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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節 狂想

  這么一說,解邇仁總算有些信心了。當下命令讓大隊進,分駐各城門和城內外要地。錢多的民兵隊已無必要存在,就地解散。原來的伏波軍官兵歸建,民兵們,愿意回家的發給遣散費回家,愿意繼續當兵的,暫時編成一個補充中隊,隸屬國民軍梧州大隊指揮。

  解邇仁一盤點手中的兵力:正規軍一個連隊,國民軍一個大隊又一個補充中隊,足有五百多人,雖然不能算兵強馬壯,到底也不是一開始那種膽顫心驚的“裸奔”狀態了。

  心情一旦放松,便想起了關在土地祠里的女刺客。當下關照,晚上要“審問”。

  他嫌棄趙豐田啰嗦,便換了一個秘書。這位新的秘書雖然是男的,卻善解人意的多。聽領導命令,當下臉上浮現出“心領神會”的猥瑣笑容,表示自己一定把事“辦妥”。

  其實解邇仁本人暫時還沒什么猥瑣的想法。他覺得自己要干的事情太多了。

  前些日子都是為了安全問題擔驚受怕,現在來了一個大隊的國民軍,城外還有一個營的伏波軍在活動,雖然算不上“固若金湯”,也不至于“危如累卵”了。他過去考慮的一些政策什么的也可以落實下去了。

  要做的事情還真不少呀…解邇仁從口袋里掏出筆記本來。

  “這么說,梧州有機會做他一票?”胡爛眼迫不及待的說道。

  “有。”茍循禮點頭,“眼下是個好機會。”

  這對把兄弟說話的地方,就在梧州城東不遠的連綿山地里的一座簡陋山寨里。這一帶瑤漢雜居,距離府城雖然不遠,官府沒多大的影響力,是個誰拳頭大誰就有理的地方。土匪們基本不用擔心官府的圍剿。

  不過土匪們的日子并不好混:這里不僅漢瑤村寨犬牙交錯,因為瑤民暴動的關系,官府多次從廣西征調狼兵來“鎮瑤”,期間又有狼僮的寨子。所有的村莊都是以山寨的形式存在的,每寨必有團丁鄉勇。各個村寨因為爭地、爭水、爭林等等各種各樣的原因不時有沖突械斗。

  這種氛圍下的村寨,基本上都是戒備森嚴,百姓械斗經驗豐富。土匪不論是搶掠還是拉票都十分不容易。有時候還會被“肥羊”反殺。即使“撈偏門”也十分不易。

  要不是有西江這條航運繁忙的黃金水道,茍循禮肚子里的鬼花樣又多,時不時的總能發個財,根本就養不活這寨子里的二百多號人。

  對胡爛眼來說,他對“報仇”或者“朝廷”都不感興趣,雖然髡賊殺了他不少兄弟,可是他也沒打算去雞蛋碰石頭。唯一能吸引他跟著把兄弟干下去的道理,還是為了個“財”字。

  當初他們困居廣東的時候,一度被石翁所招攬,要他們去臨高的瑤區接應“俠客”們。雖說后來因為各路好漢紛紛被抓被殺,事雖然沒辦成,胡爛眼對茍二這個把兄弟算是另眼相看了――能給朝廷大員效勞,這可不是一般的綠林好漢能巴結的上。

  別看綠林草莽平日里自我標榜“不怕官”,實際“招安當官”的思想是相當濃重的。胡爛眼能這幾年一直跟著茍二搏命,一來是無可奈何,二也是茍二數次為官府招攬,他總抱著某種幻想――說不定能發達呢。

  如果乘著這個機會在梧州撈一票,不管朝廷敘不敘功,起碼一次撈上幾年的花用是夠了,鬧得好,一輩子的錢都掙下了――大不了不干這行,到江南這個富貴溫柔鄉去混過下半輩子。也省得再在這破舊潮濕的山寨里混日子。

  “我打聽的明白,城里的假髡不過二百人,連著他們收編的衙役,臨時編的民兵隊,攏共也不過五百人。”茍循禮和易浩然會面回來之后,愈發覺得這次冒險有戲――易浩然不但對髡情非常熟悉,而且對髡賊有仇恨之心,請他當領路人去疏通官府十拿九穩。不過,這位師爺也提出了一個問題:既然要去關說熊文燦,這面總得拿出個具體方略來,這樣熊大人才能考慮支援的問題。

  “二弟,不是我說你,髡賊的戰力可遠在我們之上。”胡爛眼道,“這幾年咱們兄弟可沒少在他們身上吃虧!你說他們假髡不過二百人,我們這山寨,滿打滿算也有二百號兄弟――有一半還得臨時去家里召集!就是破個寨子都費勁,帶著這么幾個人去梧州,豈不是羊入虎口?熊督不出兵的話,我看懸的很!”

