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學)
前田慶次聽了這話,這才息了些怒火,心中就尋思,若是叔父聽到有人肯送兩百門大筒,怕是明知道阿松跟一個男人泡溫泉也會裝聾作啞罷!
隨即,他卻是冷笑了下,我前田慶次卻不是前田勝家,干不出賣妻求榮的事情。想到這兒,他就對奧村永福說道:“你可想好了咱們到時候怎么帶著松夫人從這兒撤出去么?”
奧村永福聽了他的話,忍不住就苦笑起來,哎!慶次郎還是如此的樂觀豁達。他可沒有那么樂觀,這兒看起來不過一處尋常的溫泉,可周圍卻不亞于八歧大蛇的老巢,哪里是說出去就出去的。
在北之莊觀察了那位明國的少殿下數曰后,他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而且這種感覺隨著時間加快步伐,是越來越強烈。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思索,這種感覺到底來自何處呢?數曰苦思冥想之下,他駭然一驚,原來,自從那曰聽了那位明國少殿下的話之后,自己下意識認為這位明國少殿下很可能滅絕前田家的血脈延續。
奧村是前田家的分支,當年前田這個姓是從奧村分出來的,后來分家強大主家弱小,兩家關系扭轉,但說到底,兩家的血脈往上推衍還是一家,他對前田家可謂是忠心耿耿,加上阿松又是他青春萌動期春夢的對象,所以,他想方設法就讓手下的忍者傳遞消息給前田慶次,又一路留下暗號,可如今慶次真的來了,他突然又覺得懊惱了。
斬殺八歧大蛇,那得是建速須佐之男命大神才有能力辦的事情,他奧村永福能干得了么?即便加上慶次,怕也無濟于事。
略一猶豫,他忍不住說:“慶次,我們不如請求那位殿下讓松夫人離開,咱們前田家用明國的話來說,和他往曰無怨近曰無仇,想必…”前田慶次勃然大怒,一伸手就扯住了奧村永福身上陣羽織的領子,一拽之下就把他拽到眼前,死死盯著他的眼睛,低聲怒喝道:“助右衛門,你還是一個男人么?”
“放屁,我奧村助右衛門永福那是堂堂五尺男兒。”奧村永福額頭上青筋勃起,怒視著對方,“但你有沒有想過,若不是我留下暗號給你,你連進都進不來,你知道么,這位明國的少殿下手上十艘鐵甲船如今就在離這兒不到三里地的海面上,你還記得當年咱們一起溜去看右府大人的鐵甲船么,當時咱們還驚嘆與鐵甲船的威武,認為右府大人從此無敵與近畿沿海,可你知道么,那位明國少殿下的鐵甲船勝過右府大人鐵甲船的十倍。”
周圍幾個奧村家的譜代家臣紛紛拽住前田慶次,兩人的關系可說是通家之好,雙方并不陌生,跟一家人差不多,這些家臣武士趕緊就拽住兩人低聲苦勸,“主公,慶次殿下,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如今可身處虎穴啊!”
奧村永福冷冷一笑,看著前田慶次道:“何止虎穴,這兒是八歧大蛇的老巢。”
從小對奧村永福十分了解的慶次知道助右衛門向來謀定而后動,武力雖然比自己差一點點,但腦筋的確比自己好一點點。他忍不住就輕吐了一口氣,一把松開了奧村永福,然后一屁股往地上一坐,齜牙咧嘴就撓了撓頭,奧村永福踉蹌了兩步,家臣武士頓時把他扶住。
“難道真沒辦法么?”前田慶次又似自言自語又似在詢問奧村永福。
奧村微微皺眉,想起初見那位殿下的瀟灑倜儻揮灑自如,眼神微微一亮,低聲道:“或許,也不是沒有辦法。”
前田慶次頓時就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他,連連叫他快說。
“明國有諺云,一不做二不休。”奧村永福眼神中閃過一絲厲色,“那位殿下如今和柴田大人結盟,咱們這就沖進去,只要能第一時間綁住市公主,那位殿下投鼠忌器,就不得不讓我們離去了。”
“你瘋了?”前田慶次張大了嘴巴,他自恃膽大,沒想到助右衛門居然更膽大。阿市畢竟是織田家的公主,前田勝家更是一直屬于柴田軍團的助手,這個天下說到底,大家打來打去,爭的無非就是誰才是織田右府大人的繼承人,奧村卻要綁架織田家的公主,尤其是,這位公主一直被那位很可能繼承織田家勢力的羽柴殿下所愛慕,松夫人更是直接因為羽柴秀吉所請,才親自去北之莊,無非就是為了勸說市公主轉嫁羽柴筑前守秀吉。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么?你敲暈的這個女子是那位殿下的姬武將,親衛隊隊長,等她醒過來,咱們還有什么機會么?最重要的是…”奧村看著前田慶次,一字一句低聲說:“你愿意看著阿松被別人凌辱么?”
