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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節 布莊老板

  黎山撓撓頭,思索了一下陳小兵等人給他帶來的廣州市場情況匯報,便說道:“似乎都正確?”

  鄒標兩手一攤:“沒錯,這兩句話看起來矛盾,但是都正確。社會發展有著動態的時空不平衡性,英國如此,中國更是如此。這兩個似乎矛盾的過程在同一個國家可能同時存在,甚至同一個縣內都有可能存在。”

  “想不到你明明是個理科生,對社會科學類還挺有興趣的。”

  “我是工科生。”鄒標一本正經地說,“還有,我們現在討論的,本質上屬于經濟史,沒有一定的數學能力是無法正確的領會的。”

  “這么說長時段的歷史還是有效的咯?假如歷史還是這樣發展,似乎歷史上的事情還是會重現?”

  “史料有真假,但歷史沒有失效與否的說法。”鄒標說,“歷史本身就是基于過去的信息總結與提煉,何況史料本身都有真有假、殘缺不全,真想知道情況還是得實地調查一番。”

  “我們去萬國兜一圈,你就差要寫篇論證文章了。”黎山笑道。

  “萬國是順利開張了,不過市場上恐怕很不平靜。”鄒標面露憂色,“不親自去市場看看,恐怕會出大問題。”

  紙棉的事情,他們自然也是知道的。不論是警察還是政保,一個重要工作就是搜集社情和輿情。紙棉泛濫和炒作的事情,一個多月前就送到了他們的案頭。

  但是紙棉炒作這件事其實已經屬于金融問題了,黎山和鄒標雖然意識到里面的危險性,但是具體如何應對,還得看財政金融部門的決定。說到底,他們只是生產部門的領導,具體到市場操作他們是沒有決定權的。

  “我也覺得紙棉這事有些離譜了。投機色彩太濃。”鄒標眉頭緊蹙,“王家兩口子怎么說。”

  “他們不管這事。這事理論上說現在是十八不靠。畢竟我們就沒有期貨市場。銀行也說這事不歸他們管--畢竟人炒紙棉也沒向銀行貸款不是。劉市長開了個工作會議,把這事給楚河和任佑梓了。他們理論上不就是廣州證交所的頭目么。”

  “他們兩個光桿司令,有什么用?”別看楚河和任佑梓一個是證監會秘書,一個是證交所董事長,其實他們能指揮的只有自己的生活秘書。在大世界里搞了一間辦公室合署辦公。

  因為眼下證券業務量很小,元老院秉承不養閑人的宗旨,這證交所和證監會只有一三五開門辦公,二四六兩人各有兼職。

  “這不是專業對口么。”

  “我覺得這么搞下去遲早要鬧出事來,唉唉唉。”鄒標開始嘆氣了。

  他們直接從大世界碼頭搭乘小艇,一路直接到了萬國市場的碼頭。登陸的時候并沒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雖然開業慶典昨天才剛剛舉行過,這里的市面已經相當的熱鬧,歸化民出入很多,對穿著澳服的人大家早已是見怪不怪,并沒有引起注目。

  為了促進市場的發展,從一周前開始海南示范廠將庫存棉紗和棉布分批次投入市場,而他們重點扶持的南沙棉紡織廠也開始在市場里投放棉布,現在是時候看看市場反應了。

  萬國市場的甲乙丙丁的四個專業區里,除了丁區因為主要是元老院企業來開設之外,前面三個區的鋪位出租率其實連一半都不到。不過即使一半都不到,形成的交易額按照本時空的標準來說已經相當可觀了。這類專業市場的好處,商人們是完全能領會的。

  他們先去了市場管理公司,大致了解了下目前的市場經營狀況,情況和他們設想的差不多,目前的交易額不大,但是有逐漸增長的趨勢。不過在總交易額中,花、紗、布的比例很小。只占全部交易額的不到百分之二十。大頭還是絲制品。

  原因不言而喻,生絲和絲織品有外國客商的批量買入--隨著廣州開埠和對外國商人的各種限制相繼取消,外國商人的采購從“季風制”開始轉向“長年制”。許多商人在廣州長期逗留,置辦商品也不再集中在某幾個月。

  棉制品上,本地生產的各種棉布外銷數量微乎其微,反倒市場受到中低擋檔次棉布熱銷的關系,最近還有大量的松江棉布到貨,受棉布需求增加價格上漲的因素影響,小生產機戶和家庭戶對棉紗的需求不斷增加的影響,臨高示范廠和南沙廠的棉紗出貨量穩中向好,連帶著07式手工機生產的“改良紗”也水漲船高。價格也是節節攀升。

