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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節 拷問

  練霓裳當初因為家庭變故,幾乎淪落風塵,因為對老鴇之類極為憎惡。明明審訊科里有受過現代審訊技巧培訓的歸化民警員,她卻偏偏點了解布遼等幾個過去留用的皂班衙役――都是心狠手辣的用刑老手過來訊問――關鍵是還要殺殺老鴇的威風,打破她們在妓院中有“生殺予奪”大權的心理優勢,否則妓女心有顧慮,難以打開突破口。

  解布遼見練科長點自己的名,緊著巴結還來不及,何況這韓喬姐當初得罪過他,這種堂而皇之公報私仇的機會豈能放過。練霓裳也不怎么懂審訊,就由解布遼安排,她問過幾句姓名年齡之類的話,解布遼便帶著下手上去,二話不說先將韓喬姐衣裙剝下,赤條條如捆豬一般捆在長凳上,篾條編得小板浸了涼水,上來便是四十小板。

  解布遼這種公人都是家傳的手藝,下手輕重都在收放自如,從前他年輕的時候曾經院里一個“媽姐”相好,這媽姐過去亦是院中的老舉,年歲漸長生意不好,便淪為仆役。解布遼原有意花幾個錢給她贖身。沒曾想韓喬姐獅子大開口,非三百兩銀子不辦。這事就黃了。后來媽姐病死,解布遼一直耿耿于懷。

  所以這會下手即重又狠。可憐韓喬姐平日里錦衣玉食,養尊處優,當老舉的時候又是紅倌人,沒吃過太大的苦頭,這頓小板直打得她魂飛魄散,連“救命”二字都叫了出來。

  眾老舉、豆粉水、媽姐一干人都聚在廳下,見平日里威風八面,說一不二的老鴇被打得皮開肉綻,赤條條入條快要涸死的魚一般在長凳上打挺慘叫,心里不由得暗暗稱快。那些韓喬姐平日里的親信:慕云、黃相等一干人,則面色慘白,幾欲暈倒。

  練霓裳卻暗暗詫異,她原還擔心這些舊公人因為過去錯綜復雜的社會關系會對韓喬姐這樣的老鴇手下留情,可也沒想到這前公差居然如此的賣力。從韓喬姐聲嘶力竭的呼疼和求饒和她不顧繩索捆綁的拼命掙扎來看,解布遼別說放水,還加了料。

  四十板打完,韓喬姐已經是幽幽然只剩一口氣了,屁股和大腿如發面饅頭一般腫起數指高,淤青發黑。

  練霓裳皺眉道:“你怎得打這許重?打得這般模樣,再拷問的時候又如何用刑?”

  解布遼哈了哈腰,畢恭畢敬道:“科長您老有所不知,這班老鴇龜奴最是刁惡,這一上來不打掉他們的威風,決不會老實。再說您老是個女子,那老鴇必存了懈怠輕視之心。所以小的給她點苦頭嘗嘗,所謂官不威,爪牙威!”

  練霓裳搖頭道:“雖說如此,接下來又如何用刑?”

  解布遼笑道:“這有何難?若要行杖,小的先幾板子給她屁股上開個花,讓她雙股的淤血先散了,行杖行鞭,再打個四五十也不會出人命,最多留個板花下來――她一個老舉出身的鴇子,還能在乎這個?若是科長垂憐她,小的這里有鐵鏈,先叫她跪上去回話,再不老實,套上拶指,先拉上一把,任她是鐵人也得開口!”

  他說得此氣閑神定,讓剛剛回過神來的韓喬姐聽得肝膽俱裂,顧不得雙股如火燒火燎一般忙叫道:“奴婢愿招啊,求老爺饒刑!”

  練霓裳掃了一眼下面跪著的韓喬姐的大小親信們,一個個面色慘白,腦袋縮得恨不能掉到脖腔里。老舉們則一個個探頭張望,開始交頭接耳的說話,有得甚至露出了些許笑意。

  這板子打得有效果,練霓裳心想。

  因為接下來要問的事情牽扯到案件,練霓裳不得不放棄“公審”這個戲碼――好在今天這次事情一出,訪春院就是整頓風俗業中的反面“典型”,到時候怎么料理韓喬姐都不在話下。

  審訊的重點是訪春院與梁公子之間的關系。韓喬姐原不敢說,只說是因為月婉的關系,梁家對訪春院有所照顧。這話在練霓裳看來倒也算合情合理,只是這話能糊弄外來的歸化民干部,卻糊弄不了本地土著。解布遼知道她家與梁家素有淵源,便說韓喬姐不老實,用蘸水的牛皮鞭子又抽了幾鞭。

  這幾鞭抽得原就淤腫不堪的屁股頓時皮開肉綻,差點叫韓喬姐靈魂出竅,殺豬似的嚎著叫饒命。滿院人都聽得打冷戰。

  “你叫姚嫂拷打女子,逼良為娼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要受這罪?”練霓裳平日里很嚴肅,感情少露于表,此時卻覺得心中痛快,調侃起韓喬姐起來。