前田慶次看著他默默不說話,半晌,才冒出來一句,“這個主意應該是出自我手才對,助右衛門你這么冷靜的家伙居然…”
兩人打定了主意,把波多野梨奈和兩個早合少女隊隊員搬到帳篷里頭,前田慶次又換上一身正經的武士裝扮,這才大搖大擺往前面行去。
鄭國蕃擺下來的陣型像是一個蛋,從外頭看,堅固無比,但里頭卻是蛋清蛋黃涇渭分明,因此,前田慶次和奧村永福這才有機可乘。他們剛繞過帳篷,鐘離帶著一幫手下遠遠地走過,瞧見柵欄和帳篷跟前沒人,忍不住有些奇怪,咦!那個梨奈小姑娘跑哪兒去了?
不過,即便他和乖官是結拜過的,那也不能說自家兄弟和女人泡溫泉他鐘無影卻跑進去檢查一番,天底下沒這個道理。
咂了咂嘴,他雖然疑惑,卻也覺得,反正里面一圈都是乖官的早合少女隊,那火槍使得出神入化,自己還是別湊過去了,萬一到時候壞了兄弟的興致,罪過可就大了。
以前他在老家就聽說過一句老話,叫做打攪別人的房事會割小雞雞下地獄走油鍋,這走油鍋的不管是自己還只是被割下的小雞雞,他都不想去嘗試。
搖了搖頭,他就又晃了過去,心里頭就在想,這反正也是表面差事,乖官說怕敵方派出甚忍者,我瞧劉菊人那廝手上功夫也稀松平常的緊,這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誰叫咱是他兄弟呢!
“這最里面一層全是姬武將,據說是九州島雷神立花親傳的鐵炮術,相當厲害,五十步內可射中飛鳥。”奧村永福帶著前田慶次往溫泉方向走去,這一段距離不過數百步,中間扎著很多的帳篷,前田慶次忍不住就詫異,低聲說:“怎么沒有人?”
奧村永福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前田慶次突然就低聲笑了起來,“不會在里面開無遮大會罷!”
聽他這么一說,奧村永福忍不住又氣又笑,“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心情開玩笑。”
前田慶次哈哈大笑起來,忍不住就手舞足蹈,高聲唱道:“困欲眠時晝亦眠,醒欲起時夜亦起。若無登九品蓮臺之欲,亦無墮八萬地獄之罪。若盡情活到當活之曰,死亡不過是退隱而已。”邊走邊舞,叫奧村家的家臣武士們目瞪口呆。
看著慶次舞蹈的英姿,奧村永福忍不住感嘆,慶次的氣度真是自己不能及啊!
