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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八章 【影子】

  風兒透過微微敞開的窗戶吹進來,吹動著黑紗,黑紗飄動,卻始終露不出黑紗掩蓋下的那張臉。

  “你也想趁著這灘渾水進去,也想做些準備。”六指人輕聲嘆著:“可是你知道,我們是不需要做準備的,不需要,我喜歡等到最后,喜歡看到結局,然后再去收拾殘局,所以你們不需要準備任何東西,因為他們本身就是在為我們準備一切。你…明白了?”

  柳拓點了點頭,露出欽佩的神情,恭敬道:“是,我明白。”

  “明白就好!”六指人微笑著,又在嘴中放進了一片桔肉。

  “不過臣下不明白,為何老妖怪要這樣費周折,以他的實力,應該很輕松就能擺平方家!”柳拓帶著一絲疑惑,皺著眉頭問道:“為何要利用一個深淺不知的年輕人去做這些事情。”

  “這是個很簡單的問題。”六指人娓娓道:“如果老妖怪利用手中的勢力去對付方家,那么太子自然也會有理由出動他的勢力,這樣斗起來,對于兩方都是巨大的損害,他們不會希望在這個時候就將自己的實力展露出來,而且….老頭子也不會愿意看到這樣的局面。”說到“老頭子”,六指人聲音帶著極深的怨恨。

  “只是要處理這邊的事情,似乎用不上太多的實力。”柳拓似乎還沒有明白其中的玄機。

  “牽一發而動全身。”六指人淡淡地道:”誰也不敢保證這里的爭斗會蔓延下去,而且對于他們來說,只需要暴露一點實力,也就等于暴露了他們所具備的整個實力。牽一發而窺其身,這是他們的本事。”

  “我明白了!”柳拓終于微笑道:“雙方要想爭奪這里的外庫,只能通過這種民間手段,只能看著他們所代表的民間力量進行對抗。”

  “你終于明白了。”六指人很開心地輕聲笑著:“不過這年輕人如今的實力太弱,和方家的差距太大,所以老妖怪必定已經做下了安排,這年輕人之后還會得到很多的幫助。”

  “何儒會是老妖怪的人!”柳拓忽然道:“也許安排的就是他,由他提供幫助,也許這就是老妖怪力挺何儒會的原因。”

  六指人嘆了口氣,搖頭道:“何儒會是個小人,所以并不是老妖怪的人,也許只是受到了一種很隱秘的控制,我想老妖怪部下研制的毒藥已經起了很大的作用。”

  “主子的意思是說,何儒會被毒藥控制?”柳拓有些吃驚。

  六指人輕輕敲著桌沿,輕聲道:“只是一種可能,因為老妖怪控制人的手段實在太多,但這是最有效果的手段。”

  “太子難道甘心自己的外庫面臨這樣的危險?”柳拓再問。

  六指人緩緩道:“不甘心?難道你以為他會忍不住出手?即使他蠢,他手下那幫人可不蠢,只要他們出手,老妖怪自然會替他的主子跟在后面動手,這樣的形勢,誰先動手就等于誰先暴露自己的實力,所以萬不得已,誰也不會先動手。”笑了笑,輕聲道:“如今誰勝誰負尚未可知,我說過,我喜歡看結局。”

  柳拓茅塞頓開地笑了笑。

  “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我想讓你陪我看到這場戲的結果,而我所告訴你的,是這出戲的大幕,既然要看戲,我總要幫你將大幕拉開!”六指人輕輕笑道。

  “所以我們只是看戲的客人,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柳拓會心地微笑,對身邊的六指人露出一種崇拜之色。

  六指人又享受了一片苦澀的桔肉,才輕輕道:“我想知道你什么時候迎娶辰隱先生的女兒?”

  柳拓神色立刻黯淡下來,有些忐忑地輕聲道:“蕭素貞患上了血癥,恐怕活不了多久。”

  “哦!”六指人似乎有些驚訝,沉默一下,聲音低沉地問道:“你確定?”

  氣氛似乎嚴肅起來,就連風兒似乎也無力吹動那陰暗的黑紗。

  柳拓想了很久,似乎在想著蕭素貞患病的點點滴滴,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肯定地道:“因為這是南疆普陀手所診,臣下信不著那些俗醫,卻不能不信南疆普陀手。”

  六指人微微點了點頭,輕嘆道:“很可惜,如果你能成為辰隱先生的乘龍快婿,我想對我們很有幫助。他是文人之首,有時候讀書人的言論比刀槍更恐怖,更有殺傷力,要綁住他這種清高之人,掌握言論這種利器,成為他的女婿倒是一個很好的法子,可惜可惜….!”

  柳拓神色黯然,也不知道是因為蕭素貞的病情,還是因為失去了這個極好的良機。

  “此事暫緩!”六指人輕吐道:“你并不缺女人。”

  柳拓嘆道:“臣下只為沒有達到主上的目的而有些惶恐。”

  六指人淡然道:“沒有目的,我們沒有任何準備,自然也就沒有任何目的,一切僅僅是因為…興趣,我想你應該要記住。”

  “是。”柳拓額頭沒來由地溢出一絲隱蔽的冷汗。

  六指人將手中最后一片桔子放進嘴中,從桌上拿起一張繡帕,輕輕擦了擦那秀氣白皙的手,悠然道:“杭州這邊的戲就讓他慢慢演下去,我想結局并不需要等太久,所以這邊的事情我們可以緩下來。如果你喜歡鏗鏘的刀調,我想有一個地方很適合你。”忽然用一種低沉而激揚的聲調輕輕唱道:“大風卷黃沙,一抹夕陽紅似血,壯士之行血染袍…!”

