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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八章 陌刀再現

  薛復在上京平定之后,按照張邁的授意,將上京改名為“定遼城”,定遼城內部設施雖毀,但城池構架還在,薛復就在定遼城重組軍馬:

  以鷹揚軍五千人、慕容旸所部五千人、部落軍萬人為定遼留守軍,慕容旸為掌軍,主要任務是守護正在這片地區靜養的楊易及兩萬傷兵,繼續清理戰場,鎮壓臨潢府,接應柴榮與耶律安摶。其余兵馬,全部編為南下部隊,共分六路——

  南下第一路人馬,以三千汗血騎兵團為中心,配備三萬漠北部落人馬為外圍,這一路人馬早在柴榮剛剛東進之際就已經南下,前鋒進兵無比順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取了剛剛被遼國定為中京的大定府,然后又繼續南下。這一路大軍以開路奪城為目的,以打通一條向南的軍事主干道為首要任務。

  南下第二路和第三路人馬,以衛飛的左箭營與郭漳的右箭營為中心,各自配備三萬漠北部落。上京城破當日,郭漳沖入城中大行搜索,救出了被囚禁的衛飛,薛復旋即命衛飛官復原職,將騎射營再次分為左右,以郭、衛兩人執掌,作為南下大軍的第二波,兩路并進,互相呼應。這兩路人馬的任務是接應前鋒部隊,并鞏固第一路大軍已經取得的戰果。

  第四路人馬,是將龍驤鐵鎧軍一分為二,石堅執掌其一,配備漠北部落人馬三萬人為外圍,作為郭漳、衛飛之次。務求橫掃整個遼國中京道,將控制區域落實到沒一個縣。并且要控制這個地區的所有游牧部落。

  第五路人馬,以鷹揚軍剩余部分為核心,丁寒山代掌其軍,同樣配備漠北部落人馬三萬人為外圍,這一路人馬和前面幾路不同,全軍不帶輜重,全員輕騎上馬,出發較晚。但按照安排將在進入長城之前趕上第一路大軍,軍中還帶著鷹揚旗,將作為鷹揚軍的代表,與第一路大軍汗血騎兵團一道出現于長城,作為威懾燕云的標志性存在。

  第六路人馬,是以包括龍驤鐵鎧軍剩余人馬,甘涼部。原后軍輔戰部隊等所有其它軍隊,為核心,以所有剩余的漠北部落為外圍,一路浩浩蕩蕩,向南挺進。

  六路大軍,光是漠北部落眾就達到二十萬人。兵馬前后迤邐數百里,進入遼國中京道之后無論胡漢盡皆披靡。

  正在遼西走廊行軍的耶律朔古聞訊心膽俱裂,對蕭緬思道:“之前聽說上京兵敗,還不敢相信,現在…唉!楊、薛如今會師南下。當初還好是當機立斷,否則若是遲走半個月。只怕就走不了了!”

  原來楊易雖然將軍權交給薛復代理,但薛復并未將他傷勢狀況外傳,大軍南下,都以楊易的名義行事。燕云這邊不知上京之戰的詳細情況,只從旗號上判斷,便以為南下大軍仍然是楊易執掌。

  蕭緬思道:“為今之計,必須加快行軍!命蕭轄里斷后,同時封鎖消息,一防石晉落井下石,二防燕民民變!只要到了遼東,西扼山川險要,守住要害,只要扛住了唐軍的攻勢,十年生聚,十年教訓,我大遼仍有復興之期!”

  耶律朔古知道蕭緬思擔心什么——那被契丹人驅趕上路的幾十萬燕民剛剛被鎮壓怕了,進入遼西走廊之后一路倒還老實,但如果遼兵大敗、唐軍大勝的消息廣為傳播,這些人會產生什么反應就難以預測了!

  耶律朔古點頭稱是,又略帶憂愁道:“不知陛下怎么樣了。”

  蕭緬思道:“上京既敗,陛下就算能夠脫困,以后也很難維系以前那般威信了,我們早點見到太后與壽安公才是至要!”