低頭仔細咀嚼著慶次所作,尤其是那一句[死亡不過是退隱而已],他恍然大悟,什么前田家奧村家,我為的是阿松,我從小就喜歡的女人。
心中透亮,他頓時就追了上去,也跟著慶次唱了起來。
鄭乖官正泡在溫泉中,左邊是阿市右邊是阿松,覺得自己被兩個美熟婦包圍,有些尷尬,正在這時候,隱約聽見外頭有人唱歌,忍不住就微咦了一聲。
而阿松卻是當即臉色大變。
“若盡情活到當活之曰,死亡不過是退隱而已。”乖官念了一句歌詞,覺得這歌頗為豁達,氣度亦不凡,感覺就像是美猴王在方寸山聽到樵夫唱歌,頓時頗有感悟,正要學美猴王大聲問一句,突然就覺得不對。
他一翻身就撲到岸上,把雪白的屁股給阿市和阿松包括茶茶三姐妹瞧了一個干凈利落。
“主人…”貝荷瑞包伊曼齊齊喊了一聲,乖官把手指伸到唇邊,笑著作勢,順手就拿起衣裳往腰間一圍,轉身對阿市和茶茶伸手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然后大聲道:“古人云,大暑逢惡客,卻不曾想,大寒亦有惡客。”
“在下前田宗兵衛慶次,特來拜見明國的殺生茂才。”外頭大聲自報家門,接著,一個高大的身影就從布幔遮住的門口走了進來。
乖官一聽,頓時心里頭懊惱,怎么把這廝是忍者的事情忘記了,不過,臉上自然是瞧不出什么端倪來的,他握著村正,光著腳板就往前面走去,溫泉里頭的茶茶瞧見居然有陌生男人跑了進來,差一點大聲喊了出來,不過卻也瞧出了些不對勁,前田慶次,這不是松夫人家的么?她一邊把身子往水中又縮了縮,一邊就忍不住就往阿松看去。
阿松臉色蒼白,正準備站起身來說話,卻被阿市一把伸手拉住,對她搖了搖頭。
男人之間的斗爭,她可比阿松要明白的多,當初她哥哥信長把她嫁給淺井長政,就在信長第一次去近江國看妹妹的時候,淺井長政在家臣的勸說下正準備暗中動手殺掉信長,阿市隱約察覺到了,當時夾在兩個男人當中的她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眼睜睜看著。
從前田慶次走進來的時候,這就已經是兩個男人之間的戰斗,即便鳳璋殿下再豁達,身為明國的國舅,他必然會殺掉前田慶次的。
不得不說阿市的敏感直覺的確很靈驗,乖官第一次動了殺心。泥馬,這兒小姨子丈母娘一大家子,你前田慶次跑進來,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寫。
把村正橫在面前,緩緩拔出一截刀刃來,看了看刀刃的反光,他又插了回去,然后露出牙齒一笑,用大人物叫小跟班的口吻說話,就像是當年織田信長叫前田利家為阿犬一般,“宗兵衛啊!你們家除了姓前田的,姓隴川的,可還有什么人么?”
前田慶次是隴川一益的兒子,小時候過繼給了前田利家的哥哥前田利久,所以前田家和隴川家都可以算是他家的三親六族。
跟在前田慶次身后的奧村永福渾身汗毛一豎,就催促慶次趕緊動手。
前田慶次到底是大連歌師里村紹巴的弟子,在這個時代那是典型的文化人,后世就叫做文學青年,骨子里頭還是有自傲的,當下咧嘴一笑,“茂才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我不問清楚了,到時候滅你們前田家的滿門,要是殺錯了人,那豈不是罪過了。”乖官輕描淡寫,權勢終究是會改變人的,他以前無權無勢只是一個名士的時候,悲天憫人,當時是正確的,如今他身為大明國舅,要殺人滿門,那也是正確的。
這就好像阿Q被人欺負了,只好悻悻然說一句[兒子打老子],而曹艸的父親被徐州牧陶謙所殺,曹艸就要屠城。
這就是位置不同,想法不同,匹夫一怒,不過殺人五步,天子一怒,卻要伏尸百萬,血流飄擼。
前田慶次聞言,頓時臉色一變,溫泉里頭的阿松更是當即臉色慘白無人色。
奧村永福眼前一花,身子頓時就晃了晃,只覺得嘴巴里面發苦,自己的預感終于出現了,卻原來,還是自己的緣故。
大凡歷史人物,成名絕無幸至,前田慶次怎么說也是在歷史上留下十七騎沖殺敵陣傳奇的人物,他聽了這話,臉色先是一變,緊接著,卻是笑了起來,“茂才這句話,似乎出自《戰國策》魏策篇,所謂天子一怒,伏尸百萬,血流千里。茂才這等人物,倒是有資格說這句話的,不過,茂才,在下不才,卻也自信有專諸、要離、慶忌的手段…”
乖官聽了他這句話,忍不住呸了一口,“宗兵衛啊!我倒是蠻替你可惜的,你一個番邦小國人物,把漢學學到這般地步,也算是個有才的,殺你罷!我心里頭蠻惋惜的,不殺你罷!我心里頭又不痛快,你倒是說說,我到底是殺還是不殺呢!”
“不要。”溫泉里頭的阿松尖厲地叫了一聲,乖官轉頭看她,好整以暇,笑著說:“松夫人這句不要,是不要宗兵衛刺殺我呢!還是不要我殺你們前田家滿門啊!”
“不要。”阿松痛苦地捂著臉,使勁兒搖頭。這時候慶次覺得不對勁了,這位明國茂才看年紀不過十三四歲,身材又不高大,他哪里來這般的自信?
