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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節 斗雞

  他的咖啡還沒有喝完,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是制造總監部的展無涯打來的,他知道對外情報局有人在馬尼拉活動,因而提出是否能夠協助掩護一支小型勘探隊進入菲律賓。制造總監部盯上了菲律賓群島豐富的礦產資源,除了人盡所知的金銅礦,他們更看重鎳與鉻這兩種菲律賓的優勢礦產。

  “…這兩種礦石對我們非常、非常、非常重要…”展無涯用了三個非常來加重語氣。他的焦急是理所當然的。化工部門要擴大產能就得擺脫玻璃和陶瓷器這兩種材料加工性能嚴重不足的設備制造材料――使用這些材料制造設備,元老院的化工永遠只能算是擴大規模的實驗室生產。

  化工口一天到晚嚷嚷著要耐腐蝕的金屬管道和壓力容器,醫療口急需不銹鋼制造新的手術器械;機械工業部門也對高性能合金鋼與防腐蝕鍍層材料極為渴求,甚至財經口都提出過要發行不銹鋼材質的“澳洲秘銀幣”。不過鉻與鎳在海南乃至整個中國都屬于稀缺性資源,只有在文昌開采獨居石時獲得了一些伴生的鉻鐵砂。制造總監部集中技術力量試驗性地冶煉了少許,產量對工業化生產而言遠遠不足。展無涯對此十分頭疼。

  “有相當的難度,不過我們會設法的。”江山在電話里說,“我們要等情報員完全站穩腳跟,并且和馬尼拉的上層建立起相當的關系才能著手。是的,我們自己派船去的話完全可以,但是現在菲律賓的情況,西班牙人遠比我們清楚的多,如果能夠得到當地西班牙人的支援,勘探工作會方便很多。”

  放下電話,江山開始考慮下一個問題:要怎么來支援蘭度先生才能滿足制造總監部的新要求。

  帕里安――澗內,馬尼拉城外的華人區,一大片竹木草頂的低矮建筑中數斗雞場最是惹眼。在更北邊的比農多還有一處主要供他加祿人使用的斗雞場。不過要小得多,也簡陋得多。

  帕里安原先就有各種賭場,自從總督為了廣開財源征收賭博稅之后,賭博業愈發興盛。斗雞這個充滿本地色彩的游戲成了一種既有觀賞性又有足夠的刺激性的賭博方式。即使那些原先對賭博不感興趣的人。在無聊的午后或者傍晚也會花一個銅子進去觀戰。他們往往很快就會被狂熱的氣氛所煽動,輸光身上的最后一個“鉛片”。在澗內,每天都可以聽到某個富有的商人因為斗雞而破產或者某個窮光蛋因為一次僥幸而暴富。

  帕里安斗雞場形同關養鸚鵡的大竹籠,遍布格孔,即使從外邊也大致能看見里面的動靜。場內四周用木板拼成三層樓座,中央是一個圓形的斗雞擂臺。圓錐形的頂棚也是竹子編成的,為了采光和通風,上邊還開了幾個天窗。每逢驟雨突降,來不及關上天窗,擂臺上的斗雞和樓座上的觀眾便一同成了落湯雞。盡管如此。這個大號鳥籠里每逢舉行斗雞比賽時總是一座難求。每人需要繳納一個銅子的入場費,但能容納五百多人的斗雞場總是坐得滿滿登登,外邊還站滿了擠不進來的人,大群的土著、中國人、混血兒還有歐洲白人,賣飲料和小吃的小販們在人群里擠來擠去。兜售著他們的貨物。場子里人聲鼎沸;再加上滿坑滿谷的公雞,喧囂的啼叫聲此起彼伏,響徹場內場外。

  唯獨斗雞的擂臺上全無動靜,幾名身穿綢衫的中國人在那里走來走去收集賭注,觀眾們拋出了成堆的“鉛片”,無數的銀幣,還有大小形狀不一的中國銀錠。甚至裝在小口袋里的一袋袋砂金。裁判將賭注一堆堆地分放在斗雞場的砂地上,觀眾們熱烈地討論著前一場的勝利者,為本次誰的公雞會贏而爭相下著賭咒。

  兩個他加祿雞仔上場了。很明顯他們都是斗雞老手,幾下逗弄,兩只公雞便羽毛豎直,冠子發紫。怒不可遏,大有一決生死的架勢。觀眾席上立刻喧囂一片,群情激昂。

  “再押一百比索,押那只黃的。”一個穿著船長服裝的歐洲白人大喊起來,這個聲音就像岸邊的落下的一塊巨石激起無數浪花。人們騷亂起來,你呼我應,互相伸出手或者拍著肩膀,表示要追加賭注。