  柳拓靜靜地聽著,等他唱完,才露出驚訝之色,壓低聲音道:“主子,難道那邊…?”

  六指人很悠閑地敲打著桌沿,只是發出輕輕的笑聲。

  “好啊!”柳拓很興奮:“主子英明,臣下欽佩。”

  六指人忽然用一種很謹慎的態度道:“我想有些事情總是要主動爭取的,就像秋季的果實,即使它們已經熟透,也總要我們這些品嘗果實的人去采摘,我希望這次我能采摘到豐盛的果實,所以我想在我品嘗果實的時候,有你這位忠實的…朋友為我作伴!”

  “臣下受寵若驚。”柳拓很興奮,但忽然皺起眉頭道:“但是臣下卻有一絲擔心。”

  “我知道,你是擔心他們知道我已經離開了京都,會對我的行蹤起疑。”六指人很輕很慢地道:“不過對于一個天生的廢物和垃圾,在他們眼里并不比一條垂死的野狗強多少,那些尊貴的人也不屑將目光盯在一個廢物和垃圾的身上,甚至不屑看一眼,因為他們認準了一個道理,一個殘廢沒有資格去和他們爭,是的,沒有資格…!”六指人的聲音中驀然充滿了讓人發寒的冷意,就像在千年寒冰中凝固的頑石,冷酷而僵硬,甚至帶著一絲殘酷,對他人,也是對自己的殘酷。

  柳拓站在一邊,眼中充滿了同情。

  “如果讓我再看到你出現這樣的眼光…!”六指人黑紗后的雙眼刀子一樣盯在柳拓的眼睛上,很淡然地道:“我就會剜下你的雙眼,讓它永遠不會出現這樣的神色。”

  柳拓一個冷顫,垂下頭,惶恐而帶著顫音:“臣下明白。”

  六指人忽然又溫柔地笑了起來,竟然伸手牽住柳拓那只也很白皙秀氣的右手,輕聲道:“該得到同情的是那些愚蠢的貴人,因為他們的自以為是,因為他們的瘋狂,因為他們的自大,那些會讓他們墮入萬劫不復的地獄,而我,是看到結局的那個人。”

  柳拓沒有說話,甚至呼吸都輕了許多。

  “這次我們三個人前往那邊,所以你需要準備三個人的東西。”六指人平靜地交代道。

  柳拓怔了一下,很不自然地道:“三個人?”

  六指人微微一笑,緩緩道:“你,我,還有他!”說完,輕輕地看向了閣樓陰暗昏沉的角落。

  那角落里竟然有一個影子,就像幽靈一樣站在幽暗中,全身漆黑,竟然也帶了斗笠,斗笠邊也有那擋著容顏的黑紗,他整個人似有若無,如果不是六指人提醒,柳拓似乎忘記了還有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這本身就是一個讓人遺忘的家伙!

  柳拓英俊的臉孔抽搐起來,眼神里露出一絲驚恐,那是深入骨髓的驚恐,對于這個來自地獄的幽魂,他也許是除了主子外,唯一知道他存在的人,但是卻又常常遺忘。

  柳拓很清楚,主子為什么要讓自己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因為在主子的內心深處,也許這天下沒有一個值得信賴的人,甚至包括自己,但是主子卻很需要一些能為他做事的人,像自己這樣有著深厚背景的人物,是主子最需要信賴也是最需要防備的人,主子也許害怕自己會在某一個特定的時間出賣他。

  但是當柳拓第一次見到這個沒有多少印象的幽魂影子后,他自己內心深處知道,也許自己再也沒有勇氣去背叛自己的主子,因為影子的存在,在內心深處植下了不可抹滅的恐懼,因為背叛并不意味著死亡,有影子的存在,死亡只是一種輕松的解脫而已。

  但是自己卻常常遺忘他,只是一件可笑的事情,但卻有真實地存在,也許每一個見到影子的人,在后來只會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當恐懼掩藏時,這影子也隨著隱藏在了心里,讓人不敢去想到有這個人的存在。

  “你知道為什么我喜歡品嘗這苦澀帶酸的桔子?”六指人忽然莫名其妙地問道:“我似乎告訴過你。”

  “我知道。”柳拓深吸一口氣,盡量去遺忘那幽魂影子,恭敬道:“苦澀才能讓人擁有改變的斗志,而酸會讓我們清楚我們活的并不愉快。”

  “所以你需要多準備一些這樣的桔子!”六指人哈哈一笑,站起身來,緩緩向門邊走去,他這次走得很快,只有這樣的時候,才能發現他的缺陷,他走快時,肩頭竟然隨著上下起伏,很劇烈,右腿弧形彎曲,成一種畸形的姿勢!

  原來他是一個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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