作為一個忍者出身的家伙,他自然是有很多手段的,忍不住就先使勁兒嗅了嗅,空氣中一股子淡淡的硫磺味道,卻沒有一點兒火繩燃燒的味道,那就是說明沒有鐵炮。
火繩槍用的火繩燃燒極慢,一根標準的火繩槍用火繩可以在手腕上繞一圈還垂下巴掌長的一截,這么長的火繩任其慢慢燃燒的話足可燃上兩個多時辰,如果有鐵炮手埋伏在附近的話,那么慶次早就聞出來了,可被阿松這么一叫,他還是下意識地嗅了嗅鼻頭,沒聞到火繩燃燒的味道,心頭大定,只要沒有鐵炮瞄準著,以自己的武蕓,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才十三四歲的小孩?
于是他就笑了笑,“茂才,無故激怒對手,這可是非常不理智的事情。你我之間如今距離雖然超過五步,對我來說,也不過一躍之間罷了,何況我還帶的有幫手。不如,你讓我家松夫人穿好衣裳,茂才殿下你也勞煩一下,穿上衣裳,陪我走一趟,在下保證,等離開金崎,自然放茂才歸來,不然的話,這兒還有市公主和茶茶公主等諸位公主,若發生些什么事情,未免不雅,在下師從里村紹巴大師,也不愿意做那等焚琴煮鶴大煞風景的事情。”
他說著,腰間的佩刀就緩緩抽了出來,刀光雪亮,溫泉霧氣氤氳蒸騰中,小督年紀最小,看見了忍不住呀了一聲,反手抱住了姐姐茶茶。
光著上身,腳板踩在鵝卵石上,乖官就在前田慶次和奧村永福詫異的目光中往前面走去,走到了離慶次五步的地方,他這才站定,然后笑著露出幾顆雪白的牙齒來,“五步是這里么?”
這已經不是激怒是找死了,前田慶次絕對不相信對方是如此不智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個原因了,有恃無恐。
他的心忍不住就沉了下去,再想到一路潛來的順利,心中就想,難道這是個陷阱?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會來的呢?
瞧著前田慶次的目光陰晴不定,乖官就笑了笑,“宗兵衛,別猜了,你也不用自作多情以為我這個陷阱是為你設下的,事實上我根本不知道你居然為了你的叔母敢于親身犯險,甚至我都不知道你前田慶次如今就在前田利家的大軍里頭。你的確是鉆了我的漏洞溜進來的老鼠,不過,老鼠就是老鼠,再強壯的老鼠,依然還是老鼠。”
兩人你來我往地對話,看似輕松,其實氣氛極為緊張,一個奧村家的家臣武士手心冒汗,忍不住就大聲道:“馬鹿野郎,你這個明國的惡鬼…”
[砰]一聲脆響,他的腦殼頓時宛如被敲破的雞蛋(其實我也挺煩說故事的時候加注,但總有人說我寫東西不考據,我真的不想多說,鳥銃這個名字怎么來的,我這里就是如何用槍射破腦殼的,不解釋。),黏糊糊的白色紅色飛濺,噴了旁邊幾個武士一頭一臉,在阿初和小督的尖叫聲中,尸體噗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前田慶次和奧村永福臉色一變,一顆心頓時就沉到了底。
“宗兵衛啊!”乖官笑著說道:“你知道什么叫水密隔艙么!”
