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水廷從藤椅上欠了欠身,拉了黏在屁股上的褲子,順便又摸了摸有沒有被磨破。這純天然棉麻混紡的料子固然通風又透氣,但是不夠耐磨,在藤椅上坐久了就磨花,弄得很是難看不說,偶然還會有破洞“走光”的危險。
身為元老院議長,“宅黨”領袖,若是在“大民主”之下穿著屁股破洞的褲子固然有“親民”的加分,但是在元老院這種“小民主”之下只會遭人嗤笑而已。
錢水廷看著桌子上送來得一堆文件,有幾件是要列入“全體投票”的“元老軍政提案”,其中一件就是呂澤揚提出的暗殺提議。朱大典此人是誰錢水廷一無所知――看提案此人是個大明官員。但是這提案一在BBS上公示,馬上就有幾個人來找他,痛斥呂澤揚“數祖忘典”、“狼心狗肺”,說這提案“絕對不可通過”,否則就是“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云云。
接著他又看到華夏社有人在BBS上發帖,要“天誅”呂元老,錢水廷這才覺得這朱大典真不是一般人物――要知道干掉鄭芝龍都沒這么強大的反彈。正好于鄂水來執委會大院辦事,就把留下要他談談這朱大典是何許人也。
“朱大典此人在明末是個氣節非常出名的人物。”于鄂水很簡單的介紹了他是如何反清,死守金華,最后闔家殉節的。
“原來如此。”錢水廷點頭,怪不得柳正一干人如此的反對。原來是踩到了“反清復明”這個敏感話題上了。當然,也正因為此人的氣節很重,呂澤揚才想暗殺他的。
“我的個人看法:我是反對搞暗殺的。”于鄂水說道。“倒不為其他,第一,無論要延長還是提前結束登萊之亂,我們都有這個實力,用不著通過暗殺這一手段――浪費資源;其次,據說朱大典此人十分貪財――既然貪財,就大有余地可談。”
“貪財?”錢水廷有些奇怪。既然貪財,為何又會在大明覆滅之后全家盡忠死節呢?
“這個的確有點矛盾。不過老朱的貪財也算是有點名氣的。不過我想有時候華夷之辨是高過錢財的――畢竟滿清要搞以夷變夏的那套。也或許有其他的內情我們不知道而已。”
錢水廷回憶著他和于鄂水之間的談話,覺得的確有些不可思議。從感情上說。他很尊重每個有氣節的人,但是不代表他就喜歡他們。不過既然呂元老已經提出了提案,他就得按照流程辦理――這是他的分內工作。
他已經把具體的文件都準備好,準備向全體元老分發。
在臨高的元老自然可以從元老院BBS上瀏覽全文。外派的元老則會從每周發送的“紅色文件箱”中讀到全部資料。至于具體投票可以通過電報來執行。
錢水廷覺得這提案基本上是通不過的――倒不是朱大典本人有人氣。而是就他長期的觀察:元老們總體來說是不贊成暗殺這種手段的:特別是在大方向的事情:“搞綁架暗殺不能成大事”這是大家的普遍看法。再者,按照目前元老院的運作規律來看,凡是涉及到全體投票的各種項目,除非是看法比較一致的項目,比如鋼鐵廠擴建這種事,否則都得有人進行運作拉票,不然基本上是通不過的。
上次開展對日工作、對鄭芝龍工作和趙引弓的杭州繅絲廠提案,各方面都是通過代理人在臨高私下運作了一番的。特別是對鄭芝龍工作中的具體方式方法的分歧。“碾壓派”和“利用派”雙方在私底下進行了激烈的博弈,一直到投票前還司凱德在明顯劣勢的情況下還在南海咖啡館里頻繁拉票。
錢水廷知道:起碼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為呂澤揚的這個軍政提案在活動。小呂的這個提案也就是顯示下存在感了。
錢水廷辦完呂元老的提案。開始辦另外一個提案――心里不禁有些忐忑。
這個文件袋里裝得是他的提案――馬尼拉白銀搶劫提案。這個提案從1630年開始每年他都提案一次,不過連續二年都沒有得到元老院的通過。有時候是實力不濟,有時候是各方面牽制太多,今年的形勢特別理想,不但能夠獲取巨額的白銀增加儲備,而且從客觀上來說卡死了鄭芝龍的另外一條貿易線路。