  “指望熊督出兵,那是靠不住的。”茍循禮搖頭道,“這就好比做生意,我們不拿出點干貨來,熊督憑什么相信我們?”

  “這倒也是…”胡爛眼有些失望,“那還有什么好說的?”

  “過去,咱們想請熊督出兵,那是做夢――不過如今他已是危如累卵,只要咱們拿出一點小小的功績來。能讓他在朝廷面前諱過飾非,他就一定會拿出大本錢來!”

  胡爛眼“騰”的起身在茅茨土階的“聚義廳”上來回走了幾步,似乎有些興奮,反問道:“你說說,怎么辦?”

  “眼下這西江兩岸,瑤亂已起,髡賊自顧不暇――我聽城里的眼線說了,髡賊原本在梧州要放置重兵的,十幾天前突然接到消息倉皇撤走,只在城西洗馬灘的校場留了千把人…”

  “兄弟,你這是坑死人不償命啊,”胡爛眼連連搖頭,有些心驚肉跳,“這洗馬灘距離梧州不過五六里路,稍有風吹草動就能出援梧州。咱們這點人還不夠他們塞牙縫的!使不得,使不得!”

  “你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茍循禮這次去梧州,打聽到不少消息,“洗馬灘的髡賊又不是天天在那里――整個梧州府可不僅僅是一個蒼梧縣!前些日子便開出去收降梧州的各屬縣,如今大多不在那里。”

  “可是他們還要回來…”

  “若是他們回不來呢?”

  “?”胡爛眼瞪大了眼睛,“你有什么妙計?”

  “妙計?我是沒有,不過眼下的情勢倒是可以一用。”

  所謂的情勢胡爛眼是知道的,那就是“瑤亂”的消息已經傳到了本地。

  廣東的瑤族分布,在明代已經大幅度收縮,主要聚集區位于了粵北:連州、英德、乳源、陽山等州縣,但是在梧州、肇慶等西江沿岸山地里依然有大量的瑤民寨峒。還曾經圍攻過梧州,甚至一度突入城中,抓走了數名朝廷官員。

  雖然幾任經略來此“鎮瑤”,基本壓制住了梧州周邊的瑤民,但是周邊山區瑤民的力量依然非常大。幾百年來和官府、漢族村落的沖突不斷,彼此的結仇很深。

  連山等地的“八排二十四沖”開始暴動的消息,也由人傳遞到了本地:這里距離連山縣不過三百多里。胡爛眼知道:連山等地的暴動瑤民正在本地串聯,鼓動瑤民起來呼應。

  “你是說聯合瑤人么?”胡爛眼連連搖頭,“這可不好辦啊!這幫土舍、土官,哪個是好相與的!再說了,咱們拿什么說動他們?”

  “有梧州這么大一個魚餌,他們會不動心么?”茍循禮冷笑道。

  “話是不錯,可是…”胡爛眼看著他。他們和黎民素無來往,平日里雖是井水不犯河水,時不時的也會暴發沖突,要說深仇大恨是沒有,但是交情也談不上。難不成這位兄弟要自己去游說土舍?雖然瑤民寨峒不是龍潭虎穴,但是這個節骨眼上去游說,保不準會被瑤人當成奸細給殺了。

  這個把兄弟胡爛眼是知道的:要說足智多謀,那還勉強算得上,說敢以身犯險,深入虎穴,那可就談不上了。

  茍循禮見他疑惑,笑道:“兄長莫要疑惑!我自有計較。”

  茍循禮的謀劃很簡單:盡量煽動瑤民暴動,造成混亂局面。

  “連州的瑤民一直派人到本地來勾連,我看不用我們煽動,他們也會起來造反。”茍循禮說道,“一旦瑤民造反作亂,必然要下山攻打村寨,髡賊新近得了梧州,照他們的脾氣,剿匪安定地方是首要之務,所以這髡賊的主任必然會出兵平瑤。這千把人的大軍,即要防備明軍從廣西過來,又要四處鎮撫,哪里還顧得上梧州城?”

  “髡賊極是厲害,我看這瑤民也抵擋不了多久…”胡爛眼說話的時候心有余悸,當初被髡賊小部隊追剿,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閉眼睡覺的功夫都沒有亡命往事還歷歷在目。

  “只要能有個十天半月的空檔,我們便有機會。”

  “什么機會?”

  “偷襲梧州。”

  胡爛眼這下下巴都快合不上了,心想這把兄弟是不是失心瘋了。梧州可是一座堂堂的府城!別說自己就這點人馬,就算是不可一世的髡賊,也是好幾千人圍著,又用大炮轟了幾天才把梧州打下來的。

  “兄弟…”他有些結巴起來了,“這事…不靠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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