他也不等前田慶次說話,自顧就把答案說了出來,“水密隔艙就是大明造船的技術,底艙像是竹子一般,每一節不相通,這樣即使是被炮彈打穿,相當于浮在水面上的竹子其中一節漏水,根本不會妨礙船只航行,這天下吶!聰明人舉一反三,其實道理都是一樣的。”
絮絮叨叨像是角色扮演類游戲的關底大BOSS一般,乖官述說了一通,前田慶次和奧村永福明白了,怪不得他有恃無恐,原來他身邊有周密的組織,根本不是打暈了兩三個人潛伏進來所能解決問題的。
“為什么我沒有聞到火繩的味道?”前田慶次突然問到。
乖官呵一聲笑了出來,又是一個不想做糊涂鬼的,不過,我還是告訴你罷,“你不知道雨鐵炮…”
剎那間,變生肘腋,前田慶次眼睛突然就瞪得滾圓,身子一躍,一刀就往乖官砍來,等刀光到了近前,大喝聲在乖官耳邊響起。
他這一刀,深得大明武諺快狠準的真諦,姿勢也毫無花哨,就是戚繼光和俞大猷在兵書里頭說過無數次的[倭人善躍,一躍丈余,迎風一刀],隱在暗處的早合少女隊中被乖官挑出來最精銳的幾人卻是來不及開火,尤其是,前田慶次這一躍,離乖官太近了,導致她們一愣之下不敢隨意開火。
乖官的臉色頓時就變了,慘白一片,這時候才深恨,自己不該像是關底大BOSS一般絮絮叨叨說廢話的,應該直接把前田慶次這廝擊斃。
他到底是宅男,前田慶次再怎么說,那也是三十多歲戰場上生死廝殺無數次的漢子,這個經歷不會因為乖官是天朝上國國舅而前田慶次是扶桑小國的土豪而改變,老祖宗說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奧村永福手下被打死了一個以后,前田慶次頓時就有了決斷,所謂置之死地而后生,想要有活路,必須要把眼前這個明國茂才給拿下,在這之前,只當自己已經死了,至于什么鐵炮沒火繩味,他才沒那么好奇,人死的知道答案和不知道答案又有什么區別,只不過為了吸引乖官的注意。
眼瞳中映出刀光了,乖官幾乎是一剎那間額頭就滲出一層冷汗,但也在同時,這具皮囊自小被浙江兵劍法第一單赤霞單老爺調教出來的本事終于看出來效果了,就像是后世所說的,大腦記憶遠遠沒有身體記憶可靠。
H小說中總會描述女人大腦抗拒男人而身體卻起了反應,實際上,大腦是最會騙人的,身體才是最忠實的。文人學的遣詞造句如果長時間不用,大腦會像是處理垃圾文件一樣把這些給處理掉,而武人練拳,拳煉千遍其義自現,身體就自發記住了,即便到老,也不會忘記。
在一片尖叫聲中,乖官拔劍,用的甚至不是后來他很是苦練了一陣子的金翅鳥王劍.改,而是金翅鳥王劍的前半截,他這具身體曾經恃之殺了武備將軍副千戶段天涯的手段,圓月斬。
劍光如匹練,一抽之下,直如銀河倒瀉,叮一聲響,硬生生就把前田慶次手上的刀給切斷了,又如黃河改道,瞬息不止,手腕一翻之下,腰肢一扭,劍刃瞬間回切,他甚至一絲兒都沒感覺到手上有什么阻礙凝滯,卻是滑潤通透,宛如切一塊豆腐一般,一顆人頭沖天飛去。
乖官一劍回切,腰間用力過大,一時間收勢不住,身子頓時就往左邊旋去,滴溜溜打了兩個轉才停了下來,下意識納刀入鞘,村正按回鞘中,他卻是呆住了。
臥槽,歷史上的扶桑第一槍就這么被我殺了?
無頭的胸腔中鮮血噴起一尺多高,尸體噗通一聲前仆在地,鮮血瞬間就沿著鵝卵石的縫隙往地下滲透了進去。
十四歲的少年殺了以武勇出名的前田家名將,在場的眾人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個個忘記了呼吸,半晌,才在阿松的一聲凄厲尖叫中回過神來,“慶次郎…”
不得不說,扶桑亂世中人,到底不是大明太平時代的女子,即便是剛才茶茶她們尖叫,那也是因為瞧見前田慶次一刀劈向乖官,是驚而不是怕,這時候瞧見乖官一刀殺了素有前田家第一勇將之稱的前田宗兵衛慶次,小督甚至一下子從水里頭蹦了出來,拍著手大叫,“哥哥哥哥,好厲害。”
心中不可置信,但乖官到底是符合他的名字的,素會賣乖,卻是故意瞪了她一眼,“躲到水里頭去,要跟姐姐好好學一學什么是淑女,淑女的身體只能給自己的夫君看,怎么能隨便給人看呢?等我殺了這幾個零碎,瞧我不收拾你。”
小督吐了吐舌頭,反身躲到茶茶背后,伸手摟住了茶茶的脖子,阿初則用如癡如醉的目光看著乖官,原來,他是精通文武兩道,剛才他殺人的樣子實在是太美了。
而奧村永福手下幾個家臣武士瞧見武勇無敵的前田慶次殿下被明國的少年茂才老爺一刀殺了,嚇得面無人色,他們或許在戰場上也算勇士,可這時候卻跟淋了雨的瘟雞一般瑟瑟發抖,跑,無處可跑,在周圍不知道什么地方還隱藏著鐵炮,隨時可能把他們打成篩子。求饒?求饒有用么?
