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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四節 除舊布新(十七)

  鼠疫最常見的類型包括輕型鼠疫、腺鼠疫、肺鼠疫和敗血癥型鼠疫,后兩種都是十分兇險的類型。目前多數觀點認為,歐洲的黑死病大流行和清末民初的中國鼠疫大流行就以這兩種為主。

  由于中國史籍上對傳染病的記載十分籠統,僅僅冠之以“瘟疫”、“大疫”,對具體的病程、癥狀記載甚少,因而讓不少人產生了中國古代沒有烈性傳染病的印象。就是元老院里,也有不少元老也認為“骯臟的歐洲人才會得鼠疫”或者“中國人極少得傳染病”。

  衛生口當然不相信這種“人種/文明優越論”:既然是人,都會受到疾病的侵襲。關于鼠疫和霍亂這兩個舊時空的甲級傳染病,他們是做過專門的調研,翻閱了大量的史料和研究資料。大致確定17世紀在中國尚未有“真正的”霍亂,即古典霍亂的傳播――這種病在19世紀以前是印度和孟加拉的地方病,一直到19世紀初才由英國商人傳入廣州的。傳統中醫學中提及的“霍亂”多為各種腸胃傳染病的統稱。

  至于鼠疫,明末也曾經有鼠疫的大爆發。不過,研究認為這場鼠疫僅限于北方,尤其是在山西、河北一帶,在南方,兩廣一帶,并未發生過鼠疫傳染病。

  為什么現在突然有了呢?劉三和林默天都陷入了沉思。D日以來,他們的施政多多少少都依賴于大圖書館提供的歷史資料作為參考――也的確起了很大的作用。然而,眼下的局面卻說明元老院這只蝴蝶,掀起的風暴越來越猛烈,歷史已經開始漸漸脫離大圖書館的預測了。

  “我看,問題很有可能出現在皮革貿易上。”劉三說。

  廣東攻略開始前,為了軍需之用,外貿部門集中大規模購買了一大批粗皮,主要滿足制作皮鞋、皮帶、頭盔懸掛等軍需之用,另外,也給派往北方的部隊和航海人員制作了皮帽、皮背心、皮襖之類的御寒服裝。

  這些采購大多是通過代理商進行的,極大地刺激了相關的貿易。然而粗皮價格低廉,海南島除了元老院的軍用和工業用之外之外民間需求極為有限。

  原本明代并不太看重服用皮草,著名的嚴嵩的抄家清單《天水冰山錄》里,皮貨寥寥無幾。但這并不代表沒有這樣的需求。后金與明的走私貿易中,出口的最大宗貨物是人參,其次便是皮毛了。由于小冰河期偏低的氣溫和紫明樓引領的時尚潮流,以貂皮、水獺等貴重皮草開始在廣東富戶中成為一種時髦的選擇。。

  而外貿公司為了“出口創匯”將將現代鞣革法加工過后的貂皮等高級毛皮向荷蘭人和英國人銷售后,廣州的皮毛出口貿易興旺起來。巨大的利潤吸引了許多商販參與到皮毛貿易里來。

  盡管元老院與清的貿易中是嚴格限制貂、水獺、旱獺等鼬科野獸毛皮的輸入:不但輸入數量有限制而且都需要經過的檢疫――怕的就是鼠疫傳播。但是以廣州當前的局面,根本做不到對全部流入商品進行嚴格的衛生檢疫。皮草的高利潤又使得商人們鋌而走險的進入遼東貿易,很多未經檢疫的毛皮直接或間接進入了廣州的市場。

  熙攘擁擠的流動人口,粗陋糟糕的住建條件,尚且落后的衛生意識,薄弱的基層組織…廣州的公共衛生系統以現代人的視角來看簡直漏的像篩子一樣,一場沒有發生于舊位面的鼠疫疫情正趁機悄悄地在廣東攻城略地。

  “皮毛只是一個原因,如果是皮毛,發病就應該從相關從業人員中開始。”林默天表示異議,“第一個發病者不應該是乞丐。他是跳蚤傳染的受害者,畢竟這個群體中有跳蚤寄生是一種常態。”

  “這事情可就復雜了。”劉三有些煩躁不安,

  林默天說:“我們要立刻采取措施。”

  廣州目前出現的腺鼠疫相對來說傳染性還沒有那么強,但是如果不加干預,腺鼠疫是可以轉化為肺鼠疫和敗血癥鼠疫的。如果肺鼠疫和敗血癥型鼠疫爆發,后果不堪設想。所以劉三很認同林默天的說法,誰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爆發真正的大型疫情。

  據說李自成會那么快的敗亡,和進入北京的時候軍隊感染了鼠疫有莫大關系。如果他們不能很快的阻止疫情,他們很可能就會步李自成的后塵,在疾病的侵襲下不得不狼狽退出廣州,回海南島去繼續蟄伏――要是更不走運些,鼠疫在海南島爆發,那么他們的一切理想和野心,縱然不至于毀滅也得推遲許多年才能實現。

  “尸體現在在哪里,接觸者呢?”

