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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宗教與貿易

»»»第二零五章宗教與貿易唐騎第三長安東望第二零五章宗教與貿易第二零五章宗教與貿易  對不起責編銳利大人。。。前天答應了他會更新,結果到今天才碼出來,淚。。。

  環馬高地一戰天策唐軍的勝利,令長安方面由咄咄逼人的攻勢一轉眼改為守勢,就在劍閣西北出現吐蕃騎兵后不久,孟昶便倉皇撤回成都,安審琦接到命令之后渡過渭河,天策唐軍幾乎兵不血刃地就接收了孟蜀在關中西部的渭南領地,收取了鳳州。更令安審琦驚喜的是,孟昶竟然沒有將帶不走的存糧燒掉,安審琦一下子也未能清點清楚,但總數當在十萬石以上,這下子安審琦部幾乎就可以就地而食了。

  秦州方面收到消息之后,慕容春華笑道:“聽說那個孟昶本來也是有一些雄心壯志的,現在怎么變得這樣聽話。”

  張邁笑道:“未經歷過風雨的雄心壯志最是脆弱,一遇挫折馬上就會倒向另外一個極端了。”

  范質在旁道:“孟昶是被我們的軍威嚇破了膽,但交涉之道,需要張弛有節,如今他們服軟,我們也該給他們一個下臺階,不如我們且安撫他們一下,稍稍恢復與孟蜀的交誼。若明年能重新開通蘭州與巴蜀之間的商道,對我們來說是極有好處的。”

  張邁這時也接到了鄭渭的書信,知道政樞與蜀商之間有了暗中協議,便答應了,讓范質代自己草擬一封給孟昶的書信。又向吐蕃傳話,勒令他們不得侵犯漢中、川西——這勒令明著是向吐蕃諸族發出,以酬孟昶的退讓,其實為的卻是收取兩川百姓的民心。

  本來惴惴不安的蜀地軍民聽到消息果然心里都安定了下來。

  自此天策唐軍控制了秦嶺北麓的西線,直接威脅長安。全軍上下都躍躍欲試,連安審琦都想著要連冬圍攻長安城了。

  就在這時張邁卻向諸主要將領傳下命令,要他們在顧及士兵士氣的情況下,“準備過冬”。

  “這一回…是真過冬了。”張邁悠然道。

  就在涼蘭巴蜀轉入寧定的同時,長安方面卻愈加的不安了,原來西北方面竟傳來了一個比環馬高地契丹戰敗的消息更大的噩耗——據說,耶律德光的大纛忽然北移了!

  這時已經回到夏州城的李彝殷更發現:不但耶律德光,甚至連耶律朔古也有北退的傾向!

  定難軍諸將趕緊聚集,現在天策的兩大步騎精銳都遭受了重創,契丹在朔方、套南也不是站不住腳,為什么卻在這個時候忽然準備撤退?

  這種撤退,是真撤退,還是假裝撤退的陷阱?

  黨項的幾個元老都傾向于這是契丹的一個陷阱,但李彝殷卻認定契丹是真的撤退。

  “契丹會撤退,是張元帥不久前才給過我的一個預言,雖然我不大明白他為什么如此有把握,但他既然會作出這樣的一個預言,絕對不會事出無因。眼下我們仍然是天策的一個屏障,”李彝殷說道:“我找不到張元帥將我們往火坑里頭推的理由來。”

  李彝秀道:“那么,我們要聽張元帥的話,連冬追擊了?”

  諸元老一起驚道:“不可不可!那樣太危險了!”

  李彝殷沉吟道:“如果真的打追擊戰,確實危險。但如果情況真如張元帥所說,契丹會棄套南、朔方,那我們不追又實在可惜。”當下傳令,命李彝秀率三千騎兵出擊,自己率領五千騎兵為后,進行試探性的攻擊。

  如今已是嚴冬,在這個季節,哪怕不是打仗,只是騎馬出城去硬抗那可怕的西北寒風,也必須是黨項一族中的精銳不可。

  “如果契丹反擊強勁就退卻,如果契丹反擊軟弱,那就進攻。”

  長安城內,關于契丹的消息是越來越壞,桑維翰派了人追上耶律屋質去質問契丹為什么不守盟約,誰知道耶律屋質不知道為什么,在出了長安城后不遠,就因為北面來了一個耶律德光的使者,兩人耳語了幾句后耶律屋質臉色大變,當下就快馬加鞭日夜不休地趕回去,以至于桑維翰的人竟然趕不上。

  “什么!”石敬瑭的臉上,不知道是失望還是憤怒。

  耶律屋質才剛剛回去,雙方的盟約言猶在耳,怎么契丹就背信棄義了?石敬瑭知道,契丹肯定是出事了!