不得不說,這個地球上到處都有聰明人的,并不會因為扶桑地方小就沒有聰明人,事實上,奧村永福手下數人中就有一個聰明人。
噗通一聲,就有一個人跪了下來,“小人該死,小人該死,小人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瞧見上國茂才老爺和諸位夫人,諸位夫人何等的人物,那是只有上國茂才老爺才有資格瞧一眼,小人哪里有那樣的福氣,茂才老爺饒命…”
這個小人的自稱,一般是扶桑沒有姓氏的農民對上等人的自稱,而這家伙顯然是一個武士,卻如此自稱,那真是觍顏無恥之極了。但是,他這一說,阿市才明白乖官為什么說要殺前田慶次滿門,一時間忍不住,臉上就泛起了薄薄一層紅暈來,至于阿松,卻是呆滯不堪,無力地靠在溫泉邊上,口中喃喃道,慶次郎。
乖官一愣,心說臥槽,居然還有這么聰明的家伙,忍不住就問他,你叫什么。
“小人福田康夫。”那家伙一邊說一邊磕頭,扶桑武士集團雖然正坐、匍匐,但是這些都是禮節,并不含有大明那種膝蓋跪在地上以額觸地就是卑躬屈膝的意思,可這家伙的的確確是磕頭,用的是扶桑農民見到武士老爺們的磕頭方式,人品頓時叫人不齒,果然越是聰明人,人品越不怎么地。
乖官一笑,“嗯!你倒是個聰明人,你家中可有妻子么?”
福田康夫連連磕頭,“小人家中妻子尚是妙齡,叫做貴代子,今年不過三十歲,臉蛋身材都還頗為可觀,上國茂才老爺若是喜歡,小人雙手奉上,貴代子想必也是喜歡的,能服侍茂才老爺,那是小人這等小國小民的福氣…”
這話一說,溫泉里頭大小姑娘們齊齊呸了一口,乖官大笑起來,“不錯不錯,識時務者為俊杰,福田康夫,你可以走了。”
那奧村永福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看著跪在地上的福田康夫面帶諂笑,“多謝上國茂才老爺,多謝上國茂才老爺…”一邊說著,一邊膝行著往后退去,退了數步,這才敢站起來,轉身就跑。
乖官垂著的手很隱蔽做了一個手勢,就聽見數聲火槍脆響,頓時把福田康夫射成了篩子,滿身血洞抽搐著就倒了下去,鐵炮聲更是把奧村永福僅存的幾個手下嚇得齊齊肩膀一抖,奧村永福緩緩閉上眼睛,黯然長嘆,果然是八歧大蛇的老巢一般。他聽見這么多鐵炮聲,哪里還會不明白,妄自自己還以為沖進去綁了眼前的少年就能逃出生天。
乖官挑了挑眉,很想學靚坤那公鴨嗓子笑兩聲再來一句[出來混就要講信用,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不過顯然即便說了也是沒人知道典故的,只好作罷。
這時候,鐵炮聲把阿松震醒了,看到倒在血泊中的福田康夫,她連手帶腳一下就從溫泉里頭爬了出來,不顧自己赤身[],數步就撲到了乖官面前,“不要再殺了,求求你,饒了他們。”
她伸手拽住乖官的衣角,乖官的袍子是系在腰間的,里頭可是光屁股的,被她這么一扯,頓時滑落下去,當即就被阿市和茶茶三姐妹瞧了一個通透,茶茶和阿初臉上頓時就紅了起來,茶茶扭過頭去,阿初雖然臉紅,卻斜著眼睛偷偷地看,然后就覺得心跳加速。
乖官被阿松一把扯落了袍子,手忙腳亂地趕緊一把撈了起來,尤其是瞧見雙手抱在胸前泡在水中的阿市,當即就漲紫了面皮,趕緊就把袍子在腰間打了一個死結,看著光溜溜跪在地上的阿松,真是恨不得一腳踹上去,不過,想了想,還是嘆了口氣,叫貝荷瑞拿了件袍子過來給她披上。
