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數刻,雷霆般地火槍聲終于停止了,山坡低下全是硝煙,乖官吩咐是一千頭羊,可李如柏實際上多弄了好些只羊,等硝煙散盡,這時候放眼看去,就見一片血泊,草原變成了血肉磨盤,有些羊兒沒死的,被周圍的血腥氣一沖,連逃竄的力氣也沒有,只能匍匐在地上低聲地咩咩叫。
乖官并不是二傻子,當真就為了三個孩子便要大清早發神經,實際上,這一出戲,是演給整個歸化城看的,好叫這些蒙古人知道,我大明朝要滅你們,也不過彈指間的事兒,事實上,乖官那二把刀的打仗手段,和后世花旗國何其之相似,先用奴兒哈赤做炮灰,再用李成梁又篩子一般過一遍,最后,大明四衛出塞,然后他鄭國蕃扶植親大明的勢力…當然這個說法并不準確,天下哪兒有爺爺像孫子的道理,應該說,歷史上所有領先發達的國家,都是這么干的。
像是乖官給建州衛發的人頭銀子,聽起來很多,可實際上,人女直人也是拿命換的,這要是拿大明軍衛去打,撫恤燒埋銀子絕對不止這個數字,所以說,有依附勢力做炮灰,就是好。
達賴大喇嘛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山坡上,高聲宣了七支佛號,這才喃喃道:“真乃阿鼻地獄啊!”
聰明人說話就是這個妙,我一講,你便明白,這就是頂頂聰明的人兒了,而達賴大喇嘛鎖南堅措絕對就是頂頂聰明的人,當下滿臉悲天憫人,合十就道:“孔雀大咒王菩薩為佛祖做金剛怒,掃泥犁穴,是無上功德…”這泥犁,實際上在佛經中就是地獄的意思,這是達賴大喇嘛在奉承乖官:國舅大都督,你說誰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誰必定就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等待著國舅大都督你去拯救,你偉大,你光明,你正直…
乖官雖然在佛學上是二把刀,但泥犁的意思也是曉得的,故此就呵呵笑了起來,裝模裝樣,雙手合十,心中卻滿是得意。
這世上還有什么比權力更讓男人迷醉的呢?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不外如是。
這時候不不桑三兄弟中,不他失禮臉上全是驚駭之色,不不桑臉色如土灰,藍毛鍋鍋卻撫掌大笑,不過,少年人的要強心讓不不桑忍不住就色厲內荏大聲道:“這又如何?羊兒可不是我們蒙古人的勇士,即便這古怪的東西能殺幾個,其余的也要沖到跟前,在馬刀跟前,一切都是天上的云彩…”
乖官聽了這話頓時就失笑,這小子到有點兒后世騎兵沖擊坦克群的意思,可惜了,他不懂,世界的大勢是發展的,球,是圓的,足球如是,地球,也如是。
“不不桑,你再仔細瞧瞧。”他笑著就指向山坡下面,“我麾下那些披雙層甲的勇士,難不成都是擺設么?”
不不桑聞言看去,這時候,偏廂車左右圍上了精銳的騎兵,俱都是人馬披甲,隨著令旗一揮,呼嘯而出,僅存的一些羊兒隨即就被奔騰的洪流給吞沒了,不不桑頓時張口結舌。
他眼珠子一轉,剛要說話,這時候下面的騎兵嘩一下分成了兩行陣列,翻身就是一陣箭雨,天空中嗡一下就是一片黑壓壓地箭矢,可這些箭矢落在偏廂車上,叮叮叮一陣兒亂響,卻是對偏廂車一絲損傷都沒有。
乖官看著不不桑微笑,不不桑臉色惶恐,這話他還沒說,下面的騎兵已經替他做了,草原上的勇士最引以為傲的騎射,對這些鐵殼家伙也無可奈何,旁邊達賴大喇嘛贊嘆道:“攻如縛日羅,守亦如縛日羅。”縛日羅,梵語金剛之意,達賴的意思若要信雅達地翻譯一下,就是攻如烈火金剛,守如金剛不壞。
看著乖官臉上自信的微笑,三娘子心神迷醉,誰不喜歡自己的郎君是蓋世的英雄呢!
不他失禮咽了一口口水,揣揣說道:“你…你要如何對待我們弟兄?”,
乖官一愣,隨即就笑了起來,這個不他失禮,還算是聰明的,也曉得自己的母妃在,我總要給些面子,不過,到底也就是草原上的麻雀,只能看見自己翅膀下的草籽兒…
“不他失禮啊!”乖官故作親切,就伸手攬住不他失禮的肩膀,“我不知道是什么人跟你們說了什么話,在我想來,無非就是我鄭國蕃,明廷的國舅爺,霸占了你們的母妃不說,還霸占了原本應該屬于你們的地方和部落,我說的沒錯罷!”
不他失禮臉上微微一紅,他到底不過十四歲,雖然有人攛掇,可人生智力的成長擺在那兒呢!聰明也是有限的,畢竟不是乖官這樣兒的妖孽,而不不桑,更是在哥哥教唆下行事,他一個十歲的少年,或許有些魯莽,有些狡猾,可若說真就如何如何,那怎么可能,至于八歲的藍毛鍋鍋,好罷!他其實就是后世所說的打醬油的。
不不桑雖然見識了乖官手下的武力,可小孩子哪兒有肯認錯的,當下梗著脖子就搶道:“難道不是么?”
