樸德歡就這樣消失在歷史的舞臺上,猶如流星劃過天際一般消失在創業的轟轟烈烈的年代。他并沒有被刻意的抹去。后世的歷史學家,即使沒有得到“真理部”的特別許可,也能在契卡和仲裁庭的公開檔案中查詢到他的最終結果:以貪腐且數額較大罪被判處終身苦役。檔案中的記載僅到此為止。如果他有興趣再繼續查詢這個人的下落,就得向真理部申請一張中等級別的檔案查詢許可證。然后他可以從浩如煙海的檔案中查詢到在樸德歡成為一長串數字之后的第四年,一張由鴻基煤礦特殊勞動處簽發的死亡證明,死因:“事故”。
然而在當時的時間點上,樸德歡的被捕和審判卻引起了濟州的極大轟動。這個紅極一時的前官奴婢,澳洲人的“弓箭從事官”,被揭發出來收取了大量的賄賂,有重大的貪腐行為。
以此為契機,從樸德歡身邊的關系又陸續逮捕了一批與此有關的奉公人員和本地商人。轟轟烈烈的搞了一次反腐敗運動。
由于濟州島這里沒有正式的法庭,只有軍事法庭――這種軍事法庭并非由軍人組成。而是仲裁庭為了配合擴張階段地方機構不全,管理模式多為軍管。受過法律培訓的歸化民干部少而且很多時候地方形式千變萬化的環境下做出的折衷模式。
說引用的法律,大致是仲裁庭有成文法或者判例的循規判決。沒有的,充當法官的元老可以從權,至于使用哪一種法律則悉聽尊便。
從“依法治國”的角度來看這樣的法制體制是極其粗糙的。所以仲裁庭已經發出通知:他們正在組織二個小組,即將到濟州島和臺灣島進行調研,著手制定兩地的《基本法》。
南宮無敵臨時充當庭長,成批的簽署判決書。根據仲裁庭的相關建議,事關腐敗案的判決只有二種:若干年苦役,沒收全部財產。除了樸德歡之外,大多數涉案人都判處了三年以上不等的苦役。判處苦役的人員,不論年份全部發往臺灣、海南甚至越南服役。那些罪行非常輕微的。處沒收財產,然后留在本地編為“懲罰隊”,無限期服勞役。
為了揭示這一運動的重要意義,《濟州新聞》不但推出了案情專號,還專門在學宮搞了個反腐敗成果展,學宮大成殿的地板上堆滿了各種查抄出來的財貨。
馮宗澤覺得這些“贓物”實在有些寒酸。樸德歡宅邸中抄出的銀子銅錢累計還不到五十兩,綢緞十幾匹。其他什么棉布、家具、大米、食鹽…林林總總的大多是生活日用品,連大醬都有。
“這也算贓物?”馮宗澤看了一圈忍不住評論道。“就這玩意?至少也該把張成雪綁了一起放在這兒,我覺得就她還算值點錢。”
“在一群人都要餓死的時候,吃得飽的人就是權貴。腐敗不腐敗,得看總體的物質水平。”南宮無敵說道,“別說濟州島這么個李朝的邊郡,就是李朝的權貴又能有多少財貨?你不是去過南朝鮮。參觀過那個什么王宮么。那房子在大明也就一不發達地區中等地主大院的水平。你不能說人住在里面就不配叫朝鮮大王了。”
“話是沒錯,就是覺得忒寒顫了。”馮宗澤說。
“我們覺得寒顫,李朝的百姓還覺得很豐富呢。”南宮無敵看了看手表,小聲問,“行動快開始了吧?”
