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這里做帳,有什么需要便叫伙計。他就在外面伺候,沒事不要亂走。這里貴重藥材甚多,莫要到時候說不清楚。”高管事道。
“是,是,某明白!”
高管事走了之后,袁舒知打開賬本,這基本賬目都是和客戶的往來賬,并沒有什么難得。不過袁舒知只是考了一個證,對做帳一事還是比較生疏的。但是他別得本事沒有,多少年來科舉教出來的死記硬背的本事還是一流的。且不管具體應用,照章辦事把各項數據厘清,然后逐條填寫還是會搞得。
至于做帳還要體現出“合理避稅”的成分,這就多少有些活學活用的難度了,尺度也比較難掌握。好在袁舒知只是來混事,并不打算真得干這個差事,大概按照培訓班上說得幾個沒什么問題的項目和尺度做就是了。
這本賬對應的是小客戶,客戶沒有字號,只寫了一個“博羅裘記”,袁知舒知道,十之八九是一個藥販,這類人都沒有固定的店鋪字號,所以賬本上只寫某地某記。作為標記。
從賬本看,這個“博羅裘記”從聚寶堂每個月都要進一大筆貨,貨物的種類很是單一,大致只有三樣:“祛毒丹”“爐石散”“去疼丸”。其他也夾雜著一些“諸葛行軍散”“避瘟散”之類的藥物。后面還標注著出品的字號。比如行軍散大多標注著“潤世堂”。顯然這家聚寶號做得是倒手的批發生意。把外地大藥店的著名中成藥零批給小藥販。
爐石散引起了他的注意,但是博羅的萬春全本來就是爐石散的源頭,所以他也沒法推測這東西和外面的假藥到底有沒有關系。
暫時也管不了這么多,袁舒知花了一個下午的功夫,把基本賬目都厘清,隨后外面的伙計把賬本收去,送來了點心茶水。
袁舒知吃著點心茶水,又想去上廁所。問了一聲伙計茅房在哪里,伙計說要送他過去,袁舒知擺手道:“不必不必,只要告訴某在哪里便是了…”
沒想到這伙計油鹽不進,硬是帶著袁舒知去了茅房,還在茅房外面守著,等他出來再送他回了賬房。
袁舒知在房間里做得悶了,想出來走走,沒想到一到廊下便被伙計又攔了回去。
“外面風大,先生還是在屋子里待著比較好。不然容易感染風寒。”
袁舒知一聽這話,便知這聚寶堂有貓膩。當下訕訕笑著又退回去,心里卻不由地打起鼓來。
自己來到藥市,雖然已經通過起威發了一封信件給博羅的調查組。但是他除了在客棧留下了登記信息之外,其他人對自己的行蹤可以說是一無所知。如果遇到什么風險,那真是叫救命都沒人聽得到!
想到這里,他的心不由得揪緊了 唯今之計,只有走一步看一步,盡量做出恭順老實的模樣了。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高管事重新出現在屋子里,贊賞道:“先生的賬目做得不錯。不愧是從廣里來得!”說罷,從袖子里取出一個五錢面額的銀角子遞了過來,“這是今日的酬勞。”
“多,多謝!”袁舒知立刻做出衣服大喜過望的模樣,趕緊接了過來,塞進了口袋。
高管事嘴角微微露出微笑,道:“今日里的事情已畢,請先生明日一早再過來,還有許多賬本要登。”
袁舒知一愣,按照傳統的商業雇用來說,不論是賬房還是伙計,一旦受雇大多是住在店內的,就算是本地人士,也只有休假的時候才能回家。而且大多不能隨意外出。
但是他也不敢多問,當即應了。不管這聚寶堂有沒有貓膩,這半天的活計就給五錢的銀角子,出手也夠大方了。
袁舒知回到起威客棧的客房里,心里盤算著今天的生意。這聚寶堂的做派的確有些可疑,但是仔細想來,似乎又沒什么特殊的地方。
惠州這邊,鄭逍余順利“落水”,和惠州的“百齡堂”藥鋪老板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于是便開始利用職權之便,運作“聯合診所”一事。
元老院的所謂“聯合診所”,就是指本地舊有的中醫診所或者藥鋪的坐堂看診,引入了澳洲式的診療法和藥物藥物進行看診治病,類似于“中西醫結合”的路子。
這塊牌子,對于普通百姓和藥鋪老板來說,最有含金量的地方不是“澳洲診療”而是“澳洲神藥”,因為只要成立了聯合診所,也就意味著拿到了澳洲藥的“處方權”,可以開出各種澳洲藥的處方。
雖然診所并不能自己進藥,患者還需要拿著處方去專門的藥店里買藥,但沒有處方,你有再多的錢也買不到藥。因此光是這個處方權就已經是價值連城了。
當然,要建立這樣的“聯合診所”,首先是必須有持有元老院衛生部頒發的“行醫執照”,這種執照的最低頒發標準是在衛生部的衛生培訓班上接受過一年的培訓并且考核合格,有了這個執照,就可以在衛生部下屬的各個醫院、衛生所工作,也可以自主創業開診所。
問題是現在能通過培訓并且考核合格的人雖然不少,但是元老院的自己的醫療機構都不夠用,再要等分配到聯合診所那就得等待很長時間了。這位“百齡堂”的何老板倒是頗有遠見,早早地把兒子給送去廣州參加學習班了。問題是,遠水解不了近渴,等他兒子順利畢業還得有一年,這一年的時光,得少掙多少錢啊!
