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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七節 佛山鎮

  四先生卻正色道:“我朝北逐韃虜南驅倭寇,幾年前奢安之亂禍及三省,亦已平定。頂點23我朝享國近三百年,幅員萬里、生民兆億,焉知不會再降下新建伯、戚南塘?待朝廷騰出手來,十萬天兵一至,區區髡賊立成糜粉。如今我等做的,便是擎天之功!不過你所說多想著些,也有道理,不知有何高見?”

  茍二笑道:“大明若能復振,那自然阿彌陀佛,吾等亦有面目去見祖宗,這國仇家恨我也不想再說了。若是我自己來辦,安排好了盡他們去玩鬧,自個兒找個由頭云游去便罷;咱們關起門說話,如今也只有你見過我,只要你無事我便無事,所以第一要緊就是你能走掉,我安然禪坐即可。你不如待在城中郝員外鋪子那條街上,做個游貨郎,只管聽風看色,一應雜事都托給他們自理,這頭一個好處是見事迅捷,這二一個好處是人少事少、遇事就走,余下的,消息交給他們,自去安排就是。”

  又尋思一番說“到時候我若不能前去,也想辦法遞你個消息,著一個小僧在那條街上化緣,早晚背個紋著大壽桃的褡褳,你警醒些。”

  十月的佛山,天氣漸漸涼爽了下來。今年夏季的雨水很多,臺風也有過兩場,幸而都不太大,本地的大戶們頗出了些錢米,在澳洲人的組織下協力賑濟百姓。佛山本是工商大埠,四方財富匯聚之地,錢不缺,民生一直不錯,澇災風災,波瀾不驚地過去了。

  隨著兩廣明軍主力的覆滅,廣西主要城市的光復。兩廣地區地大規模戰事已經告一段落。坊間有傳聞,澳洲人和朝廷都有意和平,暗中也有接觸,只是不知最終的和平將是個什么形式。不過,這和林銘沒什么關系。他和那些態度曖昧、最多不過遣些旁支、同宗子弟報考“公務員”支應了事的大戶們不同,就算不提以前當細作的事,大軍一至,他就轉到“地上”公開投了元老院、受了“偽職”,早便下不去船了。

  身為佛山副鎮長的林銘自然把士紳們的心思看得清清楚楚,不過是首鼠兩端,打著“維持地方”的旗號和澳洲人合作、以觀風向罷了。迄今為止,“合作”還算愉快。特別是近來的剿匪,以原“忠義營”鄉勇為主的新編成的國民軍佛山第2中隊積極參戰,立下了不少功勞。大戶們又送糧送衣犒軍,演了一出魚水情深。

  這幾個月,廣東大區開始了“第二期治安整肅作戰”,經過1635年整年的“治安整肅”之后,廣東的治安狀況已有大幅度好轉,特別是幾條重要水道上的治安狀況有了特別明顯的改善,1636年元月起,從廣州到梧州的西江水道航運除少數特殊船只和貨物之外,一般航運已近撤銷護航隊體制。民船可以自由航行。不過元老院對治安結果并不算太滿意,因為地方警政建設相對滯后,所以又從1636年的九月起,開始執行“第二期”。這次整肅,珠三角地區自然是重中之重。

  實際經過第一期的整肅作戰,至少在廣州周邊地區已近不存在成股的土匪和“敵對勢力”,所以第二期的重點便放在了各種有礙政權下沉的灰色勢力上。

  盡管廣州城作為首府已經布有重兵,按理說已是地地道道的“治安區”了,可是還是調來了一個營的伏波軍,犁庭掃穴地蕩平了整個周邊。聽說這個營的番號是“伏波軍臨高警備第2營”——放在明國大約就是京營禁軍一類的部隊了。

  林銘心中對此有幾分意外,他知道伏波軍是元老院的官兵,更別說警備營了。元老院征服整個兩廣、活捉了熊文燦也沒用多少部隊。這里離廣州不過幾十里路,另一側的三水兵站作為后勤補給基地,防守亦是嚴密。光每日從西江上經過的軍船巡艇就不知凡幾,前調的后送的隊伍、軍官和通訊兵更是川流不息。小小的佛山有必要這樣大費周章么?他遠遠望到過這支部隊幾次,單從軍容和裝備上,就看得出是一支非同一般的精銳,鎮上四處張貼的剿匪戰績通報也證實了這一點。