  “就地焚燒,不過我已經派人提取了血液。已經下令封閉碼頭,”劉三吐出一口氣,“所有的接觸者都被隔離了。”

  兩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半晌,林默天打開抽屜,從里面取出一份文件來,略略瀏覽,又在上面添了幾句話。

  “這是我的申請書。”林默天很嚴肅地站起身來,雙手把那份文件輕輕遞過來,“大宋澳洲行在元老林默天鄭重向元老院申請,請任命我為廣州特別市防疫小組組長,負責抗擊鼠疫疫情!”

  劉三瞬間被茶嗆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來。

  林默天卻很淡定,依然是謙和地把那份申請書遞上前來。

  “你知道你要干的是什么事嗎?”劉三咳嗽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雖然知道林默天此人不是什么“本分人”,這種請求還是讓他大吃了一驚,忍不住睜大眼睛,冒出句粗話:“這不是你吃特供餐或者用消毒水就能解決的問題!這他媽是鼠疫啊!”

  有那么一瞬間,劉三以為自己看到了林默天臉上似乎露出了一個“你一個中醫都能懂的事我科班出身的豈會不懂”的嘲諷眼神,但隨后他認為自己也許是看錯了,因為當他仔細打量著林默天的時候,看到的還是那一副謙和冷漠的表情。

  目前元老院并沒有足夠安全有效的疫苗和治療手段,和消化道傳染病不同,鼠疫是可以通過跳蚤和飛沫傳播的,即便是作為防疫工作的高級領導,也免不了要深入疫區一線,甚至和患者直接接觸,風險之大不言而喻。而能夠通過飛沫傳播的鼠疫,已經是可怕的肺型,一旦沾上可能連逃的機會都沒有。雖然他們現在還有對付鼠疫的抗生素的儲備,但這里畢竟是醫療條件原始的明末,遠不能保證一名重癥鼠疫患者的生命安全――即便這名是一位元老。

  “劉大夫,您也很清楚我們目前在廣州的衛生局面,咱們都是元老,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次疫情應該說也在您的預料之中,爆發不過是個時間問題。至于我自己,只要是為了元老院的大業,自然是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所謂茍利國…”林默天兩句詩還沒吟完,看到劉三的表情,立即打住了剩下的部分,“呃,總之,我不是突發奇想或者心血來潮。”

  “你對疫情清楚嗎?”劉三問道,隨后想到這簡直是一句廢話,那份報告還在那里擺著呢,以林默天的性格,想來近幾日的疫情匯報他也沒少看,不然不至于冒冒失失就提出要負責這方面的工作。

  “目前廣州有沒有鼠疫還沒有定論。這是其一;其次,就目前掌握的情況看,即使是鼠疫也是以腺鼠疫為主,傳染性還沒有那么可怕。”林默天努力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如果發展成遍地都是肺鼠疫和敗血癥型鼠疫的程度,咱們就算是大羅金仙也躲不過――更進一步說,萬一搞出來一場鼠疫大流行,誰也跑不了,我們好不容易開創的廣州局面就會一觸即潰。”

  劉三無語地看著林默天,…這算得上用繩命在博取前途了。

  就算不提元老之間即使沒有同袍之情也算兔死狐悲的情誼,萬一老林領了便當,他作為廣州衛生口的最高領導回去也落不了好。沉默了半晌,他接過那份申請書說:“我會把申請交給組織的。”

  這事不能自己決定,必須提交元老院:領導總是英明的,就算領導不英明,至少比他更合適背鍋。

  回程的路上,劉三還在想,林默天和他這種人還是不一樣的。所謂“人是一切社會關系的總和”,只身穿越到這個世道來幾乎就是舍棄了自己作為一個社會人的一切。能夠舍家別業主動要求穿越到這個亂世的人,心底里多少都藏著點亡命之徒的種子,這股為了前程不要命的勁頭讓他想到了從招降諸彩老起家的林佰光…巧了,這家伙和林佰光還是本家。

  送走劉三之后,林默天平復了一下心情,打開筆記本,開始往一張公文稿紙上謄寫。從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和涂改痕跡來看,這份文件他思考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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