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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節 難得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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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譚雙喜繼續講:「夜襲發生的時候很混亂,我們都在朝著有土匪的方向開槍,只聽到他哎呦了一聲,等我們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

  「他流了很多血?」她沙啞著嗓子說。

  「血倒沒流多少,被羽箭射中了胸膛,幾乎就是心臟的位置。我們圍著他,喘了一會就走了。沒受什么罪。」似乎是為了盡量安慰她,譚雙喜又補充道,「雖然他服役時間不算太長,但是表現的很勇敢。得了兩枚二級勇氣勛章和一枚二級優異服務勛章,還上了華南軍全軍通令嘉獎…」

  「可是他不在了,」她說,「再也不回來了。」

  所有人都說不出話來,譚雙喜無力的看著桌子上的勛章盒子,是啊,他再也回來了,給他妻子再多的勛章又有什么用呢。這些勛章不會被戴在主人的胸前,炫耀他的勇敢無畏,赫赫戰功…

  「您節哀保重。」譚雙喜起來又敬了個禮,「我們走了。」

  從譚浩南家里出來,牌甲招呼他們去吃飯,譚雙喜拒絕了:這里是市鎮,飯店多如牛毛,不比鄉下得依靠村長派飯。

  「咱們找個地方喝一杯。」譚雙喜說。

  「這女人…」張來才有些迫不及待的說道,「不規矩!」他的聲音有些大,脫口而出之后又趕緊看了看四周有沒有驚擾到其他人,這才憤憤不平的說道:「她屋子里有男人的東西!」

  譚雙喜沒有說話,好一會才開口道:「有一頂男人的帽子說明不了什么…」

  「一頂帽子的確說明不了什么,可是你看到廚房水槽里的東西了嗎?」張來才氣憤地說,「飯碗、筷子、勺子還有杯子什么的都是雙份的!她一個人住為什么要洗兩個人的餐具?還有廚房里有沒有吃完的食物,都是精心準備的――你可別說來的男人是她的親戚…就算是她親戚…」

  這話他沒說下去:表親之間締結姻緣的也不是什么罕見的事情。

  「就算是有男人來訪也證明不了什么啊?」譚雙喜勸慰道,「大明律還講抓女干拿雙呢,你就看到這點東西,能抓個屁呀!」

  「那男人就在樓上!」張來才說,「你沒聽到樓板有響動?」

  「我餓了,趕緊找地方吃飯吧。」譚雙喜打斷了他的牢騷,把他硬拽進街旁一間小飯鋪里。

  這會還沒到午飯的飯點,鋪子里空蕩蕩的。老板見有兩個軍人進來頓時來了精神――最近來了許多回鄉軍人,共同特點是出手大方,花錢散漫,是個好主顧。忙不迭招呼起來。

  「兩位同志,吃點啥?」

  「有單間沒有?」譚雙喜知道張來才滿腹火氣,不吐不快,得找個安全的地方讓他發泄出來才行。

  「有,有,就是條件一般,您老見諒,小店不是什么大鋪子…」

  「有就行,別那么多廢話了!」

  老板趕緊招呼店伙將他們帶到后面的一間單間里,條件果然一般,除了是獨立空間之外和外頭沒什么兩樣。譚雙喜卻很滿意,「就這里了。」

  「二位吃點什么…」

  「來四個爽口小菜下酒,再來半打‘文瀾江"啤酒!」譚雙喜點了四個鹽水花生、涼拌海蜇之類的涼菜,又問,「我看你們外面掛著東山羊肉的牌子,正宗不?」

  「瞧同志說得,」老板馬上換成了方言口音,「我就是萬寧人,能不正宗?都是老家自己養得!活得送到臨高來,昨天才現殺得!」

  「來兩斤白切羊肉,要帶皮的!」譚雙喜說,「再來一盤爆炒羊肚!」

  「行行,」老板連連點頭,又低聲道,「小店有新鮮羊寶,兩位要不要來一份?保管好用!」

  「膻不膻?」

  「小店有秘制做法,絕對不膻。」

  「來一份吧。」譚雙喜道。

  「這就來!」

  張來才連連擺手道:「雙喜哥!你家里沒女人,吃這個作甚?不要不要。」

  「我用不著,你用得上啊。不是送完了信還要去會相好的嗎?」

  「甚么相好的,我現在半點興趣也無了。」張來才嘆了口氣,「看到浩南兄弟的下場,我真得是心寒…」

  正說著話,外頭伙計吆喝的聲音傳了過來,不一會酒菜齊備。

  「羊寶上鍋燉著了,一會就得。」老板招呼著,「要主食么?」

  「先不用。」譚雙喜打發走了老板。張來才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問道:「雙喜哥!我不懂你為啥要護著她!她就是在偷人!女干夫就在樓上,有牌甲在做見證,咱們就該沖上去當場就捉了這個女干!」