  “都是奴婢該死,奴婢愿招啊。求老爺饒刑啊――”

  韓喬姐哭哭啼啼,再也不敢隱瞞,招認說梁家的確是訪春院的后臺之一。之所以說之一,那是因為梁家對家聲看得很重,不愿直接為娼家撐腰。平日里若有什么結交官府、縉紳的事情,都是由鐘家出面。

  鐘家在廣州城里,勉強亦可算是縉紳一流。這家的家主鐘艾教鐘老爺祖上原是鄉下的地主,祖父進城經商發了橫財。子弟念書,出了幾個秀才,算是衣冠中人了。鐘艾教自己考了個秀才,一直考不中舉人,到了四十多歲干脆捐了個監生。鐘老爺家里有錢,又和文闌書院的掌事莫容新結了兒女親家,混上了文瀾書院的院董之職,堂而皇之的也混入了“縉紳”之列了。

  鐘老爺這種縉紳和梁家自不能相比,不過正因為他們出身低微,多少還有點破靴黨的做派,許多事情正經縉紳不屑不能去做得,正好叫他們去出頭。有一回梁家老爺子的小妾過生日,鐘艾教鉆營了她身邊的一個丫鬟,讓自家太太與梁老爺的姨太太拜了姐妹,搭上了梁家這條線。

  除此之外韓喬姐就所知不多了。韓喬姐和鐘家的女眷走動很勤,和梁家的女眷卻完全搭不上關系。不過,訪春院過去有幾次遇到為難事,都是通過鐘家通過梁府的勢力解決的。梁存厚梳攏月婉也是鐘家在其中穿針引線。

  “梁存厚號稱素來不近女色,為何要梳攏月婉?”練霓裳問道。

  韓喬姐齜牙咧嘴,忍著痛道:“男人哪有不好女色的。只不過他家規矩大,不許隨意勾連行院女子,若不是給他家為妾為婢,也得賣絕了身子在他家做家伎――梁家自家便蓄有戲班子。當初鐘老爺說梁公子要梳攏月婉,奴婢都吃了一驚呢。”

  四年前,月婉十七,已是本地極紅的清倌人了。不少縉紳老財都想梳攏她。韓喬姐自也是待價而沽,準備賣個好價錢。沒想到鐘老爺卻悄悄的來訪春院,說梁存厚有意要梳攏月婉。

  “鋪房間”的代價是六千兩銀子。這個數字雖不比其他財主來得更多,但亦是中上水準。韓喬姐有心想來個“價高者得”,奈何不敢得罪梁家,便忍痛答應了。

  梁存厚梳攏月婉之后,立刻大興土木,將訪春院的一處偏院修繕一新,金屋藏嬌起來。

  “…她那里用得仆婢全是梁府派來得,雖與奴婢院子有門相通,平日里關防甚嚴,除了從奴婢院中取些酒食、衣飾外,幾無往來…就是月婉,奴婢也是十天半月方能見到一兩回。”

  妓女老鴇都是極善察言觀色之人,雖說此時深受苦刑,疼痛難耐,但是從練霓裳的訊問內容中還是感覺的出澳洲人對梁家有所企圖,因而趕緊加以撇清。

  “梁存厚多久來一次月婉院中?除了他之外,還有其他人么?”

  “有時候每日都來,有時卻是幾個月不到。再者月婉院中另有門戶,他來去自便,奴婢也不完全知曉。”韓喬姐道,“至于客人,他常在月婉院中宴飲,聽聞客人甚多。”

  “都記得是誰么?”

  韓喬姐有心想說不記得了,然而又怕解布遼手中的牛皮鞭子再抽將下來,忙說:“奴婢多少記得一些,只是有些人奴婢也不認識――”

  練霓裳要她將記得的人名都一一說出,韓喬姐不敢推諉,揀著自己覺得不太要緊的人說了五六個。

  “…就這些?”

  “這幾位都是常來的,奴婢記得。至于說來得人,那還真不少。只是日子久了,一時想不周全。有的客人,奴婢也不認識…”

  練霓裳心想這可以慢慢的再細問,她把話題轉到要緊地方:“月婉最近請道士算命的事情,你可知道?”

  “知道!知道!”韓喬姐忙不迭的點頭,說月婉最近身子不大好,延請了許多大夫看了都無效。后來梁公子說有位京城來得道人,道行甚深,便請他來與月婉測八字。

  “…這道士亦為本院上下不少人相面――道行著實了得!”

  “他有說有人與月婉八字相克么?”

  “說過,為此梁公子還將她身邊伺候的人都換了不少。”

  “這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兩個多月前,”韓喬姐道。

“哦,這道士叫什么名字?”練霓裳問道  “叫做木石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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