  從市場看,除了棉花價格暴漲和那個已經開始發瘋的“紙棉”之外,市場總體情況還算不錯。機制紗獲得了很大的認可,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打掉了土紗的市場。

  從市場管理公司出來,他們又在市場里轉了轉,和門市上的老板活計聊天,大致也印證了從管理公司得來的數據。

如此說來,只要能及時遏止住紙棉的炒作,解除金融風險,棉紡織市場暴發危機的風險就屬于可防可控的范圍之內  這一圈走下來,二人覺得還算滿意,最后,鄒標建議到甲區看看。

  甲區做得都是小生意,別看人來人往,煞是熱鬧,在整個市場的交易額度上連百分之五的比例都沒有。但是這么小的生意又往往關系著千家萬戶。

  “…要看我們的行為對社會有多大的影響,直接看看群眾的狀況是最現實的。”

  甲區除了有鋪面,利用尚未開發的空地還允許擺攤。這里的客商,不論是買還是賣,都是小得不能再小了。交易的商品也少到只有一兩匹布綢;幾絞棉紗蠶絲;一擔棉花干繭之類。生意雖小,卻是廣州周圍無數農戶的副業,許多人家的婦女以此來換取些許收入用來補貼家用。

  他們很快注意到一座小小的鋪面前,圍著七八個人,似乎正在說著什么。看模樣,像是某家鋪戶正在收購散戶的布匹。

  黎山的示意之下,一行人不露聲色的靠了過去。觀察著店里的情形。

  果然這是一家小小的“布莊”。黎山知道“莊”這個詞在本時空的商業領域里是有特殊定義的,用在手工業領域,多是“包買商”:發出原料,收購制成品;亦有不發原料,直接向散戶收購產品的,大多是兼而有之。

  設莊的商人都是有自己的批發渠道的。收到貨物之后,再轉運到某地去整批發賣。

  布莊的老板是個瘦瘦高高的男人。他一邊指揮著兩個伙計搬運布匹,接待來客一邊和來售布的散戶交談議價,還要挑剔質量,量裁長短,最后還要上秤稱一稱。時不時還要斥罵或者提醒伙計幾句,真可謂耳聽八方眼觀六路了。

  幾乎每卷布到他手里展開他就開始搖頭,雖然黎山和鄒標聽不太懂他的廣東話,但是大概意思還是知道的:各式各樣的挑剔毛病。散戶們雖然每每與他爭論,但是最終結果無不敗下陣來被他扣去幾分到一角。

  “他這做派,倒讓我想起了個武俠人物…”鄒標說。

  “誰?”

  “搖頭獅子。”

  兩人都笑了起來,這一笑,驚動了老板。老板抬眼一看,是幾個穿著“干部服”的人正在旁觀。他心思最活,立刻笑著招呼道:“幾位同志,來小店看看如何?”

  黎山也有意了解下商戶的情況,便點頭道:“好倒是好,只是你還在忙生意…”

  “這不礙事。”老板笑道,“我從小練出來的本事,一心兩用,談生意做生意兩不誤!”

  說罷招呼伙計:“阿千,請幾位同志進來坐坐,沏好茶!”

  黎、鄒二人來到鋪內,店鋪面積很小。除了柜臺之外就全是存貨,可是柜臺里面,還設了一張茶桌,幾張澳洲藤椅。看著桌子上的全套“功夫茶”的茶具,讓黎山有了熟悉的感覺。想不到某些元老從舊時空帶來的習俗,居然這么快就擴散開了。

  老板讓伙計暫時頂一頂,自己親自過來為二人沏茶。問道:“兩位一定是澳洲人的大干部…”

  黎山忍不住笑道:“你怎么知道?”

  “看兩位的模樣就知道,神態舉止,我一望便知!雖說和元老首長還差著那么些意思,可是也有七八分像了。”

  黎山聽了,也不知道這算是夸獎還是貶抑,只得干笑了幾下。倒是鄒標覺得這老板甚是有趣,問道:“你的眼光真準!我們是大宋織造局的,今天專門過來看澳洲棉紗的銷售情況的。”

  “原來這澳洲紗就是你們那里紡出來得呀!”掌柜“驚訝”道,“失敬失敬!不知道兩位同志貴姓?”

  這倒也無需隱瞞,二人各自報了姓氏。掌柜道:“敝姓李,名奇微。在南海縣開一家小小的布莊。這里算是個分號吧。”

  二人嘴里的茶差點噴出來,黎山強忍著笑意,道:

  “原…原來是李掌柜。”

  “不敢不敢。”李掌柜很是興奮,正要親自招待,外面等候的顧客卻不耐煩了,嚷嚷著要售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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