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時候已近酉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自官道傳來,十一名騎士身子緊貼在馬背上,如疾風一般飛馳而過,道旁茂密的樹木和斑駁的巖石倏忽而過,向后快速的倒退。魏銘辰心中估算著里程,慢慢收緊韁繩,隨著他高舉手臂做了個下壓的手勢,一行騎隊的速度漸漸降了下來,魏銘辰一眾仔細的留心觀察著官道附近的河道,尋找著載有李健叔侄的船只,云霆給他的命令很簡單,不論他們是誰,殺了他們,切斷薛圖所有的念想。
又往前走了不遠,魏銘辰看到了一條小船,小船上還繪制著暗記--這正是用來接送與會人員的小艇。魏銘辰在離小船不遠處勒住馬頭,一偏腿,從馬上輕盈躍下,沉聲說道:“下馬,留神,都把招子放亮些。”
十名騎士紛紛下馬,從肋間抽出戚家刀或倭刀,還有數人從褡褳里拿出幾具手弩,其中六人迅速布成一個對外防御的圓陣,另外四人分為兩組占領道路兩側。魏銘辰小心的靠近小艇,船夫已經倒斃在河灘上,半個身子都泡在水里。
魏銘辰先走到船夫的尸體旁查看了一下,傷口全部在來自在背面,代表著這是一次無情的追殺,致命傷來自于腎部的集中攢刺,側頸還有一個穿刺創口,創面很大,是短刀刺入后為擴大傷口猛烈搖動造成的,這應該是刺擊腎部后的一次補刀。
在沙灘上還躺著另外一名船夫。這二人都是薛圖的手下,也早就被他買通。出來的時候沒有劃到預訂的地點,而是到了這個管道荒涼的所在擱淺,便于他們飛馬疾馳趕上。
此地雖是官道旁,但是來往人員及其稀少。就算有幾個過路人也可以輕易滅口。
魏銘辰輕吸了一口涼氣,他將視線轉向小船,將單刀橫在身前,滿懷戒備的慢慢向著車廂一點點挪了過去,剛靠近船篷,他就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船篷下傳來滴答滴答的輕響,從船底板縫隙間滲出的鮮血緩慢而有節奏的滴落著,這讓魏銘辰感到有些不舒服,他皺了皺眉頭,用手中的單手云梯刀輕輕挑開了船篷的簾子。
小船里斜倒著一具黑衣大漢的尸體,他空洞無神的雙眼大大的睜著,似乎在與魏銘辰對視。這讓魏銘辰心中跳了一下,他平復下情緒,仔細查看船內情形。
血,到處是鮮血,大漢喉結下方頸靜脈處有多處穿刺傷,腿部股動脈有一處割傷,頸部左側有一處劃傷,這一刀切開了頸動脈造成大出血,大漢的血壓將鮮血像泉水一樣噴濺的到處都是,每一刀都是致命傷,這讓大漢在幾秒鐘內就走向了死亡,粘稠的血液還沒有完全干透,在重力的引導下向下緩慢的蠕動,令人感到作嘔。魏銘辰環顧了一下車廂,車廂板壁和框架上鐫刻著兩道刀痕,開口處很新鮮,應該是搏斗時留下的。
這李健果然是個練家子,這么狹窄的空間里,單打獨斗,瞬間就殺死了三個人。雖說兩個船夫說不上什么功夫,但也是好勇斗狠之人,并沒有那么好對付。
魏銘辰將視線移到船外,在一旁認真的查看著,四周沒有腳印,但有一層地面的沙子顏色顯得過于勻稱,魏銘辰走過去,用手輕輕拂了拂,露出沙粒下幾點暗黑色干涸的血點,他伏下身子,仔細辨認著,勻稱的浮灰是李健退走時用樹枝潦草打掃遺留痕跡造成的,血點代表他們中至少有一個人受了傷,魏銘辰沿著痕跡的指向走到東側道旁,李健他們沒有繼續沿官道走,而是選擇進入道旁的蘆葦蕩,他們可能會選擇躲藏起來等待追兵自行撤離,也可能在等待后續的支援。
他看了看四周,發現了幾條被折斷的枝條,創面很新,地下的雜草有明顯被踩踏過得痕跡,再往前走,一塊較為平坦的泥地里發現了幾枚腳印,魏銘辰大略估量了一下,從腳印密度和間距判斷,只有兩個人,這代表沒有人接應,其中一個腳印較深且有地面有拖帶痕跡,顯示其中一人負重較大,那是拖帶傷員造成的。
魏銘辰松了口氣,人只要在自然界行動就必然會留下痕跡,帶著一個傷員,他們走不遠。
他一招手,周邊十人立即圍攏上來,魏銘辰冷聲道:“留一個馬樁子,其他人隨我追,若遇險境用竹梢聯絡,非事關危機不要使用竹梢,那會顯露我們所處的方位。”眾人各自點點頭,幾道暗影一閃,消失在山坡密林之間。
