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固本來面無表情的臉,那一雙眼眸子卻微微收縮起來,他的面相雖然看起來很憨厚,但是他的腦子卻是聰明的很,隱隱便察覺到其中的有些不對勁。
韓漠看著李固那收縮的瞳孔,神情開始變得嚴肅起來,平靜問道:“李固,我…是否可以相信你?”
李固看著韓漠,知道這句話絕不簡單,他微一沉吟,終是單膝跪下去,一字一句道:“公顏老初創西花廳,制定二十一條,第二條便是上令下行。大人乃是花廳廳長,只要大人吩咐,無論對錯,李固都會完全奉命!”
韓漠依然是肅容道:“西花廳或許會面臨一場大變動,一旦有失,那么公顏老的心血必將毀于一旦。這一次,我信你,你也信我!”
“是!”
韓漠點頭道:“一切如常,你準備與我出京,至于如何去做,出京之后,我自會交待你!”
李固拱手,便要退下,走到門前,忽地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凝視著韓漠,輕聲問道:“大人,如果你覺得可疑,為何不在事情發生之前,先斷了禍患?”
韓漠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希望我的猜測是錯誤的,我也希望…他能夠醒悟過來。對于敵人,我們自然要心狠手辣,但是至少在目前,他或許對不起你,也或許對不起我,但是…并沒有真正對不起西花廳。”
“大人是要給他留下退路?”
“不是退路!”韓漠搖搖頭,平靜道:“我只是不希望他繼續向前走,因為在他的面前,很有可能是懸崖,如果他繼續前行,很有可能將整個西花廳帶入懸崖中。我希望他停下步子,如果他不以花廳為重,那么…我們只能阻止他往前行!”
李固皺起眉頭。
“花廳只是冰山一角!”韓漠似乎是在對李固陳述,又似乎是在自語:“如果我們現在動手,那么他身后的人定會想其他法子來代替他…對于那些未知的法子,我還是愿意應對我所能看見的危險!”
李固若有所悟,點點頭。
次日一大早,宮里便將韓漠傳了進去,傳召的,正是在最近一陣十分活躍的東宮太子。
東宮不屬于“東六宮”,在龐大的皇宮之內,處于東向偏南,遠離嬪妃們所在的后宮宮殿群,占地面積極大,但是守衛森嚴,在東宮服侍的太監和宮女,都是太子親自挑選,很是嚴苛。
東宮有一處雅致的書院,韓漠入宮之后,便是在這書院之中見到了燕太子。
“此番前往邊關,父皇下旨由你們豹突營擔任護衛之職。”太子品著茶,神情淡定:“韓將軍剛從臨陽關回來沒有一個月,卻又要往那邊去,可算得上是故地重游了!”
“能夠護送太子巡游邊關,臣下榮耀之至!”韓漠恭恭敬敬道。
太子淡淡一笑,眼神忽地犀利起來,盯著韓漠,問道:“韓漠,本宮前次與你在長春.宮的話,你是否還記得?”
“臣下記得!”
“本宮說過,給你一陣時間考慮。”太子淡淡道:“這也有些日子了,你可考慮清楚?”
韓漠神色平靜,鎮定道:“臣下說過,豹突營的職責,便是護衛皇族的安危。臣下得圣上信任,擔任豹突營指揮使,必定會盡忠職守,任何敢于褻瀆皇族威嚴者,臣下與豹突營都絕對不會放過!”
太子微皺眉頭,隨即端起玉杯,面無表情地品了一口茶,才淡淡道:“本宮聽說,你在東海有一支私家軍,當初在黎谷關立下了不世之功…有這么回事吧?”
韓漠心中一緊,躬身道:“韓漠進京之前,在東海喜歡狩獵,也喜歡弓馬之術,所以招募了幾百名兵士,一同習練!”
太子嘴角泛起詭異笑容,道:“據本宮所知,你那支私家軍,都是騎兵,裝備優良,每一個拿出來,都是一等一的勇士!”
“太子過獎了!”
“只是可惜…!”太子搖著頭,輕嘆一口氣:“這些勇士,那都是建勇兒郎,雖說在黎谷關大顯身手,但是…終究是明珠蒙塵。那樣一把鋒利的匕首,若只是待在東海,就如同丟在角落里,難以物盡其用啊!”
韓漠微垂頭,眼中顯出冷厲之色,只是太子卻是瞧不見。
他并不做聲。
太子見他不說話,亦是淡然一笑,道:“韓漠,本宮想讓你的騎兵此番隨同前往臨陽關,也好長些見識…到時候若是能得蕭懷玉的指點,你那匕首便可磨得更快,日后若是國家有難,說不定還能為國盡忠…你意下如何?”
韓漠心中吃了一驚,想不到太子竟然將主意都打到了風騎的身上。
只是他卻有些奇怪,這太子要將風騎帶到臨陽關,那又是有何目的?