  「你不會覺得這男人是光著屁股在床上等我們抓吧?」譚雙喜悠悠道。

  「就算穿著衣服,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還有一起吃喝的證據,不是是什么?」張來才憤憤不平道,「抓住了先打個半死,就算到了派出所定不了他的罪也給浩南兄弟出這口氣!」

  「你也知道定不了他的罪。」譚雙喜說,「是,人打了,你痛快了。譚浩南這綠帽子也是實打實的戴上了――不但戴上了,全百仞的人都知道了。再說了,萬一根本就沒這回事呢?也許來得是她親戚,也許是個鄰居,也可能是送信的,被她留下聊聊天而已!她是個女人吶,又不是囚犯。」

  張來才想了想,也確實是這么回事。他還是咽不下這口氣,憤憤道:「那頂帽子我看到有首長戴過,譚浩南家里再有錢也不會買的!這個女干夫家里很有錢!浩南兄弟在前頭打仗,她在后面和人亂搞!倒還挺會挑人的…」

  「她亂搞沒亂搞我不敢說,但是她對浩南兄弟是真心的。這我看得出來。」

  「你什么時候這么懂女人了?」張來才悶聲說。

  「是啊,我怎么會懂呢?」譚雙喜默默地想,沒退伍前還是先別想著結婚吧,他可不想有一天,他的女人抱著一張紙哭,男人不該這樣。

  「浩南兄弟已經走了,現在還要當成別人的背后的談資嗎?」譚雙喜見他還在生悶氣,勸他。

  「是了,」張來才泄氣了,「鬧出來太難聽了。」

  譚雙喜撿了一塊海蜇皮放入口中:「說到底,浩南兄弟什么都不知道了。活人還得繼續過日子。我和浩南兄弟相處的時間多些,他們兩口子的事情我多少也知道一些:她待浩南真的很好,不是虛情假意…」

  他想起譚浩南說起過,他的工資幾乎全用來買書買報買文具,光是每個月投稿和文友寫信就要花好多郵費,妻子從來沒有過怨言。

  「…關鍵是她懂我,你明白嗎?她知道我想什么要什么。和她在一起很默契,覺得特別舒心…」

  回想起譚浩南的這些話語,譚雙喜不能太理解什么叫「懂我」,但是他能明白這個「兄弟」的心情。

  她真的有亂搞嗎?他不愿相信,但是張來才說得又是言之鑿鑿。既然這么恩愛,為什么又會有其他男人插足呢…

  張來才大口的灌著酒,說:「我不是在乎是不是虛情假意,只是,只是,覺得浩南兄弟好冤吶!」他說著扯開了軍裝的前胸襟,「我替他想都覺得堵的慌。」

  「你就別想了。想不通的事情多得去了。你要都想,還不得把自己憋死?」

  說著話,店伙吆喝一聲,端來一只熱氣騰騰的小砂鍋。低聲道:「燉羊寶,兩位趁熱吃。」

揭開蓋子,里面白色的濃湯,撒著綠色的蒜葉,晶瑩剔透的羊寶  在微沸的濃湯中顫動著,果然如老板所言,一點腥膻也沒有,只有一股濃烈的香氣。

  「來吃吧。吃了之后晚上和會相好的去。」譚雙喜寬慰道,「累了就好好睡一覺,明天還有活干呢。」

  外頭忽然響起了笛子和軍鼓演奏的軍樂聲,還有許多人嘈雜的歡呼聲。兩人對視一眼,譚雙喜叫來伙計:「外頭怎么了?」

  「是本甲在歡送新兵出征呢!」

  兩人丟下酒杯,出來觀望。只見街道上軍鼓和笛子正演奏著《送行曲》。在激昂的進行曲中一群人簇擁著幾個穿著沒有軍銜和兵種標志的元年式軍服年輕男人走過,有人舉著橫幅,上面寫著:「歡送東門鎮第十七甲三牌…」后面大約是幾個名字。

  橫幅下面是三個年輕人帶著靦腆的笑容――這輩子他們大概從來沒有這么風光過,旗幟在他們頭上飄揚,街面上的頭面人物:本牌甲商會的會長、牌長和甲長、牌甲婦女會的會長…都來給他們送行了,送行的人們揮舞著鮮花和小旗,警察在前面為他們開路,路過的市民們向他們歡呼,有人拋灑著彩紙屑。他們努力作出一幅勇敢無畏的模樣,踩著進行曲的鼓點走著。

  看到兩名伏波軍軍人在街邊,三個年輕人忽然一起站住了腳步,參次不齊的向他們敬禮。譚雙喜和張來才忙不迭的一起還禮。

  「為元老院和人民服務!」「光復華夏!」…隨著響亮的口號聲,音樂聲又響了起來,歡送隊伍繼續往前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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