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城的城墻,寬厚無比,在那城頭之上,甚至可以騎馬奔馳,而城墻那大青石磊塊之間,在修建城墻之時,就修了空隙空間,可以在戰時儲存物品,甚至于在厚厚城墻之中,還有鏤空的緊急軍事會議室,用來召開守城緊急會議。
西平門側的城墻之中,正有一處這樣的會議室。
面積并不大,只不過是容納十多人而已的一個空間,此時蘇雨亭正靜靜坐在這臨時會議時之內,神情疲憊,眉頭擰在一起。
這里面,尚有四五名御林軍將領,顯然連日來的壓力,也讓眾人筋疲力盡,幾名將領都是靠坐在椅子上,懨懨欲睡,其中一名將領甚至打起呼嚕來。
蘇雨亭只是靜靜地看著桌子上點的油燈,燈火閃爍,夜影鬼魅。
石門打開,唐鳴梧從門外進來,將頭盔摘下放在桌子上,更是解下佩刀也放在了桌子上,拉過一張椅子坐下,看著蘇雨亭道:“都檢查過,沒有問題。這兩天西北軍應該不會攻過來的…!”
蘇雨亭并沒有說話,他面無表情,但是那眼眸子里的神色,顯然是正在思考著某些事情。
“我們是否就這樣等下去?”唐鳴梧看了蘇雨亭一眼,臉上的神色一直沒有好看過:“蘇指揮使,這樣坐以待斃,難道真要等西北后續部隊跟上來?”
韓漠幾日前率領西北軍兵臨城下,當時唐鳴梧就已經意識到大事不妙,幾近絕望,只不過蘇觀崖透漏調派了世家軍襲擊,才讓唐鳴梧重新燃起希望。
可是世家軍非但沒有偷襲成功,反被韓漠剿滅,唐鳴梧的心在那一刻落到谷底,這兩日來,心情低落,壓力極大。
唐鳴梧聲音粗重,一時間將會議室中的將領們都驚醒,眾將神情也都極是黯然。
蘇雨亭淡淡道:“唐將軍莫非有什么法子?”
唐鳴梧皺眉道:“我能有什么法子。可是…我們總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西北軍打過來。以我們手頭的兵力,撐不了多久!”
四周幾名將領聞言,也都是微微點頭。
“我們手中控制著京中百官,他韓漠當真敢攻城?”蘇雨亭部下一名護軍參領皺眉道:“韓漠的家人也在我們手中,他總不會置之不理吧?”
唐鳴梧冷笑道:“當日韓漠在城下就放過話的,想要他妥協,我看是不可能了。”
一陣沉寂之后,一名火山營的將領終于小心翼翼道:“要不然…咱們進宮去…!”
蘇雨亭臉色一緊,淡淡道:“進宮?做什么?”
“事到如今,只能去面見圣上了。”那將領小心翼翼道:“韓漠叛亂,圣上只要下道旨意,不但龍驤營和狼甲營會助我們,西北軍恐怕也會不戰而退!”
他話聲剛落,眾人都用一種看白癡的目光看著他。
唐鳴梧沉吟片刻,終于道:“蘇指揮使,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依我看,還不如和韓漠議和算了!”
“議和?”蘇雨亭眼眸子內寒芒劃過。
唐鳴梧嘆道:“我等也是奉殿下之命行事…!”
蘇雨亭聞言,瞬間看出唐鳴梧心思,冷笑起來:“唐將軍,你是準備將罪責都推到殿下的身上?”
“什么叫做將罪責推到殿下的身上?”唐鳴梧神色不善,面對蘇雨亭,毫無懼色,冷笑道:“莫非咱們不是奉了殿下之令?如今情勢危急,為免我大燕將士互相殘殺,總要想出對策出來。你蘇指揮使沒有法子,我唐鳴梧也只能想出議和了!”
蘇雨亭神色冷峻,握起拳頭,冷聲道:“唐將軍,你覺得韓漠會同意與你議和嗎?”
唐鳴梧皺起眉頭,道:“這…總要試一試!”
“你想得太簡單了。”蘇雨亭平靜道:“韓漠就算同意與你議和,此事過后,你覺得內閣那幫人會放過你?”
蘇雨亭手下那名護軍參領已經冷聲斥道:“唐鳴梧,你是否想臨陣脫逃?如今形勢嚴峻,你就想將罪責推到太子殿下的身上,果然是無恥小人!”
唐鳴梧神色豁然一冷,抓起桌上的佩刀,站起身來,冷喝道:“你大膽,什么時候輪到你來教訓老子。”
那護軍參領亦是握住刀柄,怒道:“老子的官職又不比你低,就這樣與你說話,你又能怎樣?太子殿下對你信任有加,委以重任,如今危難時刻,你卻要將罪責推到太子身上,毀譽太子清名,不是無恥小人,又是什么東西?若是領兵回來的是太子,第一個上去邀功請賞的,只怕就是你這小人了。”
唐鳴梧冷笑道:“老子這也是為了手下的弟兄著想。到了這個份上,再無援兵,孤軍應戰,能是韓漠的對手嗎?”