  耶律朔古心頭一凜,這一番話雖未挑明,卻已經隱隱觸及到政權更易,非實權掌握者不敢謀取、非心腹至親不敢開口了!

  蕭緬思于關中一戰中被俘,之后張邁遣他歸遼傳話,所帶的都是對天策來講是豪言壯語、對契丹來說卻是奇恥大辱的言語!耶律德光雖然未因此而責怪蕭緬思,但自那以后蕭緬思卻再也進不了遼國的核心決策層,被派來邊關作耶律朔古的副手,略有發配左遷的意思。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合作,他與耶律朔古卻建了了政治同盟的默契。

  契丹有帝后兩族,帝為耶律劉,后為述律蕭,以耶律朔古和蕭緬思的身份,做皇帝是不用指望的,但兩人的政治資源與兵權如果聯合,擁立之功、擅專之權卻未必不可得。

  耶律朔古對蕭緬思道:“這段時間幸虧有國舅助理民政,不然靠我一個莽夫,實在攏不定這么大的盤面。至于韓德樞韓匡嗣,這些漢人雖然有才,我終究沒法真正信任!”

  蕭緬思道:“但到遼東以后,這數十萬漢人將成為我們很重要的力量,韓德樞那邊詳穩還需要妥為籠絡。”

  耶律朔古進入遼東走廊時,蕭轄里和耶律屋質卻還在幽州。這時的幽州城已經成為一座空城,不但沒有百姓,甚至連軍馬也不多——只有兩千多奚族騎兵而已。

  蕭轄里的主要兵力都駐扎于長城沿線,阻絕南北,務求隔斷消息。上京之敗令他們如喪考妣,再聽楊易打平上京之后迅速南下,更是倉皇。他們盡量封鎖消息,但這么大的消息,瞞得過漢軍,瞞得過奚人,也瞞不過麾下的腹心部!好些腹心部將士知道后日夜號哭,被蕭轄里斬了數人這才穩住,但所有知情的契丹人,再向北望眼神中都充滿了恐懼——上京之戰前,契丹對楊易是畏懼與仇恨兼具,但現在恐懼已經壓倒了一切,長城上駐守的契丹士兵也都是個個心里發虛。只怕什么時候鷹揚旗就會殺來!

  故作殺氣騰騰的蕭轄里收著帶血的刀回到帳內,再也掩藏不住情緒。帶著哭腔對耶律屋質道:“咱們的腹心部完了!全完了!以后別想能打贏天策了,若望見鷹揚旗,這些兒郎只怕無人敢戰!你聽說沒有,偌大個大定府,連守住一天的勇氣都沒有!三千守軍眼睜睜看著漢人爬上城墻,投降了一半,逃走了一半!耶律古忽里下令焚燒糧倉,結果傳令的人自己逃了!等他發現親自去點火。漢人已經打開了城門,火都還沒燒起來就被撲滅了!

  “大定府南邊的榆州已經變成了空城,再往南的澤州也人心惶惶!不用打了,不用打了!天策南下的路上不用打了!遇城城破,遇關關開,整個中京道的牧民,望見漢人的旗幟遠遠就跪下了。現在中京道的契丹小孩。聽到鷹叫都會嚇哭!雄鷹不是我們契丹的守護神禽么!什么時候變成我們的克星了?”

  耶律屋質眼看軍心如此,也是暗中哀傷,勉強提起精神對蕭轄里道:“還好有這道長城,還好消息已經暫時封鎖,否則莫白雀的九千漢軍只怕有變。你也不要太擔心,現在是大敗之初。士氣低迷在所難免,等過了一段時間的休養生息,士氣恢復,仍可一戰的。”

  蕭轄里卻仿佛并未因此而振作,好一會才道:“石晉那邊。還要瞞著么?現在天策已經攻破了大定府,輕騎進發的話。南下燕云不過數日之事!再不通知杜重威,到時候只怕他們會措手不及!”

