪本將無情!”他從旁邊一名士兵手中拿過弓箭,彎弓搭箭,對準韓漠。
韓漠苦笑一聲,掉轉馬頭,似乎要離開,但是掉頭之后,卻并沒有打馬離去,而是在與部下說著什么。
林至善身旁一名將領猶豫了一下,終于低聲道:“大人,韓漠之言…未必沒有道理…!”
林至善臉色一沉,豁然看向他,冷聲道:“你想說什么?”
那將領臉上微現畏懼之色,但是終一咬牙,道:“大人,我等起兵,卻無任何援兵,如今大敵在前,沒有絲毫退路。若是與西北軍對戰,遲早被攻破城門,絕非敵手,到時候,必有大批的弟兄血戰而死,我們…我們如今究竟是為何而戰?”
林至善臉色冷沉,盯著那將領的眼眸子。
其實這將領所言,還真是許多官兵所想。
直到現在,大部分官兵都只是奉命行事,根本不知道為何要在京中起刀兵,許多人都只是一片茫然。
他們雖然奉令行事,可是不明白此戰的目的是什么?
他們自然不會明白,如果太子的計劃成功,他們將是最大的功臣,是整個棋局上最重要的一步,但是太子一招失算,滿盤皆輸。
火山營和鳳翔營在太子失敗的一剎那,就注定是輸子,完全失去了他們本應該有的作用。
林至善并不知道太子已死,他只知道自己如今所行之事,乃是太子的命令,在不明白整局棋已經大勢已去的情況下,他不可能背棄太子。
他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能夠太子帶去幫助,但是他絕不允許因為自己的妥協而壞了太子的大事。
“入營第一日,每名士兵得到的第一句話,便是沒有任何條件奉命行事。”林至善緩緩道:“違抗軍令,便不配稱為一名軍人。你這番話,本將只當沒聽見,若是再有此言,莫怪本將無情!”
那將領嘆了口氣,道:“末將不敢多言,愿與大人共進退,同生死!”
正在此時,卻聽得幾人連聲叫道:“大人,那邊有動靜!”
林至善轉過頭,卻見到幾名兵士指著城內,立刻上前去,往城內望去,只見得從那黑暗之中,涌出無數的兵將,速度快極,并沒有喊殺聲,卻如同海浪般直往城門這邊卷過來。
林至善神色大變,失聲道:“那是…那是九門官兵?”
長街之上,上千名九門官兵揮舞著大刀,狂奔而來。
“保護城門!”林至善怒聲道:“九門官兵反了,吹號角,通知其他各處!”
號角聲吹響,而城下的九門官兵此時終于喊叫起來,陣中無數聲音叫喊著:“攻占城門,誅殺叛軍,弟兄們,殺啊!”
御林軍反應卻也是迅速無比,在這南城門,部署了一千名火山營將士,只不過沿著城墻布防,兩翼延伸極長,此時守在城門處的,城上城下,加起來不過四百人而已。
城門處有一百多名御林軍,亦是看到九門官兵沖殺過來,聽得城頭號角聲起,也不猶豫,早已是分散開來,在城門前組成一條線,將城門護在后面,而城上則是有兵士迅速奔下城頭,過來支援。
城頭上,本來弓箭對著城外的弓兵,聽到城內殺聲四起,立刻調轉身來,站在內城頭,弓箭對著城內的九門官兵,等到九門官兵進入射程之內,立刻齊發箭矢,沖在前面的九門官兵,立時被射翻十余人。
城內的喊殺聲傳到城外,韓漠冷然一笑,這一次是真的馳馬往回返,而他身邊數名騎兵同時拿出號角,一起吹出另一種號角聲。
城頭上正下令迎戰九門兵的林至善聽得城外的號角聲,臉色更是大變,極其難看,他回過頭,迅速奔到外城垛,極目望去,只見在城外號角聲中,黑暗之中忽然亮起無數的火光,隨即便聽得震天動地的聲音響起,他很快就判斷出來,那是戰馬在大地上奔騰之聲。
數條蒼龍般的騎兵長隊出現在南康門之外,以火光為頭,游龍般往城門方向迅速游動過來。
雖然積雪讓騎兵不能全力沖刺起來,但是那壯觀且令人吃驚的氣勢卻并沒有絲毫的減弱。
這一刻,林至善才明白,西北軍竟然真的是在這寒冬之夜攻城,而且有著強悍的內應,他們的目標,不是西平門,正是南康門。
城外西北軍,城內九門兵,就如同兩只強有力的拳頭,同時發起攻擊。
一時之間,南康門內外,盡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