“準時開始。”馮宗澤也小聲的回答道。“薛維尼說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南宮無敵沒吱聲,兩個人回到了監營。這里已經新布置了一間指揮所――濟州島治安強化運動即將從這里發出第一道命令。
濟州治安強化運動由薛子良親自制定,元老院在濟州的所有資源,不管陸海軍還是民政系統,都由他統一調配使用。
不過薛子良很清楚元老院的“嗜好”――沒有轟轟烈烈的群眾運動他們是不會欣賞的。所以他把這一工作交給了馮宗澤去處理。
馮宗澤、南宮無敵分頭深入各部門,向各農墾中隊、山東鄉勇、日籍治安軍、白馬隊和朝鮮奉公隊傳達了開展治安強化運動的命令。運動很快就在整個濟州城展開了。
運動的開頭是一次聲勢浩大的“公審”。在監營前搭起了高臺。白馬隊人員手持棍棒為此秩序,日本治安軍一個個太刀出鞘。城中的百姓,不論男女老幼,只要能走得動的全得參加。除了本地百姓,還有一部分山東移民和農墾隊人員也來參加。整個廣場和街道上擠得滿滿的。
馮宗澤有心要“搞大”,不惜動用擴音器,又專門配備了翻譯進行同聲傳譯:雖然公審的受眾主要是當地百姓,但是也要給山東移民們提個醒。
在山呼海嘯一般的吼叫聲中。以趙明貴、張成雪為首的一批“謀逆分子”被押出來公開審判。事先已經宣讀了他們的罪行,公布了證據,重點提到這些破壞分子組織實施放火、投毒等破壞活動――這和一般的破壞不一樣,是不分青紅皂白的無差別攻擊,典型的“恐怖活動”,很容易激發起普通百姓的恐懼和仇恨。
南宮無敵還不斷的把矛頭引向金老爺和李朝。“恐懼”-“仇恨”,原本是“朝廷正統”的李朝成了“敵人”,百姓將自身可能受到傷害的恐懼轉化為的無窮仇恨――更不用說島上的朝鮮百姓對李朝根本沒什么好感,許多人還是被流放的囚犯和官奴婢。在南宮無敵聲色俱厲的不斷的吼叫和質問聲和藏身在群眾中的歸化民宣傳人員的呼應下,被激發起來的仇恨情緒爆發出來,口號聲此起彼伏。
趙明貴面如土色――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即使在面對政治保衛局“熬鷹”式審問,身心幾乎崩潰的狀態下他也沒有這般的恐懼:臺下的人一個個咬牙切齒,似乎要把他活活的撕碎。雖然“大宋”的官兒沒叫他跪下,但是他雙腿一軟,已經癱軟如泥。只能靠二個白馬隊的隊員扶著才沒倒下去。
相比之下,還是張成雪要鎮定的多,她面色煞白,幾次企圖掙扎著大喊大叫,但是每次剛一開口就被歸化民宣傳人員組織好的怒吼淹沒,接連好幾次,她終于知道自己的最后反撲也是徒勞。
其他囚犯自知大禍臨頭,一個個癱軟在地,連話都說不出,有的甚至屎尿齊流。正當南宮無敵要宣布判決的時候,張成雪忽然趁著抓住她胳膊的女白馬隊員不備,狠狠的咬了對方一口。
這下不用宣傳人員鼓動,早已被挑動得紅了眼的百姓們一起發出吼叫:“殺了她!”人群甚至開始向臺子邊涌動。白馬隊和日本治安軍趕緊彈壓,防止人潮沖上來。
張成雪在臺子上瘋了一般的拼命掙扎,兩個女隊員根本壓制不住她,趕緊上來兩個男隊員,將她死死的按住。嘴里也被塞進了一個麻團。
南宮無敵很欣賞張成雪的反應――這真是“垂死掙扎”的最好體現。隨即他站起來開始宣判。
“以元老院和人民的名義,濟州3.15、3.20謀逆案判決如下――”
軍鼓猛然敲打起來,廣場上頓時安靜下來。
南宮無敵故意停頓了下,以使自己的判決給人以深刻的印象。
“…趙明貴,死刑!”
“…張成雪,死刑!”
他一個接一個的宣讀著判決。趙明貴以下十三人在城中因為組織、接應、窩藏和聯絡“逆賊”被判處死刑;另有十五名潛入城中預謀放火投毒的“義兵”亦被判死刑。
其余涉及人員,分別判處不同苦役。涉案人員的財產全部沒收。這么一來,濟州城內除了少數小微商業之外,成規模的私營手工業和商業活動已經不復存在。
在審判中被揭發出來的“幕后黑手”:金萬鎰、黃云宇和多名本地牧主、地主被缺席判處死刑,沒收全部財產。
判處死刑的囚犯分別被絞死在濟州四門外樹起的絞架上,任其風干。
判決結束之后,又召開了“討逆誓師大會”,大會上首先宣布了對金家姐弟二人的事跡表彰,隨后宣布對全島“敵對分子”進行“討伐”。最后,由南宮無敵和馮宗澤檢閱了討伐軍。包括伏波軍、日本治安軍、白馬隊和山東鄉勇編組的國民軍接受了檢閱。
軍鼓聲聲,炮聲隆隆。濟州城里鬧得如湯鼎沸的時候,一支支討伐隊已經悄悄的出動,猶如利箭一般射向早已標定的目標。濟州島治安強化運動正式拉開了序幕。
馮宗澤拖著興奮又疲憊的甚至回到了監營里的辦公室。他看了看手表:按照計劃表,半小時之后第一批破寨的消息就會傳來。這時候警衛來報告:“翻譯從事官樸德猛請求首長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