徐桐蹲在地上劇烈的喘息著,他需要恢復一下體力,李百傾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顯得十分虛弱,這個半老頭子腹部被撕開的衣服包裹著,血不斷的滲出,染紅了包扎傷口的衣物。當小船突然擱淺那一刻,徐桐就知道今天不會輕易脫身,他撕開交領處的縫線,那里暗藏著一把短小的精鋼拳刺。他預料到對方會動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對方居然會在人數處并不占據優勢情況下率先發難,押船的漢子可能希望先解決一個對手,再與船夫聯手干掉剩下一個,李百傾的座位在船篷口,首當其沖挨了第一刀,隨即徐桐用左手格擋開大漢持刀的右手,用右臂肘部將對方的左手撐開,緊接著用拳刺猛戳大漢的頸靜脈,短小的拳刺無法進行劈砍,只能進行刺擊和劃動,但在幾乎只能曲臂盤肘的狹窄船篷內卻比大漢的短刀更為靈巧,只需要幾厘米的空間就可以進行反復攢刺,頸靜脈和頸動脈的大量出血讓大漢瞬間失去抵抗的力量,致命的打擊在剎那結束,只留下一片狼藉。
李百傾傷的并不重,徐桐按壓住他腹部的止血點,為他進行了簡易的包扎處理,兩人避開官道,快速躲入蘆葦蕩。徐桐又查看了下李百傾的傷情,撕裂傷,傷的不是很重,傷情似乎也沒有惡化,但快速行走時會牽扯腹部傷口開裂,會大幅減慢行走速度,這是個致命的難題。徐桐將自己的外套脫下,用短刀撕開外套,將夾層中五千比一的地圖、指南針和軟尺取出,比照自己來時路上的記錄,估測著自己的位置和方向,但顯然他的心算能力并不怎么樣,短暫的計算后他只搞明白了正確的方向。徐桐有些懊惱和挫敗感,但他沒有多少時間可供浪費,他不知道有沒有后續的追兵,但他必須考慮最壞的可能,他拔開水袋塞子,喝了一口遞給李百傾,待李百傾喝完,徐桐拿過短刀,一刀切開了水囊的底部,但卻并沒有水流出,這個特制的水囊內部由兩個獨立儲物空間構成,一個儲水,一個存放雜物。
徐桐從儲物囊中取出三個小竹筒,兩個小的比整裝紙包彈大些,大的也不過只有拇指、食指環繞粗細,徐桐將三個竹筒揣在懷中,站起身,看了眼李百傾,問道:“還行?”李百傾強笑一下,道:“還行。”徐桐點點頭,說道:“你先走。”李百傾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拄著一根樹枝站起,慢慢的向前走去。
帶著彩號難以快速脫離,無論是出于工作、道義還是其他,他都不能拋棄李百傾。他不是元老院訓練出來的精銳的隱秘戰士,隨時做好了為任務獻出生命的準備。他不光是一個人,也是代表著整個老李圍和下六村聯保。
他一旦在任務中死去,元老院在整個下六村的影響力都會遭到打擊。這對眼下的局勢來說是非常不利的。
但是帶著他又難以隱匿蹤跡,如果有追兵必然會尋蹤而至。他需要確認追兵是否存在。徐桐站起身尋找著合適的位置,他故意踩斷幾根藤蔓野草,留下一些行走的痕跡,然后用短刀在僅可一人通行的野路上挖了一個淺坑,將一個小竹筒豎直的埋了進去,竹筒大部分被埋入土中,外面只露出一小截,再用浮土和幾片落葉輕輕的覆蓋在上面,他左右看了看,見沒有破綻,才滿意的站起。必須啟程了,徐桐抬頭看了看天色,心里想道,今天肯定要在野外過夜了。
魏銘辰快步走著,他的前面有兩個人在探路,身后七人一個綴著一個緊緊跟隨,像一只長長的蜈蚣,魏銘辰感覺自己離獵物越來越近,嗜血的渴望讓他有些興奮。
打頭的刀客用刀身不斷撥打、劈砍四周的雜草,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前方,忽然,他感覺自己的腳被咯了一下,似乎是踩到了一塊小石子。被刀客踩到的竹筒往下一沉,竹筒內裝填的增強型黑火藥整裝彈伴隨刀客的體重一同下壓,用于將發射藥與火帽隔開的黃銅隔片繼續壓迫下層的火帽,將火帽猛然按壓在竹筒底部的凸臺上。為保證這種小型詭雷的擊發率,所使用的火帽比槍用火帽更加敏感,平時分離保管,使用時才擰開筒底裝填火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