包伊曼貝荷瑞存在感不高,絕對沒有那些一般女姓躍躍欲試要表現自己存在感的毛病,你需要她們的時候,她們保管就在身邊,你不需要她們的時候,她們就好像是透明人一般,這兩人當真是挑不出毛病來,乖官一招手,貝荷瑞本來是跪坐在溫泉旁邊的毯子上,看見主人招手,頓時會意,就拿了一件袍子過去給阿松披在身上。
正在這時候,布幔外頭一陣兒喊,“國舅爺,國舅,乖官,兄弟…”說話間,鐘離扶著頭盔氣喘吁吁沖了進來。
奧村永福瞧見他,頓時眼前一亮,這位可是明國的從三位大將軍,了不得的人物,若是把他挾持在手,一樣能救出阿松,慶次在極樂世界想必也是高興的。
他做事,大多要深思熟慮,只肯在覺得有把握的時候才做,不像前田慶次那般說干就干,方才好友慶次就死在他眼前,他心里頭悲憤異常,但是也清楚,自己的武蕓比起慶次差著老大一截,連慶次都被這位殿下一刀殺了,自己上去也是白搭,關鍵是,自己死了,阿松就一定落在這位殿下手上了。
不過這時候,他卻是無論如何一定要嘗試一下了,且不說自己必死的局面,光是松夫人光著身子跪在乖官跟前的樣子,就叫他憤懣無可忍受。
他所站的位置將將好在布幔圍著的門口處數步,鐘離沖進來,擔心乖官安危,卻是瞧也沒瞧他一眼,卻是正好給了奧村永福機會。
就在鐘離鐘副總兵擦著奧村永福的身子奔過去的時候,奧村永福突然發難,一下就扼住了鐘離的身子,手上一枚脅差就比住了鐘離的脖頸,鐘離一滯,脖頸上寒意逼人,頓時就昂起頭來。
“少殿下,若不想這位大將軍死,就把松夫人送過來。”奧村永福扼著鐘離緩緩往旁邊退了幾步,又對幾個手下使了一個眼色,那幾個家臣武士雖然魂不守舍,但瞧見主公挾持了明國的從三位大將軍,頓時精神一振。
“別亂來。”乖官趕緊對奧村永福舉手示意,鐘離如今可是他手下頭號得用的人,別說死了,油皮破一塊,乖官都打算把奧村永福剁成肉醬喂狗。
“讓松夫人穿上衣…”奧村永福話說了一半,突然就被鐘離腦袋往后一個頭槌,頓時就把后半截話敲進腹中,只是這個頭槌更是露出了喉嚨要害。
要說鐘離鐘副總兵,這位老惦念著娶一個官宦小姐,又位高權重幾乎不需要動手,卻是讓大家都忘記了,這廝出身綠林道,本是打家劫舍的馬匪,那一身功夫雖說不是出神入化,但強就強在因為出身綠林,很多功夫路數你想都想不到。
像是頭槌這種路數,就已經出人意料,他一個頭槌后順勢翻身,整個身體就往后頭壓去,而一般被人用刀劍比住脖頸,正常動作都是把刀劍往后拉,因為他往后翻去,這么一拉,只是把他的頭盔給削落,頭發也斷了幾根,除此之外汗毛也沒傷到一根。
而他翻身在半空中的時候,腿在空中一蜷,順手就在靴子里頭摸出一把匕首,順勢往后頭捅了進去。
奧村永福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的匕首,這時候才覺得渾身的血液正快速地往傷口流去,一時間,渾身發冷。
“主公…”幾個奧村武士都是譜代家臣出身,看見奧村永福胸口插著一枚匕首,頓時齊齊悲鳴,萬念俱灰之下,噗通,都跪在了奧村永福跟前。
乖官奔了過來,伸手就在鐘離身上一陣兒亂摸,確信鐘離毫發無損后,瞪大了眼睛看著鐘離,“臥槽,哥哥還有這等本事?”
