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破夜本對這老者頗有些厭惡,此時卻是大加贊賞,想不到這老夫子竟然這樣有骨氣,倒是出乎意料。
在印象中,武者不畏死,但文人柔弱,只怕惜命如金,放眼杭州才子大少,就是一副貪生怕死的模樣,像這樣臨死不懼的文人卻是少見。
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威武不能屈”,文人最寶貴的骨氣吧!
那馬車車夫見到這番情景,竟然嚇得躲在車邊,不敢過來。
兀拉赤臉色鐵青,對于北胡人來說,最恨楚人稱呼他們“蠻綁野獸”,這是赤裸裸的污蔑,從根源上輕視他們。
見兀拉赤露出殺機,薛破夜急忙道:“兀大哥,老先生失言,切莫誤會!”
老者閉著眼睛冷聲道:“我一字一句都深思熟慮,并無失言!”
薛破夜心中暗罵:“老家伙真是瘋了,這不是自尋死路嗎?兀拉赤雖然和我意氣相投,但畢竟是北胡人,性格野蠻,若是真惹翻了,我只怕也是勸阻不了!”無奈道:“兀大哥,這老先生腦子有些糊涂,生病后腦子就壞了,時常胡言亂語,你可別介意!”
兀拉赤“哦”了一聲,想到這樣一個老者竟然毫不畏懼自己,普通人只怕是要嚇昏過去,看來還真可能是腦子有病,雙臂稍松,放下了老者,厭惡道:“兀拉赤是好漢子,不和病人見識!”
老者并不辯解,嘴角泛著輕蔑的微笑,滿是不屑。
薛破夜擦了擦額頭的冷汗,這老者真是夠性格,只是未免僵化了些,若真被兀拉赤錯手殺死,自己可真沒法子向老譚交代。
兀拉赤拉著薛破夜的手,道:“好朋友,咱們不要理會,走!”
薛破夜看了老者一眼,見他如泰山一樣靜靜站立,雖然有些佝僂,卻巋然不動,無奈地苦笑道:“兀大哥,小弟今日只怕是去不了了。”
兀拉赤奇道:“為何?”
薛破夜苦笑著并不回答,高聲叫道:“胡三在不在?”
片刻,蕭品石飛步過來,道:“大哥,胡三照顧母親,還未過來,只怕還有一些時候才能過來!”
薛破夜指了指兀拉赤,道:“你陪兀大哥去客棧,兀大哥交給你三匹馬,你到時和胡三商量一番,讓他幫助兜賣出去,不可少于二千六百兩,然后購買五百匹上等絲綢交給兀大哥!”
蕭品石有些糊涂,不明所以,薛破夜又說了一遍,才點頭道:“大哥放心,我一定辦好!”
兀拉赤有些失望道:“好朋友不去選好馬?”
薛破夜搖頭笑道:“今日不成,改日吧。這賣馬買絲綢倒是需要花費幾日,兀大哥只怕還要在杭州住幾日!”
兀拉赤沉默片刻,咧嘴笑道:“好朋友,我去幫你選一匹好馬!”也不等薛破夜回答,摘下牛皮袋,大步前行,仰首喝了一大口。
眼見兀拉赤帶著蕭品石乘馬而去,薛破夜搖了搖頭,再去看那老者,只見那雙有些迷糊的眼睛竟然凝視著自己,眼睛里神色古怪,看的薛破夜渾身發毛。
“老先生請進!”畢竟是老譚安排的夫子,薛破夜只能硬著頭皮往里請。
老者咳嗽兩聲,那車夫急忙從車內抱出一摞書籍來,放在老者身邊,爾后又回到車中,雙手捧著一件東西出來,薛破夜仔細看去,見那東西似乎是一幅畫卷,車夫橫捧在手,恭敬無比。
車夫將畫卷恭敬捧到老者身邊,老者接過,臉上也是恭敬無比,轉向薛破夜,伸過畫卷,正色道:“祭祖師!”
薛破夜冷汗直冒,這老夫子究竟想做什么啊?
老者見薛破夜不動,聲音提高:“祭祖師!”
薛破夜疑惑地接過畫卷,正要打開,剛巧老宋這時候過來,見到這番情景,忙上前按住薛破夜的手,使了個眼色,示意薛破夜到一旁說話。
走到一邊,老先生依然一臉平靜,在酒樓門前靜靜站住。
“掌柜的,這是你請的先生?”老宋直接問道。
薛破夜只得點頭含糊道:“唔…恩…!”
老宋又問:“先生是過來教掌柜學書?”
薛破夜只得點了點頭。
老宋皺起眉頭,看了薛破夜手中的畫卷,終于道:“掌柜的,尊師入堂,便要辦拜師禮。”指著他手中畫卷道:“若是我沒猜錯,這是孔圣人的畫像,掌柜的需要請入店中,設攤擺案,焚香叩拜,若是孔圣人的畫像沒有請進去,先生是不進去的!”
薛破夜皺起眉頭,想到古代要是拜師入門確實有那拜師禮,這事今日竟然到了自己的頭上,沉默片刻,見那老先生巋然而立,孱弱的身子時不時晃動,擺手道:“老宋,快去設攤擺案,說不得,咱也要行拜師禮了!”
老宋連忙點頭,忽然問:“掌柜的準備考秀才?”
薛破夜呵呵一笑,擺手道:“去吧去吧!”
老宋急忙回去,召喚眾人一齊設攤擺案。
三樓有一間大房子,作為學書之地,孔子的畫卷便要掛在房內,而香案擺在畫像之下,燒香敬果,擺案列壇。
一切辦好,在老宋的解釋下,薛破夜請進老先生,上位行禮。
“老夫受譚大人委托,登門施教,不求名,不求利,只望你潔身自好,飽讀圣賢書,求的功名,然后為國盡忠!”等到眾人出去,靜坐下來,老者端坐在大椅子上,看著站立在身前的薛破夜正色道。
薛破夜受了老譚的囑托,習讀詩書,見老夫子說話,只得稱是。
既然混跡在大楚,通曉些這個時代的禮儀詩經也不是什么壞事,看這老先生性格清高,正氣凜然,想來也是一個很有學問的長者。
見薛破夜恭敬的很,一直陰沉著臉的老夫子才略顯寬色,但聲音依舊嚴肅:“既然拜了我這師傅,老夫自然傾囊相授。四書五經禮義廉恥自然是重中之重,那山川大陸,人物故事,天文地理,老夫自然也會知道多少傳授多少。”
薛破夜心中暗道:“原來這老先生知道的不少!”
“以后每日從辰時開始,至午時止,授你詩書,風雨不斷!”老先生的聲音不容商量,堅定異常。
薛破夜暗暗叫苦,前世因為有一個教師父親,曾經被強制性地終日混跡書海,想不到穿越到這個時代,又要經受如此煎熬。
老譚手段惡劣,自己若是不從命,他有的是治自己的法子。
“夫子,您看我這酒樓每日人來人往,只怕我沒那么多時間,好歹我還要照應著酒樓不是。您看能不能減些時辰?”薛破夜盡量做出恭敬之色,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謙恭地道。
老夫子面不改色,只淡淡道:“不能按時受教,那便是我教導無方,老夫自會在圣人面前謝罪!”
薛破夜無語,奶奶的,老家伙是在威脅嗎?
老夫子拿起案上的一本書籍,翻開了第一頁,緩緩道:“今日我們先講虞書,堯典篇…對了,老夫姓韓,名墨莊,號道悟。”頓了頓,又道:“老夫曾在翰林院辦差,如今已是告老還鄉,恬居杭州,得譚大人托付,前來授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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