  這個問題耶律屋質早思慮過不知幾次了,游牧部族,畏威而不懷德,遇到強者畏懼臣服,對已經失敗的人卻好打落水狗,耶律屋質雖然是個有國際視野的人,但畢竟有其局限,他以己度人,便怕石晉趁火打劫,這時說道:“早日通知石晉,只會讓他們生出輕視我軍之心,甚至滋生趁火打劫之意,對我們沒有好處,不如暫且瞞著。”

  蕭轄里道:“那幽州城是否交給他們了?這個地方,我是不想呆了!一旦鷹揚旗真的出現,難道我們還真能靠著這道漢人修建的長城來抵擋漢人?”

  “再留三日!”耶律屋質咬著牙,說道:“三日之后,我們就撤!幽州給他們,薊州給他們,灤州給他們——榆關以西,全給他們!”

  蕭轄里道:“就算給了他們,他們能守得住?我看鷹揚旗到,汗血兵臨,他們就得崩!”

  “那我們就不管了。”耶律屋質道:“天策連年用兵,兵鋒已經到達極處,但疲累也必已到達極處,接下來要鞏固勝果,整合燕云,還是需要時間的——有這段時間,我們就足以收拾軍心,站穩腳跟。如果天策肯轉而向南,先取洛陽,那對我們來說更是好事!”

  當耶律朔古決定東歸爭權,當耶律屋質決定斷臂棄燕,當杜重威歡天喜地準備進入幽州后,當石重貴滋滋然想去接收云州,高行周的部隊也已經開到長城外,準備突破李彝秀的阻截防線。

  與此同時,李彝殷也盡起平安城兵馬,步步逼近,在白馬銀槍團之西安營扎寨。這日忽然西南方向萬馬馳來,高行周在大營內望見煙塵滾滾,再想起昨夜的煙花,心中十分不安。

  他不知道張邁已在昨日于河口鎮登岸,李彝殷接到消息之后擴展營盤,以備迎接張邁,一邊發出煙花,通知云州。張邁換馬之后一路行軍到此,天策營寨之中,哨兵入內報訊:“元帥到了!”

  李彝殷大喜,率部迎出十里之外,叩拜于汗血王座之前,張邁見他滿臉風霜,安慰道:“薛復北上之后,李將軍辛苦了。”

  李彝殷聽了這句柔聲撫慰,臉上的笑容,就像比得了千金之賞還要歡喜,說道:“不苦,不苦!薛都督托付重任,是對我李彝殷的莫大信任,李彝殷雖然無幸與都督一同北上破遼,幸虧也不辱使命!敕勒川至今無礙,晉北形勢也至今安定。”

  張邁點了點頭,道了句好,便讓李彝殷上馬與自己同行,李彝殷不敢與張邁并駕齊驅。落后半個馬頭,楊光遠在左。李彝殷在右,一路進入大營。

  高行周的斥候探知急速回報,張邁未打旗號,所以高行周只知西南又開來一路大軍,東歸之心更急了兩分,卻還穩得住心緒。白馬銀槍團諸將知道天策又有援軍開到,估計難以取勝,但也還不是很害怕。

  張邁抵達當天。問明晉北形勢后,就在軍中調集諸將進行兵力整頓。

  當日薛復北上,只帶走數千精銳,還留下兩千配馬步兵、兩千配馬輔兵,五千黨項騎兵,高達一萬八千人的后勤輔戰部隊,以及接近兩萬人的新收人馬。李彝秀進駐焦山時,帶走了三千黨項騎兵以及兩千后勤輔戰部隊、兩千敕勒川歸附漠北部落軍,但李彝殷手中仍然保有包括六千作戰部隊在內的四萬人馬,論實力其實不在高行周之下,但第一流精銳軍團的缺失,以及那四千非黨項作戰部隊不能順暢指揮。使得李彝殷不愿與白馬銀槍團硬碰。

  但張邁的到來,卻正好填補了這個空缺,陌刀戰斧新陣的嵌入使得全軍有了一個新的核心,陌刀戰斧陣之后是遠程射擊部隊十營,薛復留下的四千作戰部隊在左。張邁帶來的三千番漢步騎兵在右,此為中軍;又以楊光遠兩千輕騎為左翼。以李彝殷兩千黨項騎兵為右翼,各配以胡騎七千人,此為外圍;其余兵馬,留后軍聽用。