會議室內一時間殺氣籠罩,極是陰冷。
蘇雨亭平靜無比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冷漠地看著唐鳴梧,緩緩道:“唐將軍,人各有志,你若是要與韓漠議和,本將不阻攔你。但是你若將罪責安在太子的頭上,毀壞太子的名聲,那可就別怪蘇雨亭不客氣。蘇雨亭自信取你性命卻是易如反掌!”
唐鳴梧臉色難看,但是他卻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斷然不是蘇雨亭的敵手,冷哼一聲,坐了下去。
就在此時,卻聽外面傳來聲音道:“大人,城外有動靜!”
眾將一時間都迅速起身,手按在刀柄上,蘇雨亭首當其沖,一行人上了城頭。
寒風呼嘯,蒼茫大地蕭瑟無比,蘇雨亭屹立城頭,望向遠方,只見在遠處,卻有隱隱的火光閃動,距離甚遠,一時間還不清楚那邊的動靜。
唐鳴梧臉色難看,道:“難道韓漠要攻城?不可能,他手里只有騎兵,如何攻城,那不是自尋死路嗎?”
城墻之上,弓箭手都已經準備,箭弩塔上也做好了營地準備。
身邊一名將領奇道:“不會是西北軍援軍到了吧?”
“絕不可能!”唐鳴梧搖頭道:“沒那么快,這種天氣,便是在天上飛,那也不可能這么快就抵達。”
正在此時,隱隱見得不遠處出現一隊影子,隨即又聽得馬嘶聲傳來,只見昏暗之中,竟是有一隊騎兵往城下靠近過來。
唐鳴梧立刻拔出刀來,叫道:“射死他們,射箭!”
他話聲落后,便聽得“嗖嗖嗖”之聲響起,一輪箭矢射了出去,隨即就見到那群騎兵迅速后撤,片刻間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城頭諸將面面相覷,一個個都皺起眉頭來。
蘇雨亭依然是那副波瀾不驚之色,神情冷漠,手中緊握雪色銀槍,靜若處子。
“他們到底打不打?”一名將領忍不住道:“他們想干什么?”
九門大營,一直都是九門將士駐扎之地,處于燕京西南角城墻附近。
此時的九門將近一千五百名將士,都是被困在大營之中,而且都被繳了兵器,由鳳翔營調撥出來的兩百名御林軍看守。
當日九門將士見到九門提督兵符,城門職司被御林軍接防,直到現在,不少九門將士都是云山霧罩,實在弄不明白為何要被繳械,更不明白為何要被命令呆在大營中不得妄動。
這幾日來,九門大營倒是安靜得很,將士們各自在營中,每日里倒也不缺食物。
而看守的御林軍,則是分作了兩班,百人一班,主要就是守住大營的各門,偶爾派人在大營之中巡邏,不允許營中出現任何的異動。
九門大營很是安靜,特別是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里。
只是在這安靜之中,一隊巡邏的御林軍忽地聽到了營中深處傳來一陣極雜亂的騷動聲,這一隊十多人的御林兵士,立刻帶隊都尉的率領下,朝中聲音響起的方向迅速過去。
遙見一處營長附近,竟是聚起了上百名九門將士,雙方似乎發生了摩擦,可以看見中間有十數人扭打成一團。
御林都尉皺起眉頭,拔出佩刀來,帶著手下兵士迅速上前去,沉聲喝道:“大半夜的,不在休息,都聚在這里做什么?”
扭打在一起的十數名九門將士,充耳未聞,依然是在雪地上翻打著。
御林都尉惱怒不已,上前去,拉起一名兵士,一腳踹開另一名,揚刀喝道:“還不都住了手。”回頭吩咐道:“將他們拉開!”
身后御林兵立刻都拔出刀上前去,叫喝著,“不要打了,分開…!”
一時間場面頗有些混亂。
御林兵正在阻止斗毆兵士,猛聽得一聲慘叫,隨即便見一名九門士兵一只手捂住咽喉,手指間溢出鮮血來,那士兵搖搖晃晃后退兩步,一只手指著一名御林兵士,瞳孔擴張,隨即一頭栽倒在地,抽搐幾下,便即不動,而地上的積雪,很快便被鮮血染紅。
一剎那,所有人都停了手,死一般的寂靜,都死死地盯著那具尸體。
誰也不知道這兵士怎么突然就被割斷了喉嚨。
御林都尉顯然也是有些錯愕,這怎么弄出人命了?他尚未回過神來,就見從人群中沖出一人來,那人身形粗壯,速度快極,不少九門將士卻都在瞬間認出來,那是一名城門尉,在九門將士中,屬于高級將領。
那城門尉握著雙拳,臉色嚇人,怒視御林都尉,冷聲喝道:“為何殺人?你們御林軍,為何要殺我九門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