這便是橫亙在何老板眼前最大的阻礙,鄭逍余既然已經“奉旨落水”,又拿了未來“聯合診所”百分之二十的干股,自然要盡快幫他解決這個攔路虎。
要給何老板的兒子馬上搞到醫士執照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立刻找一個有執照的過去填坑。
鄭逍余并不知道舊時空有個套路叫“掛證”,但是這會他無師自通也會這了這一招。他自己當然是有執業證書的,但是畢竟還有行政職務,不能掛出去,于是便草擬了一紙申請,說為了加強惠州府的醫療衛生水平,特申請讓原惠州衛生所的歸化民醫務工作人員某某某每周四、六到“百齡堂”聯合診所坐診,更好的為當地百姓提供衛生服務云云。
申請遞到鄭明姜這里,鄭明姜當然是大筆一揮表示同意。于是“百齡堂”的聯合診所順利開張了,前后還不到半個月的時間。把何老板笑得嘴都閉不攏了。
鄭逍余的順利“落水”,果然引來了本地藥業同行們的矚目,一時間,每日里請柬不斷,鄭逍余也是來者不拒,觥籌交錯,在惠州大造自己“貪財好色”的形象,等著“大魚”上鉤。
“大魚”還沒上鉤,這邊袁舒知卻有了進展。在連著給店東做了幾天賬之后,他終于順利的入職了聚寶堂,當上了專職的賬房先生。
可是即使當上了賬房先生,他還是沒看到聚寶堂的主人,來得依舊是那位高管事。
高管事說他的賬目主人看了,覺得不錯,問他愿意不愿意正式入職到聚寶堂,待遇從優,每月給五塊錢。
袁舒知一聽,立刻擺出一副“喪家之犬獲得主人收留”感激涕零的模樣,表示自己愿意。
“既然如此,你明日就搬進來吧。”高管事道。
“是,是,小的這就回去收拾行李,明日就搬來。”
“你在起威那里退房還要寫‘去處’,到時你直接寫‘回廣州’便是。明白了么?”
“哦,是。”袁舒知心中一緊,做出一副疑惑又懵懂的模樣應道。
“你莫要起疑,”高管事似乎是怕他疑心,解釋道,“我這里的生意都是獨門的,多少人都盯著想分一杯羹,所以最要緊的便是口風緊。你在我這里出入了幾日,多少也有人會看到。寫個‘回廣州’,省了你的麻煩,也省了店里的麻煩。”
“是,某明白。”
搬進店里之后,他的差事不變,每天就是登記清理舊有的賬本。不過這次,高管事提出了明確的要求。那就是要將賬本修飾“合情合理”。
賬本不合情理,在前幾天的做帳的時候袁舒知就已經發現了 聚寶堂的客戶,幾乎全是類似“博羅裘記”這樣沒有任何字號的小藥販。而他們經銷的藥物,大多不超過五六種,其中又以“祛毒丹”“爐石散”“去疼丸”三樣為最大宗。其他藥物只能算是零星的點綴。
這就非常違反常識了,因為此類藥販,多是邊行醫邊買藥,身邊備藥至少也有十幾種,多得甚至有三五十種的,種類越多,越可以體現自己的實力。絕沒有只進三四樣貨的。
更為奇怪的是,藥販進貨,講究的是量少種類多。因為藥店批給他們的藥物是售出概不退換的。不好賣就等于是砸在手里了。所以他們每樣藥物都不會多進,就算某樣藥品好賣,也不會進貨太多。免得壓本太多--畢竟是小本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