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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篇 江山 第三十四章 商議

  足足封閉了四日的宮門大開時,里邊和外邊的人全都松了一口氣。

  徐春早早地派人向海觀羽等人的府中報過了信,因此皇宮門外一長溜地八乘官轎整整齊齊,就連那些個轎夫也不敢恣意,一個個規規矩矩地挺立在那里一動不動。盡管自家的主子進宮不過大半日,但只看宮門外步軍統領衙門的士卒緊張肅穆的神情,他們的心里便不由惴惴然。須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倘若他們伺候的主子有什么萬一,那他們自個的飯碗身家可就全砸了。

  海府派來跟轎的是門上總管海青,眼尖的他一見兩個小太監扶持著自家老爺出來,忙不迭地就迎上前去。他也不像別家奴才那般噓寒問暖“卜心翼翼地把老爺攙扶進了官轎,隨后便拉下了轎簾,竟是一個字都不敢多問。那兩個小太監也在旁邊畢恭畢敬地立著,年長些的就對海青說了兩句,頓時讓這位海府老家仆眉頭一皺。算起來海府本就有兩個伺候在房的太監,但先帝過世后,這兩個人就奉旨回宮,如今倒好,新君又送來了兩個。但這等事情哪有他插話的余地,因此他微微斜睨了一眼轎中主子,便示意那兩個小太監跟在后頭,一伙人簇擁著大轎急急忙忙地趕回了府。

  海青確實沒看錯,海觀羽的心情極度糟糕,先前慈寧宮那一場動亂結束之后,皇帝雖然派了太醫為他們幾人一一診治,確定了并無大礙,但并未單獨接見任何一人。反而是把他們全都送出了宮。海觀羽就算再想和皇帝單獨見上一次,此時也找不到機會。單是看氓親王風氓致那鐵青的臉色,海觀羽就知道。今次皇帝是動了真怒,若是一意追究下來。怕是京城真要血流成河了。

  他一邊不斷地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三朝老臣,說得好聽一點那叫榮寵不衰,但說得難聽一些就是勞心勞力,糟蹋身體。凌云立國幾百年來。有幾個元老是得了好下場地?中途累死,尚且能夠得一個好名聲,甚至可以配享太廟,但那些戰戰兢兢支撐到最后的,卻往往一個不小心就觸怒了君王,幾十年來的操心付諸流水,實在都是前車之鑒啊!

  海觀羽前腳剛剛下轎,小方子后腳就打馬飛奔而來,竟是氣喘吁吁地直追在轎后,看得一眾轎夫護衛面面相覷。海觀羽卻是眼中精芒一閃,面上竟猶自帶了幾分喜色。甩開攙扶自己地小太監便迎了上去。

  小方子利索的單膝跪地行了一禮,也沒有往常宣旨時地架勢,急急忙忙地低聲說道“海大人。皇上口諭,明日朝會先免了,之前先召幾位重臣商議國事,因此召您明日巳時入宮面圣。奴才緊趕慢趕。終于沒誤了事。”他一句話說完,便高聲道,“海大人,真是對不住,奴才健忘,先前竟忘了皇后娘娘的差使,娘娘說是宮里頭的酸梅不合口味,讓您派人留心一下,采買了她喜歡的東西之后送進宮去。明日本來不是椒房貴戚探視的時候,但皇上見皇后娘娘有孕,因此召您和海少爺一起入宮陪娘娘說說話。”

  海觀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心中卻猶自疑惑不已。不過,明日地朝會這么一免,恐怕群臣的異動就更厲害了。然而,皇帝有恙在身,先前也免了幾次朝會,因此也不虞有人胡說八道。今次的事情本就非同小可,怕是皇帝不會讓眾多人在那里七嘴八舌,后日的朝會就要真的見分曉了。

  小方子這一頭辭出去,海觀羽那一頭就吩咐人去照皇后懿旨辦事,本來還心懷忐忑的海府下人見是為了自家大小姐有孕的事折騰,頓時都是心中歡喜,立刻就動作了起來。倒是海觀羽和兒子海從芮羅嗦了幾句之后,直接回了房,他是著實倦極了的人,但也不想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因此只能到房去瞇瞪一會。

  與海觀羽想象正相反,宮中此時還留了一個人,氓親王風氓致此時正渾身無力地斜倚在椅子上,聽著皇帝風無痕幾近憤怒的咆哮。對于這個時日不多地老人而言,即便是皇帝的怒氣也算不了什么,橫豎這不是對著自己發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為將來考慮。這一次牽涉到地不僅僅是一個死了的蕭云朝,還有那四個爵位各異的王爺,牽一發而動全身,他不得不考慮周全,就連皇帝也是一樣,否則風無痕大可直接下旨殺人,又何必在這里火冒三丈?