  桑維翰道:“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契丹雖是胡虜,但耶律德光不是蠢才,應該不至于這邊才答應我們,那邊就干出禍害同盟的事情。天策若再坐大,對他們契丹來說也不是什么好事。”

  石敬瑭怒道:“那你來告訴我,契丹那邊是怎么回事!”

  “這、這…”桑維翰答不上來,他也覺得契丹不應該會在這個時候出爾反爾,然而事實勝于雄辯,現在唯一的解釋就是:耶律德光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比甘陜大局更大的事情了?

  劉知遠的大營之中,一個和尚帶著微笑,站在一旁。

  當日遠襲秦州之后,劉知遠功敗垂成,憑心而論,他拋下大軍自己去偷襲秦州,從事后成敗而論,確實堪為他人詬病,但主將者有時候行事也不能太過拘泥,當年曹操與袁紹決戰事,就曾率領五千精銳偷襲敵后,只不過曹操當初成功了,而劉知遠失敗了而已。

  此事之后,劉知遠不恨張邁、郭威,卻恨孟昶不能作為自己的強援。他這幾日回想之前種種跡象,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預料沒錯,只恨孟昶不肯為援,以至坐失良機罷了。

  等回到大營,雖然主力軍在慕容彥超的主持下大營幸保不失,但石敬瑭對他的信任卻降到了最低點,眼下石敬瑭不撤換他,那只是為了不犯“陣前易將”的大忌!

  就在昨日,當契丹忽然有大變動的消息傳來之際,一個和尚秘密來到了劉知遠的大營。

  “你是說…”劉知遠瞪著和尚:“契丹北退,都在張元帥預計之中?”

  和尚微微一笑:“是。”

  劉知遠瞳孔收縮了一下,道:“這么說,這一切都是張邁布的局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今天到這里來,為的是什么!”

  和尚道:“貧僧于軍國大事,所知不多,此來是轉達元帥的一句話:希望劉大將軍,還能記得當初的約定。”

  劉知遠也看得出這個和尚在天策軍中地位不高,所以也就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向后倚著靠椅,猛地望向北方,喃喃道:“錯了…錯了…我們都猜錯了!難道…楊易不在關隴…他在那邊?”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不說已經進入寒冬的關中地區,卻說當今年天氣才漸漸轉涼時,漠北與西域之間的通道卻正處于繁忙季節。

  這種夏季才過、秋季方興時,野草正盛,馬群正肥,當此之際,最適合趕路。

  盡管西域、漠北處于兩個政權的統治之下,但這并不能妨礙商人的步伐。漠北產皮毛,也產馬,西域的馬種品種較優,漠北之馬則以量取勝,所以兩地同是產馬,卻還有交易的空間,且西域則產有各種奇珍異寶——這些是漠北貴族酋長們所需要的,更別說自天策政權勃興以來,龜茲、疏勒等地棉紡織業大盛,棉紡衣物的價格大大降低,以此與漠北的皮毛作為交易,也是大宗的交易貨物之一。

  除了西域、漠北本身的交易,還有來自東北地區與西域的交易。東北地區的出產可比漠北更加豐富,那里有海產品,有良木,有補藥中的極品——人參,有珍珠中的極品——東珠,而來自印度的珊瑚,來自天方的絨毯等等,則是東北豪酋們的最愛。

  本來東北地區與西域地區的交易,可以透過中原的商隊進行,但通過中原的中間商成本甚大,于是漠北地區就有精明的回紇人打通層層關節,賄賂了漠北道路上的大小諸族,用馬隊將東北地區的貨物直接運往小金山。