  他是全軍最高領袖,指揮起來無比順暢,諸將聞令即行,傍晚發布軍令,才入夜就全部調整結束。然后諸將入營回命。

  張邁對諸將道:“上京之戰,我信任楊易和薛復,咱們且將心思先放在平定燕云上。高行周就是我們要拔除的第一個障礙!兵法云:十則圍之!我軍兵馬是高行周的五倍,再加上前面有長城為阻礙,足以讓我們對他們進行包抄。今晚大家睡個好覺,明日左右兩翼迂回包抄,我以中軍直搗他的心腹!然后對其敗兵進行切割包圍。這是一支漢人軍隊,此戰與對胡虜作戰不同,我們追求勝利,不追求殺戮。”

  與會諸主將,劉黑虎是西域漢人,楊光遠是漢化沙陀,李彝殷是黨項,但張邁在他們面前直言“胡虜”,劉黑虎覺得理所當然,楊光遠覺得順理成章,李彝殷則聽出了一種暗示:這是不將自己當“胡虜”了啊。

  張邁道:“回去吧,好好準備好明日的戰斗!”

  諸將齊聲道:“領命!”

  第二天太陽還沒升起,高行周便下令四更造飯,五更拔營,天才蒙蒙亮,晉軍正在吃飯,就聽遠處有兵馬奔騰,斥候來報說唐軍分向南北分開兩翼,似乎意圖包抄。

  高行周道:“不管他,多半是要繼續騷擾,下令全軍,吃完飯后便上馬,前鋒千騎開路,中軍七千人繼之,我以二千白馬銀槍精騎斷后。”這段時間李彝殷為了拖住晉軍東歸步伐,用的手段多了去,因此高行周也有些倦怠了。

  正在吃飯的晉軍知唐軍在行動,三兩下扒完飯,前面千騎開路,中軍繼進,兩千精銳結陣斷后。按照高行周的預判,李彝殷多半不敢上來跟自己硬碰!

  天策的斥候回報消息,張邁聽說后道:“精銳斷后么?有種!傳令,先留下這支精銳!逼近之后,升我帥旗。”

  這時晉軍唐軍都在行動,唐軍要包抄全部晉軍,便得不斷向東前進,此刻中軍發出訊號,又延伸出兩支包抄部隊——四千薛復舊部出其左,三千河湟番漢出其右,若從天空俯瞰,天策唐軍就像一個變異巨人,伸出了兩長兩短四條手臂——楊光遠李彝殷在外圍作大包抄圈,薛復舊部與河湟番漢作內圍小包抄,都以那兩千晉軍精銳為目標。

  高行周有些訝異道:“這真是準備圍殺我們么?而且還分出四翼,這是兵分五路啊!”

  白馬銀槍團畢竟是精銳,直到這時仍然不慌,副將問如何應對,高行周道:“他們要想圍殺,必須分兵,李彝殷手中若有五倍于我的強兵,當初何必退卻!若強兵不足,兵分則弱!用各個擊破之法可以破之!我們且立定陣腳,看他虛實。擊其一翼,一翼既破。那時進可以乘勢掩殺,退可以從缺口東歸,無憂也!”

  本來他心有成算,直接下令就可,這時說得清楚明白,那是在教導兒子了。精銳輕騎兵機動力強大,戰而能勝,敗而能逃。特別是在這種平曠地勢中更是如此,因此白馬銀槍團上下雖被數倍之眾逼近而不著急。

  敕勒川之所謂平曠只是大勢而言,局部地勢仍有起伏,高行周將兵馬聚于一小丘之上,驅馬上了丘頂,他要考校兒子,便讓他望飛塵以判斷強弱。

  天策的外兩翼還在向東延展。內兩翼已經開始收縮逼近,同時中路兵馬也向這邊挺進,三路兵馬距離小丘幾乎等距。

  高懷德東西張望,說道:“敵軍內左翼,從北而來,兵馬約四千人。敵軍內右翼,從南而來,兵馬也約五千人。敵人中軍,從西而來,兵馬超過萬人!”