  “皇上,處置一個蕭家不過是小事,太后這一次也是窩了一肚子火,怕是您真說要連風無惜一起賜死,太后也不會多說什么。只是,若是真要全滅了蕭家,那和蕭氏一族有千絲萬縷的朝官怎么辦?蕭云朝為官數十載,蕭家也在凌云一朝經營了上百年,不知有多少官員和他們有牽扯,皇上還是得三思才行。”這些話從風氓致口中說出來,自然而然便帶了沉甸甸地分量。

  “自古權臣行謀逆之事,若是僥幸成功自不用說,但若是失敗,也經常會禍殃千里。這都是國家動亂的前兆,朕又怎會不明白?”風無痕好容易才穩住了脾氣,但眉頭仍舊是緊緊皺著,“今次蕭云朝的事情若不重處,風聲也難免外瀉,怕是將來仿效的臣子就多了!人人都逼宮一回,朕還自稱什么皇帝!氓親王,朕知道你的意思,你說,該給個什么樣的罪名最為合適,畢竟蕭云朝人都已經死了,總該有一個交待才光”

  “唔,蕭云朝趁皇上染恙,勾結莊親王等人,意圖矯詔奉皇弟風無惜繼位,這一點皇上就這般論罪好了。至于他暗中以毒蜂謀害這一條卻可以隱去,畢竟皇上先前已經恕了仇慶源性命,再者此一點過于駭人聽聞,就不必宣之于眾了。”風氓致鄭重其事地開口道,“自然,關于風寰宇的事情也需三緘其口,畢竟那是一個應該死了多年的人,乍然現世,群臣之中必有其他議論。所幸他當日并未表露身份,在場的幾個人也應該知道分寸,所以不虞泄漏在外。”

  “那么最重要的一點,皇叔祖數了這么多得失,究竟認為該如何處置蕭氏一族呢?”風無痕的臉色稍微平和了一些,稱呼也由氓親王換作了皇叔祖,顯然對于風氓致先前的說辭并不排斥,“太后已經說了,此事完全由朕作主,不過,若是真的依著律例誅其九族,那太后也就沒法自處了。更何況…”他突然閉口不言,目光也變得有幾分游離。

  風氓致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狠狠心出口道:“滅族之法不妥,但蕭云朝的直系必須斬除,否則便有違國法。不過,看在蕭氏先祖有大功于朝廷的份上,皇上大可賞他們一個全尸。若論起嫡庶,蕭云朝一共三個兒子,四個女兒,那么,三個兒子當即賜死,四個女兒都已嫁人,免罪不究也不甚妥當,至少應處以流放之刑。蕭家家產盡數抄沒入庫,姬妾仆役之流全數造冊官賣!”凌云立國至今,鮮少有對世家大族如此嚴厲的,因此風氓致言語中已是隱隱約約帶著殺氣,“至于風懷起等四人,身為皇族卻不知自愛,為他人所誘,論罪當賜自盡。他們都是王爵,顯戮畢竟還是不妥的。”

  風無痕聽風氓致連對四個王爺的發落一起抖露了出來,不由臉色微變。“皇叔祖,你真是滴水不漏啊,蕭云朝這一系算是全都剿滅了,也算是澆了朕的火氣是不是?”他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我朝律法較前朝寬縱了不少,因此鮮有滅族之舉,但朕也不是真的不敢!也罷,這是你一人之議,朕就暫且先聽著,明日待海老愛卿來的時候,朕也想聽聽他的說法。你這次病得不輕,就不用離宮了,朕讓太醫替你瞧瞧。”

  風氓致只得俯身謝恩,剛彎下腰去就被皇帝扶了起來。“皇叔祖,你記著,朕不是可欺之主,既不會隨意寬縱亂臣賊子,也不會苛待了老臣!”他深深地凝視了這位皇族元老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朕永遠記得皇叔祖當日的交待,因此,你大可不必撂挑子,朕還指望著你活到百歲高壽呢!”

  這一晚,風無痕沒有去坤寧宮見太后蕭氏,也沒有歇在鐘粹宮皇后那邊,只是在眾嬪妃那里打了個轉之后,便到了風華宮紅如的寢宮。紅如并未料到皇帝會突然而至,因此早已取下了釵環預備睡下,這時竟有些亂了陣腳。風無痕并不以為意,遣退了一眾太監宮女,他便攬著紅如站在窗前,凝視著那彎彎的月牙兒。

  “紅如,跟著朕擔驚受怕,你有沒有后悔過?”他將懷中玉人摟得更緊了些,溫柔地問道,“倘若朕做不成皇帝,也像三哥和十一弟那般幽禁府中,你會不會仍舊跟著朕?”

  紅如低呼一聲,連忙用手掩住了風無痕的嘴。然而,她卻什么都沒有說,只是深深埋首在丈夫懷中,一副慵懶不已的模樣。論起年歲來,她比風無痕尚且要年長兩歲,跟著他的年月也最長,因此許多話都不用明說。好半晌,她才抬頭嫣然一笑,“臣妾知道皇上心中的苦處,您想說什么就說,臣妾絕不對外人吐露半個字!”她仿佛并不擔心這么做會耽誤兩人難得的春宵,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丈夫。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就這么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對方,仿佛這才是天地間最美妙動人的事情。春夜,一切都是寂靜的溫馨。凌云志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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