  漠北大小諸族無論是族民還是酋長,其實也很需要這些商品,沿途諸族大多合作,不少酋長甚至還暗中參與了這種買賣。

  而小金山那邊,楊易奉行張邁的政略,從一開始就沒準備截斷漠北與西域之間的民間交往,只要不是銅鐵之類的戰略物資一律放行,且商旅一旦過了小金山,繳納了一定數量的,便可以得到在天山北路通行的憑證,到了碎葉若再繳一筆錢,就可以南下進入寧遠,或者在輪臺繳納一筆錢,就可以通行安西了。

  天策政權下的這種管理,比起在漠北要賄賂沿途的大小諸族,無論時間成本、人力成本還是金錢成本都要低得多,更別說安全性了,這些都讓到過這里的商人暗中感嘆,希望漠北也能建立這樣的秩序才好。

  在這樣的利益驅使下,只要不是天策大唐與契丹之間正在發生大規模的戰斗,便會有一撥接一撥的馬隊行走于西域與漠北之間,哪怕甘陜地面上四國混戰的亂局,也沒影響到漠北的這一撥商旅潛流。

  回紇商人的行動,除了給漠北帶來貨物以外,還帶來了文化與宗教。

  漢地的文化,比如儒家、道家,乃至漢傳佛教,其實不是沒有傳入過漠北,但是中原地區生活較為安逸舒服,在這里醞釀出來的文化與宗教,無論是儒家的優雅自律,道家的閑暇安逸,還是禪宗的思維辯證,都與生活艱辛的漠北格格不入,這里的牧民,他們需要的是另外一種安慰,所以無論漢傳文化中的儒釋道,傳入漠北之后都很難站穩腳跟。

  倒是吐蕃高原上,其民眾生活的艱辛程度與漠北牧民差相仿佛,在這樣的基礎上醞釀出來的蕃傳佛教,雖然比之漢傳佛教多了許多神秘乃至迷信的色彩,然而卻更加符合漠北牧民們的知識水平與思維模式,因此蕃傳佛教一入漠北便大受歡迎,漠北底層牧民們的生活其實要比中原底層農民的生活還艱苦得多,他們很難去欣賞高度發達的唐詩,很難去想象采菊東籬下的隱士生活,對當頭棒喝式的禪宗機鋒也沒興趣,卻很容易與蕃傳佛教產生共鳴。

  且佛法之在漠北并非無根,從很多年以前漠北牧民就都已經知道佛的存在,有這樣的基礎,蕃傳佛教的教義進入漠北之后,便在不長的時間內產生了相當的影響。甚至就是一些豪酋,還曾不遠千里去尋求一些活佛開光過的寶物,甚至派遣子弟去接受活佛的加持。

  這些宗教交往,也都與經濟貿易混在了一起。

  漠北、西域之間的貿易通道,雖然在規模上不能與絲綢之路的主干道相提并論,卻也可以視為絲綢之路的一個分支。且這條民間商道也是在天策大唐鼎定安西之后才日發繁榮的。

  這時,正有幾支商隊從契丹在漠北的軍政重地——鎮州出發,一路與阻卜等部大打交道,許多部族不僅為他們開了方便之門,甚至還托了他們購買各種西域貨物。

  這幾支商隊預計著只要能平安回來,賺個三五倍利潤是不在話下的。他們拿著各族大族長的信物,翻過烏山山脈(今杭愛山脈),又走了一程,眼看著離小金山不過五百余里了。

  “等走過這五百里,到了小金山,那我們可就發了。”一個商隊首腦呵呵笑道,幾年之前他還只是一個馬夫,因緣巧合之下走了這條商道兩個來回,如今就已經拉上了一支上百匹馬駝的隊伍,就是漠北的各族豪酋,遇上他也客客氣氣的,因已經走過幾次,所以對這一條道那是極熟悉的了。

  他的馬夫道:“老爺,小金山那邊,是唐人的領地了吧,我們雖然有阻卜等部的各族老爺們給的信物,所以這一路走的平安,可到了唐人的地方處,他們會不會搶我們的東西?”

  那個回紇商主呸了一聲,道:“你懂得什么!到了小金山才更安全。小金山的守將慕容旸,我也是見過的,過了小金山,讓他們驗過我們未夾帶細作,就可以一路平安到輪臺。輪臺那邊的市井,可比鎮州繁榮多了,到時候讓你小子開開眼界!”