  高行周點了點頭。對兒子的判斷表示贊許,他早知道薛復帶著許多黨項牧民。又在敕勒川收攏了許多部落,這些人也被編入行伍之中,平時放牧,戰時跟著沖殺——對于這批人馬高行周不放在心上,這種臨時集結的牧民,沒有精銳部隊為核,人再多也攔不住自己,所以高行周不急著突圍,準備先勝一場以震懾李彝殷。

  又過片刻,三路兵馬漸顯,內側兩翼最先靠近,高懷德咦了一聲,說道:“爹爹!不對!敵軍內左翼是四千人沒錯,內右翼卻沒五千人,其軍前半部飛塵有高低之分…其前軍應該是一人配備二馬,因為有空身馬,所以揚起的飛塵有微妙區別,后軍是一人一馬,合起來大概只有三千人!能一人二馬,那前面應該是精兵,后面應該是輔卒,多半就是那些拉來湊數的牧民!”

  高懷德的判斷是準確的,但結論卻錯了。天策內左翼的薛復舊部四千人均是騎馬步兵,因此一人一馬足矣;內右翼河湟番漢,一半是騎兵,因此需要一人二騎,一半是步兵,所以也是一人一馬。

  高行周卻不知此,便判斷天策的內右翼里頭藏著一千五百精卒,而左翼則全是牧民構成的雜魚爛蝦。

  推斷既定,便對兒子說道:“那些牧民可一擊而散,但我們要防止被敵人的精兵糾纏住。咱們先擊左路,左路既潰,李彝殷便不得不停下收拾殘局,待他們收拾好殘局,我軍前鋒、中軍如今已去得遠了,就是殿后兵馬也有足夠的時間脫離包圍圈。”

  高懷德喜道:“爹爹高見,孩兒愿為前鋒!”

  高行周笑道:“準了!”

  高懷德便跨馬挺槍,向天策軍內左翼殺去,二千騎兵如水而動,翻涌向北。

  張邁以千里鏡觀察敵陣,贊道:“這支人馬很不錯啊!幸好去年他們沒來關中,不然郭威勢必增一勁敵。”

  唐軍的窺測工具強于晉軍,晉軍兵馬一行動,天策各路人馬便同時發出訊號,外兩翼仍然繼續延伸,內右翼也繼續向高行周的右后方挺進,準備斷高行周的后路,中路人馬則加速向內左翼開來。

  內左翼的四千兵馬望見敵軍來襲,嘩的停馬,跟著下馬,跟著迅速集結!

  這四千人是薛復從河西帶來的騎馬步戰部隊,當初準備用來對付契丹的,這四千人雖然還比不上鷹揚、汗血這等頂級的精銳部隊,但也是武器精良、訓練充足又屢經沙場,放在高行周的概念中,已經稱得上是“精銳”了,否則如何能配合汗血騎兵團的作戰?

  這時四千人迅速結陣,兩千步兵在前,迅速拼合起三百多面大盾牌,盾牌之后兩千步兵或刀、或槍、或弩、或鉤,蓄勢待發,而那兩千騎馬輔兵更是殺氣內隱——這些可不是用于后勤補給的輔兵,而是配合汗血騎兵團作戰的戰場輔助部隊,這些人有部分能像工兵一般迅速進行防御工事建筑,有部分擅長探測城巷埋伏,有部分擅長陷阱挖掘和清理陷阱埋伏,有部分擅長穿插于亂軍之中,用臂弩近距離瞄準襲殺,還有一部分擅長投擲煉油彈等火器——他們擅長火器,因此也帶著火器!這兩千輔戰部隊單獨開列不能當騎兵一沖,不能迎步兵強陣,但若有強勁的戰友穩住戰局,他們所能發揮的殺傷力就十分恐怖。

  高行周遠遠一看見這支軍隊下馬,已覺不對,待看清這支軍隊的行動,心中更是駭然,這等陣容,這等行止,哪里是什么“敕勒牧民”、“雜魚爛蝦”?

