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這個世界以后,薛破夜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即使已經見過不少死人,甚至達緣也是在自己的面前坐化,但是真正讓他感受死亡如此真實的卻是鐵牛,他終于懂得了什么叫做“江湖險惡”。
最為諷刺的是,鐵牛被殺,自己連兇手是誰也不知道。
今夜的風并不寒,但是薛破夜卻覺得全身發涼,靜靜抱著鐵牛的頭,看著天邊的明月。
葉天翔終于被外面的嘈雜聲驚擾,迷迷糊糊地走了出來,見到薛破夜抱著鐵牛靜坐在湖邊,有些奇怪,走近看時,發現鐵牛全身鮮血,一動不動,臉色瞬間發白,酒意也在一瞬間全部消散,顫聲道:“大哥,這…鐵牛兄弟他…!”
薛破夜望向葉天翔,并沒有說什么,但是眼中卻帶著一絲古怪的神色。
便在此時,東邊的官兵慢慢回來,都有些喪氣,一名將官飛快上來報道:“稟大人,刺客奪馬而去,騎軍弟兄們已經追去了。”
葉天翔一怔:“刺客?”并不知道有刺客前來行刺,更不知道方才就在帳篷外經歷了一場生死搏斗。
薛破夜聲音平淡:“天翔,你能不能想出是誰要來刺殺你?”
葉天翔更是疑惑,皺起眉頭,也是茫然地道:“刺殺我?誰會刺殺我?”
薛破夜見他茫然不知,知道從他這里也不會得到什么線索,只能期盼那些騎軍能夠追回刺客,雖然知道這種可能性并不大,但是此刻已經身受重傷,還是有些機會捉住的。
薛破夜自信自己的那一箭已經射中刺客的腰間要害,弄不好可能已經射壞了刺客的腰間脊椎,抽出箭后,刺客很有可能下身癱瘓。
等葉天翔得知是刺客前來刺殺自己,被薛破夜擋在了外面,鐵牛更是護主而死,不由又是感激又是懊惱。
綠娘子對薛破夜提過,青蓮照的人相信宿命,死在何方便葬在何方,天下皆是家,所以薛破夜親自動手,在葉天翔的協助下,將鐵牛葬在了湖邊。
追擊的騎兵很快就回到營地,十多騎翻身下馬,竟有幾名騎兵受了輕傷,更有一人受了重傷。
葉天翔陰沉著臉,問道:“刺客呢?”
一名騎士有些尷尬地道:“稟大人,那刺客…刺客跑了!”
葉天翔一個耳光打將出去,“啪”地打在那人臉上,罵道:“飯桶,一群酒囊飯袋,十多人追一名重傷的刺客,這也會拿不下?你們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騎士忙道:“大人恕罪,大人恕罪。”反而湊近了一些,低聲道:“大人,那刺客并非一個人,我們追出幾里地后,竟然有刺客的同黨接應,那接應的兩人功夫甚高,我們…我們吃了虧,不是對手!”
薛破夜在旁聽見,臉色冷峻,葉天翔已經冷笑道:“莫非你是擔心我怪罪,故意編造出同黨之說?”
那騎士惶恐地跪下,顫聲道:“屬下不敢,眾兄弟俱可作證,若有半字虛言,聽憑大人發落。”
葉天翔依然冷笑道:“即使有同黨,也不過是三個人而已,你們十多人對付三個人也拿不下嗎?看你身無傷痕,定是沒有盡力,官降一級,罰俸半年。”
那將官不敢再說,領命便要退下,葉天翔已經叫住問道:“知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
那將官也沒有立刻回答,微一沉吟,終于道:“屬下雖然并不知道他們究竟是何人,但是聽他們打切口,想來是黑道上的人物,很有可能是幫派人物。”
薛破夜神色冷峻,自語道:“幫派人物?”發紅的眼睛頗有些恐怖。
葉天翔也是不解得很,他向來和黑道沒有多少接觸,即使有些小幫小派,那也是對葉天翔恭敬的很,并沒有什么摩擦,這刺客竟然從幫派中來,卻不知和自己有什么仇怨。
這一夜薛破夜并沒有誰,一直坐在湖邊孤墳旁,靜靜地陪著鐵牛。
葉天翔并沒有勸,因為他知道薛破夜的感受,這對于薛破夜來說,肯定是一個很深的打擊,所以葉天翔留給了他獨自冷靜的空間。
悠悠長空,蒼茫大地!