  輪臺(今烏魯木齊)在天策軍之下雖然日益繁榮,但為時尚短,與疏勒、龜茲、涼州、蘭州還是不能比的,可比起鎮州來,強的卻不是一個檔次了。

  那個回紇商主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小子,過了小金山,你就要叫我張老爺了。”

  “張老爺?”

  “沒錯。”那回紇商主道:“你記住,你老爺叫張存仁,這是我的漢名。在唐地做買賣,總要有各種登記,有個漢名順當得多。還有,你小子也該學學唐言,現如今這世道,若是不懂得唐言,別說生意總歸做不大,就是做馬夫的,不會說唐言也做不好。”

  這三支商隊是在烏山西麓遇到后結伴同行,聲勢甚是不小,整個商隊由張存仁等三個大商主為骨架,另外有數十小商販跟隨,此外那些馬夫、護衛之類,也大多自己夾帶了一些私貨,準備到了輪臺出售再做點買賣。這三個商主其實也不是這三支商隊的大老板,只能說是組織者或者盟主的角色。

  說著說著,張存仁忽然望見前方一個山頭,一拍大腿道:“不好!這附近可有個煞星!得小心些。”趕緊讓人傳話下去,并知會另外兩個商主。

  那馬夫道:“煞星?各族族長都和老爺你有交情,蕭國舅也托老爺買珊瑚,還有大唐的將軍我們都不怕了,還怕什么煞星。”

  “你懂得什么!”張存仁道:“蕭國舅是我們的靠山,慕容旸會收我們的關稅,各族族長也托我們買賣東西,所以都給面子,但這個煞星,卻是一個強盜!一幫馬賊!”

  “強盜?”

  “沒錯!”張存仁道:“那是這幾年忽然冒出來的一個小子,二十歲都還不到的年紀,手段卻忒狠辣,糾結了數百號人馬,就在這附近,平時游牧,遇到過往商人、部落就下手搶劫,走這條路的商隊,沒被他盤剝過的。”

  “才幾百號人馬,那怕什么…”

  話才落地,便見遠方忽然煙塵滾滾,有數百騎士沖了過來,商隊前面的護衛見狀臉色都變了,趕緊變陣準備迎敵。

  馬夫叫道:“哎喲,可別真遇到那馬賊了。”

  張存仁眺望了一下,見沖過來的騎士氣勢如虹,其中更有人手持一面絲綢旗幟,繡著一頭餓狼,那狼張大了血盆大口,兩顆獠牙竟繡成了兩把尖刀,張存仁叫道:“沒錯,真的是他!就是那雙牙刀狼!”

  這支商隊有上千人,漠北的商隊跟中原地區的商隊可不一樣,就算是馬夫、商主也都是玩命的人,見狀都拔出兵器來,張存仁的馬夫眼看對方比自己人少,倒也不害怕。

  忽然間背后得得聲響起,那馬夫向后一望,只見后方又出現了兩支隊伍,也都有數百人,正從后面包抄,眼看商隊已經陷入包圍!

  忽然間又有人指著左前方的山坡道:“那上面還有人!”

  張存仁舉目望去,果然見山坡上又有數百人,樹立著一面很大的雙牙刀狼旗幟,人人有馬,個個帶刀。這四撥人馬加在一起,人數已經超過兩千。

  張存仁的馬夫這才害怕了,叫道:“老爺,他們可不止幾百人啊!”

  張存仁也有些驚訝,道:“拔野這小子!這才過了一年,又被他聚攏了這么多人!”

  他雖然驚訝,卻不驚慌,馬夫眼看主人居然這么鎮定,不禁佩服。

  這時另外兩個商主已經趕了過來,與張存仁商量如何迎敵。

  張存仁道:“不能打,不能打!這個雙牙刀狼我認得,厲害得很!他們盤踞在這契丹、天策兩方都鞭長莫及的地方,打劫過往商旅,可有年頭了。去年他們搶了達旦某部的馬,達旦部派了兩倍人馬圍攻也被他們打敗了。后來又去小金山附近襲擾,唐軍派出五百府兵,也只是將他們逼退,咱們就算人比他們多幾倍,也不是對手。更何況他們如今兵馬比去年更強壯了,打不過,打不過。”

  一聽張存仁這話,另外兩個商主都慌了,其中一個道:“張老爺,聽你的口氣,好像認得他。”

  “是認得,還有幾分淵源。”張存仁說。

  兩個商主驚喜道:“什么淵源?”