“回殿下,那些私家兵,并沒有經過專門訓練,乃是鄉野粗人,不知禮儀,更是不通軍紀。”韓漠緩緩道:“若是將他們也招來,隨同殿下前往邊關,只怕要惹出不少麻煩來。他們中間,許多都是粗野之夫,不同于御林軍,若是驚了殿下,擾亂了軍規,臣下便是萬死不能贖罪了!”
太子淡淡道:“正是因為粗野,才要出來見見世面,長長規矩,否則一支軍紀渙散的私家軍,又能如何為國盡忠?韓將軍,一群軍紀渙散的私家軍,那可是危險得很啊,若不不守軍紀,到時候在東海擾民,你韓將軍是難辭其咎的。這一次剛好調過來,見識一下御林軍的軍紀,學一學,想必對你那支私家軍大有好處吧?”
韓漠還要辯駁,太子已經冷聲道:“莫非韓將軍覺得本宮之言有錯?”
韓漠沉默了片刻,終于道:“太子既然如此吩咐,臣下只能遵命。只是到時驚擾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從輕發落!”
太子見韓漠答應,微笑道:“你不必擔心,本宮不會怪罪!”
當夜,禮部尚書府書房之中,韓玄昌父子相對而坐。
韓玄昌眉頭緊皺,幾次拿起茶盞卻又放下,顯得很是心神不寧,而韓漠亦是一臉肅然,在韓玄昌對面的椅子上坐著,一根手指在自己的下巴輕輕撫動,亦是若有所思。
這一對父子,自然都是感覺到了某種極其詭異的事情正在悄悄進展著,可是讓父子二人最不安的是,他們卻不知究竟是什么樣一個布局正在形成。
許久之后,韓玄昌才道:“八百風騎,不可調往臨陽關…他既有心將風騎調過去,那么必定有所圖,而圖謀的目標,很有可能就是我們韓家。”
韓漠點頭道:“孩兒也是覺得奇怪。”頓了頓,皺眉道:“可是…他既然下了命令,要將風騎調過來隨同前往,咱們又如何拒絕?難道要違抗他的意思?他娶了蕭明玫,實際上就成了蕭家的女婿,到時候若是暗中知會蕭家,借風騎這件事情,往我們頭上扣一個抗命不遵的罪名,那又如何應對?”
韓玄昌眉頭擰在一起,顯然也是感到十分棘手。
“父親,這些怪事一樁接一樁,大伯那邊怎么一句話也沒有?”韓漠看著自己的父親,低聲道:“他怎么不給一句話來?”
韓玄昌道:“風騎一事,黃昏之時,我也去那頭問了一聲,你大伯卻說由我們自己做決定,即使將風騎調過去,想必也不會有什么事情。”
韓漠“哦”了一聲,輕聲道:“父親,孩兒覺得,大伯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瞞著你?以往所有的事情,你們都會商量,但是最近一陣時間,大伯似乎低調無比…!”
韓玄昌打斷韓漠的話,嚴肅道:“莫要胡言亂語。你大伯這樣做,那也是有原因的。你二姐被立為后,宮里宮外,我們韓家都已被人死死頂住。你大伯低調行事,那也是迫不得已…這個時候,不單是你大伯,咱們韓家每一個人,都要盡量低調下來!”
韓漠搖頭道:“父親,不是孩兒說胡話。只是孩兒想不通,以往大事小事,都是大伯拿主意,如今這種關頭,他卻反而低調下來…!”
韓玄昌擺擺手,道:“你大伯這樣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他的一舉一動,事關整個韓族安危,那是謹慎小心,馬虎不得!”
韓漠見父親這樣說,便也不多問,只是道:“父親的意思,是不能將風騎調過來?”
韓玄昌閉上眼睛,靠在椅子上,沉思許久,才道:“如你方才所言,太子的吩咐,咱們還是不能違背的。你大伯那邊雖然沒有明說,但是看他意思,將風騎調過來,卻也無妨…這樣吧,你從那邊調出五百騎兵過來,找個理由,便說那幫私家軍不懂規矩,不服軍規,聽說要往邊關涉險,一下子跑了好幾百人,只能調集過來五百騎,那些臨陣脫逃的騎兵,回頭再重重治罪…保留三百騎兵在東海,護住老宅子那頭,保護你大爺爺和爺爺的安全!”
韓漠點頭道:“孩兒明白,即刻修書過去!”
他站起身來,便要出去,韓玄昌卻是叫住,走上前來,幫韓漠整理了一下衣服,很是慈愛地凝視著自己的兒子,終是道:“這次前去臨陽關,你自己多留心眼,務須小心謹慎!”
韓漠用力點頭,輕聲道:“父親,府中上下,就要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