湖邊堆著寂寥的一塋孤墳。
有些東西或人一旦失去,那只能成為一種記憶,深埋在心里的記憶。
次日一大早,隊伍拔營動身,加快了行軍速度。
薛破夜心情很低落,這件事情當然不會就此完結,回到杭州之后,必定會召集分舵各堂主,對于此事進行一個徹底地調查,無論是什么幫會,無論刺客是什么人,都要稟遵“殺人償命”這個原則。
隊伍在黃昏時分趕到了杭州城外,立刻派出探子向杭州城北而去。
摩云寨在杭州城北幾十里處,平時以耕種掩飾,暗地里是一群雇傭匪,拿銀子做事。
雖說杭州已經通允蘇州兵馬入境剿匪,但是這次行動卻不能單獨由蘇州的軍馬去做,必竟是杭州地面上的土匪,若完全由蘇州的軍馬去剿滅,那實在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杭州肯定是要參予的。
其實關于摩云寨的事情,杭州官府并沒有打擊之心,雖說是地方之匪,但是這股匪類卻不傷百姓,更不會劫富濟貧,說到底,是一群為富人士紳服務的機器,可說是有利有弊,能夠滿足許多富人士紳的陰暗心理,也會傷害到他們的利益,所以這一階層對摩云寨的感覺是模棱兩可的,剿亦可,不剿亦可。
官府要的是政績,要的是太平地界,若是大肆剿匪,雖說剿匪有功,但是更會被人參作督察不力,致使匪患猖獗,這才出兵剿匪,反而弄出不是來,所以在沒有傷害地界太平的情況下,官府一直以來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次若非葉天翔被綁架,恐怕摩云寨還會很舒坦地生存下去。
和城防尉調過文書,由專門的官員安排進城,轉至杭州行營暫時駐扎,等到杭州行營調撥軍馬,雙方合兵一處,再去剿匪。
薛破夜看著這些繁瑣的過程,暗暗搖頭,所謂兵貴神速,若是今日蘇州兵馬到了,立刻突襲摩云寨,那效果恐怕要強出許多,但是這一番折騰,耽擱太多的有利時機,弄不好反而會被摩云寨得了風聲去,那可是貽誤戰機了。
安頓好人馬,杭州行營的胡都統專門陪同葉天翔和幾名蘇州將官一起,在漢園設宴接風。
薛破夜和胡都統在盧家的宴會上見過,知道這人勇猛憨直,和鐵牛倒有幾分相似,而胡都統對薛破夜一直欽佩無比,一路上連連贊嘆,葉天翔此時才知道自己的薛大哥竟然有這樣威風,能夠在盧府文武奪魁。
漢園的生意依舊興隆,眾人見到薛破夜回來,都極是歡喜,老宋當即安排了極為幽雅的地方,讓幾人歡談。
葉天翔得知漢園竟是薛破夜名下產業,驚訝萬分,只覺得薛大哥定然是以酒樓掌柜的身份來掩飾自己是高人的身份。
胡都統自與葉天翔談些軍陣操法,拉著薛破夜談論一番,薛破夜因為鐵牛的遇害,心情一直很低落,也沒有過多地參與,實在經不住,偶爾發表兩下見解,胡都統和葉天翔都是極為驚訝,想不到薛破夜竟然對軍法也是精通得很。
其實就薛破夜來說,對于兵法實在算不上精通,只是深研兵書,再加上穿越之前看過一些電視上的經典戰役等節目,所以有一種超脫局限的思想。
葉天翔是越看薛破夜,越覺得深不可測,高人啊高人!
抽了一個空,薛破夜才從桌上脫身,返回了自己的辦公室,而老宋很快就過來。
得知此行順利,老宋也是由衷地歡喜,將這幾日漢園的狀況說了一下,盧家那邊竟然沒有惹什么麻煩,漢園的生意也是每日火爆。
薛破夜心中苦笑,雖然盧家在這邊沒有動作,在蘇州可是差點要了自己的命。
老宋剛出去,潘四郎立刻進來,關嚴了房門。
薛破夜看著潘四郎,深深地嘆了口氣,傷感道:“鐵牛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