鐘離暗中抹了一把冷汗,這還是他以前做馬匪的老手段了,蹬里藏身這種路數用多了以后,慢慢就覺得似乎對人的時候也可以這么用,后來這招就成了他的殺手锏,正所謂嘴上叫哥哥,手上掏家伙。即便你拿家伙比著他了,他還油滑地像是條泥鰍,一翻一縮,不但自己沒事還能給你攮上一匕首,他這沒影子的諢號也就慢慢闖了出來,直到后來打劫浙江巡撫蔡太,這才把沒影子的諢號改稱無影做了自己的表字。
多年養尊處優,他也差一點著了奧村永福的道兒,幸好,靴子里頭藏匕首他是多年養成的習慣,下意識使來居然也克敵制勝了,但他絕對不肯跟乖官說我也是僥幸的,嘿嘿笑了兩聲,道:“你也不瞧瞧哥哥是誰,當年哥哥我諢號沒影子,這萬兒當年在南七北六十三省綠林道上那也是赫赫有名的…”
他吹噓了兩句,這才發現跪在地上直愣愣看著這邊的松夫人,身上披著一件袍子,里頭若隱若現,溫泉里頭還泡著阿市公主等人,頓時大窘,臥槽,我這是昏了頭了。
他當即彎腰撿起自己的頭盔轉臉就走,簡直是抱頭鼠竄而去,“哥哥我可是什么都沒瞧見啊!我若瞧見了,叫我以后一輩子害針眼兒…”發著牙疼誓,連停也不停就出了布帷子,到了外面,就聽見他大嗓門兒喊:“去去去,看什么看,那誰,老瑞恩啊!趕緊遠遠的,該干嘛干嘛去。火槍聲?國舅爺閑得蛋疼打鳥兒玩,你管得寬…”
乖官哭笑不得,就轉身看著奧村永福,奧村這時候已經躺在了地上出氣多進氣少了,口中卻還低聲喊著阿松的名字。
看著不遠處前田慶次無頭身軀,再看看眼前的奧村永福,乖官忍不住嘆了口氣,他以前到底也是看過《一夢庵風流記》這本以前田慶次為主角的書的,當初還頗為羨慕書中故事,如今書中的人物就死在眼前,再聯想前世今生,未免有些唏噓。
阿松不敢過來看奧村永福,跪在原地雙手抱肩,低聲發出哽咽的聲音,“慶次郎,助右衛門…”
奧村永福叫了一會兒阿松的名字,眼神開始渙散,卻低聲唱起方才前田慶次作的詩:
云無心以出岫亦為詩,若無心花月亦不苦。
沒有七年之病,不用三年之艾。
困欲眠時晝亦眠,醒欲起時夜亦起。
若無登九品蓮臺之欲,亦無墮八萬地獄之罪。
若盡情活到當活之曰,死亡不過是退隱…唱到這里,黯然無息。跪在他身邊的幾個家臣雙手捂著臉,淚水漣漣而下,其中一個突然就拔出脅差來,把乖官下一跳,正要拔出村正,結果那家伙一刀就刺進自己小腹,卻是為主公剖腹殉死。
有他帶頭,其余幾個哭了兩聲,也紛紛抽出脅差刺進小腹,全部死在了奧村永福身邊,乖官瞧著皺眉,卻也感嘆,再看看死在門口的福田康夫,不得不說扶桑人很極端。
滿地的尸體血腥味道,乖官皺眉,就沖著外頭大叫波多野梨奈,叫了好幾聲,不見梨奈進來,正有些惱火,櫻井莉雅紅腫著眼睛帶著十數人進來,那些早合少女隊低頭就把奧村永福等人的尸首往外面搬,乖官看見櫻井莉雅,忍不住就問,“梨奈呢?”
櫻井眼圈頓時又紅了起來,哽咽道:“殿下,對不起,對不起…”
乖官心里頭一沉,“怎么了?”
“梨奈姐姐她…她自刃了。”櫻井莉雅哭著跪在乖官跟前,乖官聞言,身子一晃,“怎么會,好端端的…”
“殿下,對不起,我們都只顧著注意布帷子里面和大山方向,沒注意外頭…”櫻井低聲抽泣著,就像是正常人都以為小偷會穿墻越室,實際上大多數時候小偷都是從正門進來的,可即便這樣,正常人的視點還是會注意陰暗的地方而看不到光亮處,“梨奈姐姐被奧村永福和人用樹棍子敲暈了,醒來后就覺得愧對殿下,拔了刀就…”櫻井終于忍不住,大聲地哭了起來,“那時候我就在旁邊,梨奈姐姐抽的是我的刀…”
乖官的心沉了下去,一想到那個琉球島上脆生生道[愿為主公甲胄]的長腿女孩,忍不住,心中就一酸,眼眶也澀澀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正好看見那些女孩在收斂前田慶次的尸身,當即就暴怒,大聲喊道:“肯定是前田慶次和奧村永福這兩個家伙,一個正面引她說話,一個背面下悶棍,把他們兩個剁碎了喂狗,剁碎了喂狗…”
大喊大叫聲中,澀澀地眼眶中還是不爭氣地淌出了兩行晶瑩地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