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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節 蕭占風

  “學生蕭占風,見過東翁。”來人站在階下,深深的打了一躬。

  吳明晉看著臺階下的青年書生,他身穿青衫,頭戴儒巾,顯然是個大明的生員。舉手投足,言語談吐都說明他很可能是一個真正的“秀才公”,不是髡賊們最喜歡的粗手大腳的貧苦百姓。

讀書人投髡,吳明晉早就見識過,不過多數是讀老了書最后還是白丁的童生,有功名的讀書人投髡的還真是屈指可數  “先生免禮。”吳明晉客客氣氣的說道,當初王兆敏說到髡人要幫他“請”一個師爺來“幫辦案”,他就已經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說是師爺,實際就是“監軍”。吳明晉知道此去雷州,又是在髡人的地盤里當官,孫悟空在如來佛的掌心里,自己還是識時務的裝聾作啞比較好。

  其實自己身邊的王兆敏,何嘗不是已經當了髡人的“座探”,時時刻刻的盯著自己?更別說熊首長還殷勤備至的為他準備了幾個仆役加鏢師護院。看上去一個個恭恭敬敬,暗地里都是隨身的獄卒。

  吳明晉想到這里,不由的感嘆:“官場一入深似海,從此節操是路人”。要不是為了當這個官兒,能多弄幾銀子將來回鄉養老,自己何至于此?!

  當下笑容滿面,取出早就準備好的聘書:他親自書寫,用得是大紅全帖,面寫“關書”二字,修金每年二十四兩,三節再饋贈二兩。封套上再加個簽條,寫的是“蕭老夫子惠存”。

  蕭占風接過聘書,雙方又是一陣客套。照例,吳明晉要宴請蕭師爺。蕭占風懇言辭謝。

  “學生即受了東翁的關書,還要回去安頓一番家室,方能隨堂翁上任。”

  “哦,先生是哪里人士?”

  “學生是徐聞縣人士。”

  這倒不壞。吳明晉想,徐聞是雷州的屬縣,有他在自然方便許多。髡人倒是用心良苦。

  “東翁請安心,學生回家一趟,二日之內必然回來。學生已經吩咐人預定了大波航運的頭等船票。”

  前往廣州的班船每天都有,不過附設頭等客艙的班船每三天才有一次。吳老爺一行還要在博鋪的旅館包房里住上二天――大波航運每天都有船去廣州班船二天開航一次。

  蕭占風的確是當天就趕回了徐聞。不過,他可不是去安頓什么家室――蕭占風即無父母,又無妻室兒女,典型的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漢。

  他趕回徐聞,是為了在徐聞預先安排工作――三天前。蕭占風已經被任命為對外情報局雷州站的副站長了。全面負責雷州的官場工作,重點監護吳明晉。

  蕭占風三年前自從在糖業戰爭中幫著常師德和同斗倒了企圖鬧事的失業工人,由此得到了諶天雄等人的賞識,不過蕭占風做這件事卻沒有什么利益的考量。海義堂覆滅之后,他雖然受了諶天雄饋贈的二十兩銀子的謝禮,卻婉言謝絕了要延請他在華南糖廠或者雷州糖業公會里當個案的邀請。

  “學生要好好的念書,好歹青一衫。再考慮這經濟仕途。”蕭占風當時對諶天雄說,“這銀子我就卻之不恭了,正好用來做讀書的錢。”

  原來這蕭占風自有和表妹青梅竹馬,暗訂婚約。但是自家敗落如此。他又是個讀書不成的落魄書生,即使舅舅舅母不是勢利之人,也絕不會把女兒嫁給這么一個落魄的窮光蛋。

  諶天雄暗覺可惜,這年輕人有任俠之風。求知欲又旺盛,原他很像好好的培養他。沒想到他還是把讀書進學作為唯一的考慮。

  不過,人有上進之心不是壞事。諶天雄當即點頭:“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強你,你若有什么需要,就到華南去,我華南糖廠的永遠對先生虛席以待。”

  兩人在蕭占風家的荔枝樹下把酒盡歡,酒罷各道珍重而別。

  于是這蕭占風就心無旁騖的認真讀起書來了,好不容易得了個“附學生員”的功名。雖然是生員的最末一等,好歹也算是青衫了。正當蕭占風興沖沖的趕去舅家報喜,卻得到了表妹已經訂親,擇日就要出嫁的消息。

  生員功名雖然到手,但是他依然是個窮光蛋,充其量也就能去當個蒙館先生,勉強糊個口而已,自己的表妹年已十八,再也耽誤不得。舅父母的舉措,無論如何也談不上“不應”,蕭占風有苦難言,只得郁郁還家,途中被大雨淋濕,回家便大病一場。