  履職快兩年了,林銘的工作始終平平淡淡。劉四作為鎮長抓總體工作,林銘主要負責與當地士紳們聯絡,下情上傳,上情下達,元老院沒提過什么太為難的要求,士紳們也總是盡可能給足元老院面子。賑災、剿匪,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建設、派丁,積極配合、說一不二;籌糧、征稅,自動自覺、全額繳足;興工、興商,更是各行各業各司其職。大家一團和氣。新稅法雖然還沒有刮到這里,但是機靈的工商業主已近照著廣州的法子開始自己整改起來。

  林銘聽聞廣州那邊大刀闊斧地搞了許多名堂,先是滿城挖坑、清理違建,然后又接連搞了幾樁大案,什么拐賣案、巫蠱案、逃稅案,現在老鴇龜公規規矩矩,城狐社鼠一掃而空,商人大戶戰戰兢兢。去辦事的時候,發現街面為之一肅,竟有些當年在臨高東門市見過的風范了。最近的大新聞是在大世界辦得集體婚禮,全佛山的街頭巷尾嘆著元老院為妓女辦集體婚禮的風光和豪奢——自然也少不得議論格子裙俱樂部的演出。

  相比之下,這里從“和平解放”到現在,幾乎沒什么變化。道路做了清理整治,一些臨街人家的墻壁上刷了標語,無非是澳宋很好打倒偽明一類的話。廣州那邊鬧瘟疫的時候,劉四專門讓人用氣味刺鼻的“凈水”潑街,并宣講“衛生”知識,各家大小作坊爐戶也歇業了一陣。最后,便是五斗口都司署蓋了幾棟新樓。其它還是照舊。

  當然,佛山的市面也恢復了不少,一方面軍需刺激了本地的鋼鐵生產冶煉,另一方面四鄉的平靖也重新激活了這里的商業貿易。一切都那么正常。只是,林銘心里卻隱隱有著不安。他知道元老院在臨高還立足未穩的時候就很重視佛山,多次派人來這里貿易、招工。

  眼下的情形,不像是元老院的風格。

  他一面胡思亂想,一面走向鎮政府——也就是過去的五斗口都司署。這里前兩個月由海南派來的施工隊修了好幾棟式樣各異的建筑,最近才剛剛完工。鎮政府的工作人員不多,包括本地新招募的公務員、警察,一共不過20多個人,在原先的都司署衙門里辦公綽綽有余,林銘看不出有何必要大興土木。

  到了院子門口,林銘習慣性地邁步進去,旁邊突然傳來一聲大喝:“證件!”

  他嚇了一跳。作為副鎮長,這里沒人不認識他,往常他都是朝崗哨點點頭就直接進去了。林銘看了一眼衛兵,發現并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名國民軍士兵:不但軍容嚴整,裝備精良,只是站在那里,就傳來一絲有如實質的壓迫感。林銘只看精氣神就能斷定他決不是國民軍,更別說手中那刺刀锃亮的霍爾式步槍了。

  他是個精明人,轉念就明白必有緣由,甚至能猜出幾種,于是便客客氣氣地掏出自己的工作證遞給衛兵,解釋說自己是本鎮的副鎮長。

  衛兵核對了證件,敬了個禮,示意他可以通行。林銘走進院子,發現新建的幾棟建筑前果然停了好幾輛馬車。

  “林副鎮長,就等你了,一起上樓吧。”在樓下等得不耐的是鎮長劉四和國民軍佛山第一中隊的中隊長曹清。門口設了雙重警衛,越發顯得氣氛凝重。

  再次驗明證件,他們被一名警衛領上了樓。這是林銘第一次進入這棟樓,他注意到建筑的墻壁很厚,窗子較少且不大,外有鐵欄,室內光線略顯不足。走廊很寬敞,但整體結構卻有些復雜、繞來繞去的,兩翼亦不對稱。

  跟著警衛走進一間大會議室,里面已經有不少人,林銘掃了一眼,發現居然大都是元老。他吃了一驚,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同一場合看到這么多的元老。他認出里面有在廣州開大會時遠遠見過的劉市長,有來佛山視察過、廣州警察局的慕局長,有以前共同做過參謀旅行、現任三水兵站站長的索普上校,有前段時間剿匪功勛卓著的警備第2營葉營長,有兩廣戰役前似乎就在某個場合見過一面的鄭元老。不認識的元老就更多了,足有近20人,他發現其中的好幾位極為年輕、似乎只有十幾歲的樣子。

  還來不及多想,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到坐在正中的陌生元老身上——連劉市長都屈居次席。林銘不敢一直盯著那位首長,瞥開視線,看到頂頭上司、南海區區長侯聞詠也在,悶悶地坐在角落里翻看著手中的小筆記本,便和劉四二人輕手輕腳地走過去,打了個招呼在旁邊的最末席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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