  雞仔們從雞爪上摘下了皮套,露出裝在腿脛后的鋒利距鐵,全場鴉雀無聲。一聲鑼響,裁判做了個手勢,雙方同時放出了公雞。這兩個斗士撒開頸毛,壓低腦袋,虎視眈眈地對峙了許久,突然間一躍而起,互相飛撲過去。船長發出一陣野獸嚎叫般的歡呼。兩只公雞回轉身來,俯首弓身相對而立,又猛地撞在一塊兒,廝殺了三四個回合,一片片雞毛四處飛散。黃雞從對手的頭頂上一掠而過,用爪子狠狠抓了一下;與之對戰的白雞也不示弱,反撲過來,一腳就把對手蹬了個趔趄。白人船長開始謾罵,直到黃雞重新站起,以加倍地兇猛撲向敵人,船長第一個站起來,揮動胳膊大喊大叫,同他一起對黃雞下注的觀眾們也齊聲喝彩。但此時已經什么都分辨不清了,戰斗進入混戰階段,斗士們咬住雞冠扭成一團,忽而這個倒下去,忽而那個又被撩翻在地,到處是沾著血跡的雞毛騰空而起。

  最高一層臺階上,有一個彎腰駝背的人靜靜地坐在那里,他全身都裹在一件黑色的斗篷中,不與任何人打賭。這人對不怎么關注斗雞臺上的情形,倒似乎對那個狂熱的船長頗有興致。船長正把痙攣的拳頭舉過頭頂,發出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狂叫。黃色的斗雞已經側身翻倒在地,后來掙扎著站起來,一拐一拐地逃走;沒幾步又栽倒下去,拖著翅膀,在砂地上緩緩蠕動,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跡。

  人群再度喧騰起來,有的笑逐顏開,有的臉色煞白,只能默默無言的將自己的賭注交給贏方。戰敗者的主人低著頭拾起了黃色公雞,“把它做成涼拌菜!這混蛋坑掉了我三百比索,”船長吼叫著,狂怒地揮舞著拳頭,他的狂躁直到下一對公雞武士登場后才稍見平復。

  觀眾們群情沸騰,因為新的兩只斗雞較前幾對更高大健壯。當他加祿人給斗雞裝上距鐵時,坐席上一片喧囂,賭棍們又紛紛掏出了賭注。“三百比索,”船長把一個口袋高高舉起,“一次全押給紅的,它準能干死那只灰的!”觀眾們交頭接耳變得更嘈雜了,很快在擂臺周圍重新壘起了一堆堆高矮不等的賭金。

  兩個他加祿雞仔放下雞退開了,火紅羽毛的斗雞與稍矮些的銀灰毛雞立刻殺成一團,撲騰到半空。爪子剛一落地,又立即猛撲向對方,利喙猛啄,距鐵閃耀,動作之快令人眼花繚亂,場內暫時安靜下來,大家幾乎從未在斗雞場上見到過如此兇猛的搏斗。突然,銀灰雞被擊中了,火紅雞把一根距鐵釬入了對方的翅膀里,兩只雞一齊倒在地上,一只拼命掙扎著要脫開體內的距鐵,一只不死不休地狠啄著對方的頭。

  “好哇,好哇,”船長高聲喊著:“啄死它、捅死它,干掉那該死的瘟雞!”

  兩只雞終于分開了,蹦跳起來相互沖撞,又落到地上。火紅雞沖上去企圖打到對方,卻被銀灰雞猛地側身閃避過去,使大家都倒抽一口涼氣。還沒等沖過了頭的火紅雞轉過身子,銀灰雞已經攻了上來。它們兇猛地在地上滾著,然后又站起來,喙對喙地廝打,上邊用翅膀猛烈地拍擊,下邊用腿上的距鐵相互疾砍;接著又飛躥到半空,又都落地,怒火萬丈地再度展開陸戰。

  觀眾里發出幾聲歡叫,但隨即就被船長的怒罵壓了下去。銀灰雞將對手砍出血了。火紅雞的胸脯上現出不斷擴展的黑斑,紅色的雞毛落了下來。但它再次以有力的翅膀猛毆對手,直至敵人摔倒,它跳上去準備結果對手。銀灰雞卻以令人難以置信的神速反應蹲下、躲閃、避開了。形勢瞬息萬變,火紅雞轉過身來將對方打得臉朝天,兩次擊中銀灰雞的胸脯,地面上留下點點血跡。但銀灰雞卻設法退開了,躍到半空中躲避敵襲,落下來時,擊中了紅雞的脖子。

  兩只公雞現在都是雞毛散亂,鮮血淋漓,互相用腳爪踢斗,轉著圈子,低著頭,尋找對手的薄弱點。船長幾乎要跳起來,噴出一連串混合著西班牙語和法語的狂叫。火紅雞似乎是受到了激勵,猛然發起一陣使人眼花繚亂的疾風式進攻,占據了優勢。它的翅膀猛力毆打著銀灰雞,揮舞著距鐵將對方刺得血花飛濺。銀灰雞照例步步后退,眼看失敗在即,就在船長狂喜地叫喊時,它令人難以置信地騰空而起,落下來不偏不倚把一根距鐵插入火紅雞的心口。后者栽倒下去,成為一團微微蠕動地羽毛,嘴里冒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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