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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節 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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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有望哪里知道箱子里裝得都是索命符,只想著晚上如何的聽戲飲宴,之后再把班子里的姑娘玩弄一番。他越想越快活,哪里還想得到其他,自顧自的在辦公室里抽煙看報紙――最近他對原本不太感興趣的《臨高時報》也來了興趣,要往上爬,還是要多學習才行。

  常青云卻沒有他那么愜意,他此刻額頭掌心都在出汗。活了四十多年,頭一回這么緊張――哪怕當年被髡賊活捉的瞬間,他也沒這么緊張,只是害怕而已。

  他一面指揮為劉有望的夜間“彩排”做準備,一面暗中掌控著營中的陰謀分子。

  三合嘴這里,這些日子或是內部發展,或是外面滲透,常青云直接控制的陰謀分子有五六十號人。據易浩然的意思,營地里還有其他人陰謀分子。這些人顯然是萬一他失敗之后的備份。

  劉有望在營地里的積攢的仇恨值已經很高,已經到了一點就著的地步。他們登高一呼,這營地便會大亂起來。但是只要外面的第三中隊沒有被牽制,暴動的成功性就很小。這就得看外面的人了。

  常青云對“外面的人”并無太大的信心,他在官場和軍中都待過,深知“配合”一事十分煩難。便是朝廷官軍,幾路共進,要在某日合計,都并非易事。稍有不慎,這配合便會落空。所以他不太敢信任“外面的接應”。

  按照目前的計劃,待到城里發出信號便先直接控制劉有望,隨后在將戲箱里的火藥引燃,引起了大火,隨即煽動起暴亂來。

  當然,這種暴亂如果沒有外面的武裝接應襲擾,第三中隊只要動作迅速,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撲滅。

  但是,這么一搞,三合嘴的騷亂必然會吸引住梧州城內的注意力,這么一來,城內的守軍便無暇他顧。可以讓入城的隊伍從容行事。

  實話說,常青云并不太擔心自己的安危,一旦暴亂發動起來,他腳底抹油,溜出去并非難事。真正難以脫逃的,反而是那些潛入城中的“義士”和易浩然。

  實話說,他對易浩然的情緒頗為復雜,原本對他硬把自己拖入這場陰謀一直心懷怨憤。如今他卻對這個“冬烘先生”有了肅然起敬的感覺--易先生不為名不為利,甚至亦不為朝廷,只是為了“名教”二字。

  這世上,純人難得。易浩然就是這樣的純人。他有預感,這位易師爺十有八九是不會活著離開梧州了。

  駱陽明回到家中,屁股還沒坐熱,家中諸人便都來訴說郝師爺被捕之事。眾人異口同聲:郝師爺是冤枉的,要他盡快設法把人給保出來。

  駱陽明也不便說破這郝師爺被捕就是自個的主意,只是安慰這幾天解元老事情太多,等過了明日,他得空了便去辦。

  李文升不放心,又道:“老爺!如今這梧州可是軍法當道,老爺還是明日去給衙門打個招呼。否則一到詔命下來,就要處決許多人,把郝師爺也給攪和進去――人沒了氣可沒法續上。”

  解邇仁入城之后,整肅城內秩序,追究放火和劫掠的亂兵歹人,在梧州城外的江灘上前前后后處決了數百人。這給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放心,最近沒有軍法審判。”駱陽明安慰他們道,“再說澳洲人也是講規矩的,就算是行軍法,也得過個手續不是?總不能直接推出去就砍頭…”

  “老爺這樣說,老朽就放心了。”李文升道。

  沒想到到了晚間就寢,溫蘊也抱怨道:“郝先生好好一個讀書人,半點壞事也沒干過。待大伙都好!怎么忽然就把他給抓了!沒天理的事情!”

  因為最近丁阿桃有月事在身,和他同寢的是溫蘊。

  駱陽明原本已經有些迷迷糊糊了,隨口應付道。

  “我都說了,這是澳洲人的決斷,我也沒法子。”駱陽明苦笑道,“你莫要緊張,不礙事。最多要讓郝先生在牢房里蹲幾日,絕不會讓他受罪…”

  “這朝廷的官司我知道,一入衙門深似害,便是清白無辜,也得蹲上個十天半月。他在牢里就算不吃苦,這立恒的書怎么辦…”

  “誰是立恒?”駱陽明聽到個陌生名字,困意一下沒有了,追問道。

  “就是郝先生收的學生――這些日子你多晚才回家,也難怪不知道。是蔣家小姐的兒子…”

  “蔣家小姐?!”駱陽明忽然想起來什么,“就是那個…秋嬋?!”