鄭芝龍最要緊的是對日貿易,其次就是對馬尼拉的貿易。西班牙人在菲律賓的殖民地極端依賴對華貿易:不但日用品、糧食、水果之類的需要從中國購買,甚至連磚瓦和通貨都要從中國輸入:大量的“沙殼”、“廣片”之類的劣質小錢――被西班牙人稱為“鉛片”,是菲律賓當地的主要的小額通貨,以至于每艘中國商船都會大量運送劣錢到馬尼拉去。每艘中國商船進入港口都會引起馬尼拉的貨幣兌換率發生波動。
西班牙人并不熱衷于自己派船到中國沿海來貿易,一來他們船少,二來他們的船只在中國沿海經常遭到荷蘭人和英國人的襲擊。所以基本都是等中國商船來進行貿易――只要他們有足夠的美洲白銀可供支付。
從15651815年之間,西班牙人從美洲殖民地幾乎每年都要派遣大型蓋倫船,向菲律賓殖民地運送大批白銀。再將從東方購買的各種商品運回墨西哥,這些商品再加入加勒比一帶編成的大型船隊,將殖民地的財富運回西班牙本土。這種運輸船被稱為馬尼拉蓋倫。
由于菲律賓殖民地的極度匱乏和美洲殖民地對中國商品的需求,使得這一貿易的規模不斷擴大,美洲白銀不斷的流向中國,以至于西班牙王室不得不規定每年從美洲運往馬尼拉的白銀不能超過五十萬比索。不過實際上每年都有大量的白銀被走私夾帶到馬尼拉,因而白銀數字遠不止這些。
搶走二船美洲白銀,整個菲律賓西班牙殖民地就會陷入嚴重的通貨不足的狀態。鄭家的船抵達馬尼拉之后要么廉價拋售,要么就只能無功而返。對日貿易和對馬尼拉貿易的雙重打擊足以讓鄭家輸掉一切了。
他又在私下里和宅黨的骨干們一起運作了好幾個月。就這個問題進行了廣泛的宣傳――實際上這一宣傳活動從前一年就開始了。因而他現在很有把握自己的提案能夠得到通過。
他的提案是選用二艘蒸汽動力戰艦,以飛云號為旗艦,前往馬尼拉附近航道待機,伺機襲擊運銀的馬尼拉蓋倫――他有足夠的歷史資料可以提供蓋倫船的大體航線和抵達馬尼拉的具體日期,攔截是非常有可能實現的。
錢水廷已經通過海軍方面的元老獲悉:目前海軍方面有二艘今年新下水的901型炮艦狀態較好,可供隨時使用,再加上飛云號,足夠執行這一任務了。也不會影響發動機行動――海軍目前已經進入歇夏休整階段。
問題主要是在七月份很可能會遭遇臺風,所以這也是飛云號必須一起前往的原因,飛云號上有氣象雷達,至少能夠提供一定的預警。
由于行動有一定的風險,為了增強說服力,錢水廷在提案中表示自己將參加這個行動。
他最后一次瀏覽完整個文件,確認毫無疑問之后他在文件開頭的提案人欄目上端端正正的簽上的自己的名字。
把文件放入“發出”的筐中之后,錢水廷剛想休息一會,忽然有人來報告:有元老要見他。
“請他進來。”錢水廷秉承著“多接觸,混臉熟”的宗旨,對所有來訪元老都十分熱情。以至于一度他的辦公室變得門庭若市,凡是有點什么想法的元老們紛紛來訪和他談自己的理想和設想,搞得他簡直沒時間辦公了。以至于他不得不規定每天下午抽二小時專門接待元老。
最近天氣熱,下午都在“避高溫”,元老們一般也窩在屋子里不出門,不知道什么人這么有興趣的來找他。
進來得卻是單良,單良作為“獨立反對派”,一直和宅黨暗中勾勾搭搭,所以兩人也算是熟人了。雖說如此,單良還是很少來見錢水廷這個宅黨領袖的,畢竟他還要保持自己的“獨立”身份。宅黨“美國往事”的成分太濃,有一部分元老不喜歡。從爭取大多數選票的角度來看不宜把自己和宅黨搞成二合一的狀態。
“你可是稀客啊。”錢水廷十分熱情,“來,坐,坐,喝水。”
單良穿著一件褪了色的藍布“臨高電信”的工作服,皮膚黝黑,還戴著頂草帽,一副勞工群眾的摸樣。最近幾個月來他一直在主持臨高-澄邁-瓊山的有線電報的建設工作。
他摘下草帽,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接過錢水廷端來的涼白開:“你這里也太刻苦了吧,起碼也得準備點冰鎮格瓦斯才夠得上九長老的份啊。”他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