乖官失笑,“我需要搶么?我一句話,無數的勇士前仆后繼寧愿替我去死,我幾十萬兩銀子扔出去,也不知道多少勇士愿意拿人頭來換這碗飯吃,我這趟出關,帶了幾百萬兩銀子,可是你知道,這半年多來,往朝廷奏大捷多次,砍了無數韃靼腦袋…”
他說著,就看了看不不桑的三搭頭,不不桑感覺到了強烈的屈辱,狠狠就瞪大眼睛看他,他卻不在意,繼續緩緩說道:“我如今被邊關百姓稱之為殺生茂才,家家戶戶要燒香供我,把我當活菩薩,幾十萬顆人頭,我才花了幾十萬兩銀子,你說說,我要是把手上幾百萬兩銀子花完,會死多少人?”啟航 這話就是威脅了,三娘子聽了,未免也有些不舒服的,當下嗔怪地就推了他一把,這時候不不桑就大叫,“若不是你,明廷根本不會如此行事…”他一個十歲的孩童,也曉得,朝廷辦事兒不靠譜。
不過,乖官卻是睥睨一笑,看著山坡下就道:“我來,我見,我征服。”他說著,就挽了三娘子的手往前走了兩步,伸手往山坡下一指,大聲就道:“赤兔,你相信么!我視線所及,所有民族都要跪下唱征服。”
初升的朝陽灑下金色的陽光在他臉上,給他側面打上了一層神圣的光芒,連長長的眼睫毛都閃爍著懾人的光彩,赤兔哈屯一顆心萌動,跳得格外地快,忍不住就說:“我信,你就是我的大英雄。”
“是蓋世大英雄。”乖官哈哈大笑,拽著她手就往山坡下走去,走了數步,轉頭對不不桑三兄弟說道:“你們三兄弟,每人領五千帳,這話是我說的。”
五千個帳篷,這在目前的土默特十二部來說,已經算是不小的部落了,三娘子頓時大喜,雖然對不不桑三兄弟并無太多的愛,那是老汗的種,她自小仰慕漢學,可外祖父俺答汗卻強自霸占了她,還生了三個兒子,這是她一生中最恥辱的一部分,尤其是不不桑,極為被她不喜歡,因為不不桑那一雙眼睛簡直就是老汗的翻版,可是,作為女性,母性終究是遮掩不掉的,再怎么說,那也是她的兒子,故此,乖官說讓三兄弟每人領五千帳篷,她也算是了了一塊心病。
緊緊拽著乖官的手,走了一半,三娘子突然就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乖官詫異,轉首問她,“怎么了?”
三娘子哭了一會兒,伸手擦去淚水,轉顏微笑,“沒什么,只是風沙吹進眼里面了。”不過,那艷若桃李般地微笑,是一種心靈上的徹底放松,乖官看在眼中,隱約猜到了些,不過,有些事情,不說透更好一些,當下就笑著說,“我們來比賽,看誰先跑到下面…一,二,開始。”
他少漏了一聲三,撒腿就跑,菅谷梨沙跟奧真奈美還有一干姬武士握著刀柄頓時緊緊追了下去,三娘子一愣之下,嬌聲喊道:“鄭乖官,你這個小壞蛋。”拔腿也追了下去,一陣兒銀鈴般的笑,就灑在了山坡上。,
山坡上李如柏看著她們,忍不住嘆氣,人跟人真的不好比,自己跟鳳璋一比,頓時就要慚愧死,瞧他對女人的手腕,真真是個高明…他想著想著,忍不住就想到顏清薇,隨即又想到雪月兒,這時候內心一驚,忍不住拷問自己,為何先想到的是小師妹而不是月兒?
可惜,他在這方面的確頗遲鈍,跟乖官一比,真是被甩出八條街去,想了一會兒,只好苦笑,轉首對達賴就道:“大喇嘛,一起下山如何!”達賴大喇嘛鎖南堅措臉上露出微笑,雙手略一合十,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李將軍先請,貧僧還有幾句話,要跟這三位小臺吉說一說。”
李如柏想到方才乖官的話,忍不住就詫異地瞧著鎖南堅措,心說這和尚對乖官的事兒還真是放在心上啊!
等他翻身上馬往山下跑去,鎖南堅措這才微笑著對不不桑三兄弟說道:“三位小臺吉,可還認得貧僧么!”
不他失禮怎么可能不認識他,這可是他父汗俺答親自尊為金剛持上師的大喇嘛,還為他灌頂過,當下畢恭畢敬合十為禮,“大喇嘛…”
達賴微微笑,一臉悲天憫人,合十就道:“三位小臺吉,請聽貧僧一言…”
這達賴如何給不不桑三兄弟洗腦子,就不在乖官書中交代了,倒是乖官的大舅哥孛兒只斤布延,雖然大醉,卻是被一陣火槍聲給驚醒,圣湖公主體恤哥哥,他卻堅持起身,出帳后才得知,一看之后再一問,忍不住就嘆息,這家伙,果然厲害得緊,居然還有這等利器,之前卻是沒見過他用,一想到方才看見的那滿地的血泊,忍不住就打了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