  “不妙!”高行周輕呼一聲,急命收兵!白馬銀槍團雖稱精銳,但畢竟是輕騎兵,又只有兩千人,屬性既被克制,兵力又只有對方一半,這么沖入這個步兵陣,不死也得掉層皮!

  高懷德沖在最前,雖有不甘,但看著三百盾牌后面透出的隱隱殺氣,卻還是聽令停馬。

  白馬銀槍團這么一進、一停、一退,泄掉了剛才鼓起來的那股氣,不但士氣大受打擊,而且也耽誤了逃跑的最佳時機。南方的三千河湟番漢快馬加鞭,一口氣切入到白馬銀槍團的東南方向,北面被那四千步兵擋住,不敢妄動,高行周若要向東撤退,側面就賣給了那三千河湟番漢,若是直沖東南,便需要硬碰硬殺開一條血路。

  不僅內兩翼,就是外兩翼也開始圍攏,但這時離他們最近的,已不是內外兩翼,而是天策中路人馬。副將指著逼近的唐軍,叫道:“將軍,你看!那大纛!”

  高行周向西一望,只見天策中軍擁著一桿大纛步步推來。

  昨日天策軍營中樹立的還是李彝殷的旗號,現在換了一面大旗,那是一支高牙大纛,以蜀錦為質,以牛尾為飾,以雀羽為邊,主色為明黃!大纛的一面是一個張字,大纛的另一面繡著一條沖天飛龍!龍幟大纛旁邊,又有一支略為低矮的將旗,一面繡著一個劉字,另一面繡著一只黑虎!

  古代中國的軍旗規格明確,那牛尾大纛,非極尊貴之統帥不能有,再敢用上明黃顏色,繡飛龍張姓,高行周一見之下,再想起之前那個“謠傳”,一時之間心膽幾裂,脫口叫道:“張龍驤!”

  不只是他,幾乎有點見識的老兵望見那大纛也都怔了、愣了、愕了,跟著就是兩千人爆發出一種集體恐慌!

  那個打敗契丹的無敵統帥,那個未稱帝的海內王者,那個被胡人尊為天可汗的張邁,不會真的來了吧?

  回答他們的,不是語言,而是行動!

  逼近的天策中軍陡然下馬,他們的動作比剛才內左翼的騎馬步兵更猛烈、更迅速!

  十個營,三千人,個個強悍,人人雄壯,在標準的秦腔呼喝聲中踏步而前,三千人的同時呼喝與一齊踏步,竟然帶出比萬馬奔騰更震撼人心的波動,一千把閃亮的光芒亮起,猶如日光下冰雪反射陽光一般,耀得人雙目炫馳!兩側是兩千如輪戰斧,滾滾而前!

  高行周的眼睛猛地一陣收縮:“陌刀戰斧陣!”

  旗號可以假,大纛可以假,陌刀戰斧陣怎么假?雖未接刃,但看到這個陣勢,白馬銀槍團哪里還有進擊的膽量?

  張邁真的來了,還帶來了陌刀戰斧陣!

  這一人一陣既出現,還說什么分而擊之,說什么各個擊破!那就是一個笑話!

  這時高懷德已經快馬奔回父親身邊,說道:“爹爹!那大纛、那大纛…是張龍驤真的來了么?”

  高行周一陣苦笑:“這…恐怕是的…”

  高懷德想問父親怎么辦,卻開不了口,這時北面的步兵陣也行動了,三百多面盾牌步步前移,步步逼近,眼看強兵逼陣,四面合圍,再不走,那就真的要被包餃子了!

  高行周當機立斷,指著西南方河湟番漢道:“殺!沖過去!不求勝利,但求突破!”頓了頓,又道:“若能沖過去,莫去理會中軍人馬了,走得幾人是幾人,脫困者速入長城,請杜帥、石留守發兵來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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