  “秋嬋?”溫蘊歪著頭想了想,“對對,就是她!太太說她是瑞錦堂綢緞鋪家的小姐,丈夫梧州破城的時候被亂兵殺死了,就留下這么個兒子。這郝先生是她娘家的親戚…”

  她這么一說,駱陽明隱隱約約的想起了什么,好像的確是聽老婆說過這事。他忽然脊背一冷:這蔣秋嬋不就在蔡蘭身邊當“伴婦”?!原本似乎是毫不相干的人,這下一下都被牽扯到了一起:郝冉-蔣秋嬋-蔡蘭…

  駱陽明并不知道趙豐田對蔡蘭的懷疑,但是郝冉這條線居然能牽扯到首長的“身邊人”!這立刻引起了他的職業警覺――這事怕是沒這么簡單。

  想到這里,他立刻批衣起床。點亮了油燈。

  小姑娘被他起床的動靜嚇了一跳,吃驚道:“老爺,怎么了?”

  “我有急事,要上衙門去!”駱陽明說道,“你且睡便是。”

  “老爺要出門,奴婢服侍您穿衣,再叫伙計跟著去…”溫蘊便要起身。

  “不用了,你在家里待著就好。”駱陽明囑咐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哥哥今晚睡在哪里?”

  “他和伙計們都睡在大南門那邊…”溫蘊摸不著頭腦,“明天有活干。老爺要找他?”

  “不找他。”駱陽明道,“你先睡就是。不要等我了。”

  駱陽明換了衣服,從店鋪門口叫了個伙計跟著。急急忙忙往市政府趕去。雖然梧州執行宵禁,但是他有特別通行證,一路暢通來到了市政府,見到了趙豐田。

  趙豐田聽了他的話,呼啦一下從桌子后面站了起來,神情激動道:“怪不得!”

  “什么怪不得?”

  “這事我一直覺得奇怪,原來如此!”趙豐田當即把自己查找外調函的經過說了一遍,“…難怪外調函會不明不白的失蹤了!原本這件事最大的嫌疑犯就是蔡蘭!只有她才能接觸到首長的文書,現在,有了你這條線索,他們之間的關系就被串起來了!”

  “蔡蘭也可能是無辜的。蔣秋嬋的嫌疑更大!”駱陽明道,“別忘記,她可一直在蔡蘭身邊,真要動腦筋,也不是不可能。”

  “看來這事情不簡單。”趙豐田說,“外調函是誰毀掉的現在還不好說,但是郝染和她們有聯系是肯定的了。看來這郝先生是大魚…”

  “肯定是!否則蔡蘭或者蔣秋嬋怎么會冒這么大的險去救他?!”駱陽明道,“我看,今晚就得提審他!”

  “也不用這么著急。”趙豐田看著眼睛里有血絲的駱陽明,勸道,“他人都被抓到了,還能撲騰到哪去?我這就關照鄭二根,把他單獨關押起來。”

  說罷當即叫來一個歸化民工作人員,要他去通知鄭二根:“不但要單獨關押,還要派人盯著他,防備他自殺!”

  “其他事你也別著急,這幾天大家都忙得夠嗆。鄭二根手下也沒什么幾個管用的人,還不得他自己去辦?說起來這事不簡單,里面牽扯到的人還不少…”

  “還有誰…”

  “還有推薦蔣秋嬋到蔡蘭身邊的笪掌柜――也得查一查。要是有瓜葛,不妨辦個大案子。”趙豐田說,“這幫子老爺一個個拿喬作勢,不給他們點顏色是不成了。”他又寬慰駱陽明道:“這案子等明天卸完貨慢慢料理就是。蔡蘭和蔣秋嬋也在我們的控制之下,跑不了,到時候并案審理就是。”

  駱陽明覺得他說得有理,說到底也就是一個書生加兩個弱女子,能有什么作為?況且都已經被控制住。除非有三頭六臂,否則也鬧不出什么名堂來。不過作為情報人員的警覺性讓他又想了想,說;

  “我建議還是立刻提審。這個姓郝的師爺長期潛伏在城里,又不惜讓蔡蘭毀掉外調函,說明他躲在城里是有目的的,并不是簡單的躲避或者搞情報之類。馬上就有大批的糧食運來,要提防敵人有什么陰謀…”

  趙豐田略一思索,道:“你說得有道理,我這就叫鄭二根去提審他!”

  易浩然原本已經在打盹了,忽然卻被開牢門的聲音驚醒。外面看守叫道:

  “郝冉!郝冉!”

  易浩然起身道:“學生在此。”

  “出來!”

  易浩然從容邁步而出,問道:“不知差哥有什么吩咐。”

  “給你換個地方。”看守說,“隨我來!”

  易浩然心里一緊,他瞬間明白,澳洲人已經知道釣到了大魚,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從容說道:“請差哥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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