  大病初愈,已經心灰意冷,又抱著對大明社會的仇恨的蕭占風終于決定去找諶天雄,決定“投髡”。

  “既然這樣,不如先到糖業公會去當個案…”

  “不,諶先生,我想去臨高。”蕭占風堅定的說道,“學習澳學。我聽聞臨高的澳洲人興辦學校,傳授澳學。我想去那里學習,日后在澳洲人手下謀個前程。”

  諶天雄大吃一驚,他遇到的大明知識分子不少,許多人對“澳學”有興趣,但是大多歸為“奇技淫巧”一類,很少有人深究所以然,更少人會愿意想去學習。不由得慎重起幾分:

  “要學澳學,華南糖廠也無不可…”

  “諶先生莫非不愿學生去臨高嗎?”蕭占風大聲說道,“澳洲人在臨高的行事,我豈能不知!實話和您說了,我這大明的生員不當了――我要到臨高去,當大宋的秀才!”說著他一躬到底:“還請先生成全!”

  于是蕭占風將自家住宅的鑰匙交給諶天雄,請他代為管理。自己帶著幾件衣服幾書和一枚印章、一對絞絲銀鐲子――是他父母留下的“遺念”,乘上運糖的船只到了臨高。從此走上了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的道路。

  蕭占風的投髡,在當時的元老院里是引起一陣小小的轟動的――在此之前,雖然了臨高的歸化民中也有幾個生員,要么是遭遇了各種天災,流離失所,被動收容來得。要么是實在過不下去,為了混口飯吃到臨高來謀生。還沒有一個得過功名的人主動投奔過臨高。蕭占風這樣旗幟鮮明,立場堅定的主動來“投髡”的秀才是第一個。

  蕭占風出了檢疫營,先在臨高先是進了國民學校讀書――考到了甲種憑,隨后又就讀民政人民委員會委托開辦的,專門培養地方行政干部的民政培訓班。在學習期間,蕭占風不但學習刻苦,還多次上書議事,頗有要為元老院“指點江山”、“獻計獻策”的意思。不過隨著學習的深入和不斷在臨高各地“參觀學習”,蕭占風的上書就越來越少了,最后完全絕跡了――他很快就意識到,在治國理民上,自己不過是在班門弄斧。

  蕭占風畢業之后,先后被派到臨高的幾個村去當村長,接著又升任公社民事協理員,然后調到儋州,在儋州縣辦任職。他年紀既輕,原又有化,新知識新理念掌握得比一般農民、小商販出身的歸化民來得快而透徹,很快就成了民政部門重點培養對象,預備將來讓他成為第一批歸化民縣長。

  這次調他去吳明晉身邊,雖然主要是情報局的意思,但是民政部門認為也是一個很好的鍛煉機會,因而很痛快的答應了這次借調。

  蕭占風帶著幾個隨員在海安下了船,沒有回縣城自己的家――家里既無情親人也無財產,而是直接到了雷州糖業聯合公會。

  他向這里的負責人嚴茂達匯報了自己即將到來開展工作的情況。雷州站的站長雖然是同,但是他的主要精力都在糖業上,對其他事務不甚關心也沒精力關心,實際的負責人就成了副站長兼對越貿易公司總經理的嚴茂達了。他的公開身份是雷州糖業公會的總執事。暗中控制著雷州三縣的所有的元老院屬下的勢力。

  “雷州這三縣,徐聞是我們控制最深的地方,”嚴茂達介紹情況道,“縣令也好,三班六房的衙役書吏也好,我們差不多就是令行禁止的地步。海康和遂溪要差一些,不過那些當官的和小吏都已經被擺平了,一般都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嚴茂達說著叫人從件柜里取來一個厚厚的卷宗盒子:

  “這是我按照情報局的通知給你復制的材料,里面包含了雷州一府三縣在任的所有官員吏員,縉紳大戶的個人和家庭資料。里面還有全縣的基狀況概述,包括農戶、人口、出產等等。”

  “太感謝首長了!”蕭占風對澳洲人這種事無巨細都摸到清清楚楚的辦事風格十分欣賞。他在長期的行政實踐中早就意識到了情報資訊的關鍵性――可以說,澳洲人能夠在各種棘手的事務中每每能夠所向披靡,和他們能夠隨時的掌握和傳遞各種情報有著莫大的關系。

  “呵呵,你客氣了。吳明晉不過是個幌子,你要多多努力才是。”嚴茂達微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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