  “這個雙牙刀狼馬賊的頭目,叫做拔野。”張存仁笑道:“他去年被小金山的慕容將軍打了一陣痛的,燒了他的幾個存糧窟,是我將商隊多余的糧草資助了他一些,才幫他渡過了難關,因此算是有些香火之情。”

  馬夫一聽嘟噥道:“老爺,原來你和強盜有勾結!”

  張存仁罵道:“你懂什么!咱們出來做買賣,這些地頭蛇能不招惹就不招惹。若是一路遇到攔路的都廝殺,能從臨潢府走到鎮州?能從鎮州走到輪臺?”

  另外兩個商主聽了反而點頭。

  張存仁又道:“說起來,這個拔野雖然可惡,但竟也不像其它馬賊,懂得不能竭澤而漁的道理,所以這幾年路過的商隊也只是給他雁過拔毛,只要不惹急了他,不會被下手往死里宰的。若不是他有這份眼光,我也不會資助他。”

  另外兩個商主道:“既然這樣,那如今可要請張老爺去和他交涉交涉了。只要他不盤剝得太過分,我們愿意出點買路錢。”

  張存仁答應了,便帶了一個馬夫,一個護衛,另外兩個商主也各派了一個人跟著,五人拍馬向山坡跑去,一邊大叫:“是老朋友,老朋友,別放箭!”

  那些馬賊倒也容得他上了山坡,更有人將張存仁等待到他們首領面前,那馬夫偷眼看去,只見那馬賊首領騎著一匹混血的西域高頭馬,左手戴著一串佛珠,右手按著一把彎刀,左邊半張臉頗為英俊,看上去不過二十上下,右邊半張臉卻滿是刀疤,可見是身經百戰,叫人一望就害怕。那馬夫趕緊低下頭去。

  原來,這一伙馬賊的首領便是當初柴榮放走的那個俘虜營的少年拔野,當年他與柴榮分手,帶走了一批少年俘虜,這批人就是他的老底。

  拔野本性兇悍機智,在俘虜營中目睹了唐軍的一些收編手法與行軍建制,他也真有天分,浪蕩后竟以此來部勒手下,逐漸發展壯大,成為西域、漠北之間的一支兩不屬力量,活躍在小金山以東三百余里,在南北二千里間經營了十幾個巢穴,向東襲擾漠北諸部,向西甚至去偷入天山北麓游掠,正面作戰雖然還不能與大唐府兵相比,但側面襲擾卻叫天策、契丹的宿將也感到頭疼。至于尋常商隊,就算數量相當也不是他的對手。

  卻聽張存仁嘻嘻笑道:“拔野老弟,恭喜啊,相別這才一年,就拉起了這么大的隊伍了。用漢人的一句話,那叫士別三日,刮目相看。”

  那拔野哈哈一笑,道:“我說是誰,原來是張老板。張老板發財,你的商隊也大了十倍了。”

  張存仁嘻嘻道:“沒有沒有,我在這商隊里頭,也只有一兩成,其他的都是朋友。”

  他說著又拿出一袋好酒來,上前奉上,拔野接過,也不疑有他,擰開了塞子就喝,叫道:“馬奶酒,沒去年那葡萄酒有味!”

  張存仁笑道:“這一趟是往西邊去,帶的自然是馬奶酒,都是隨身喝的,得從輪臺回來,那時候才有葡萄酒啊。”

  拔野笑道:“張老板也是老朋友了,那就老規矩,你們商隊的東西,我要兩成!交出東西,就放你們過去!”

  那兩個商主派著跟來的人都面有難色,雖然他們也明白這一趟要出血,但每個關口就被搜刮去了兩成,這趟生意也就別做了!

  張存仁卻依然笑嘻嘻的,道:“拔野老弟,你這樣未免太不仗義了,像我們從東面往西面走的,口袋里都是粗貨,值什么錢?總得我們去了輪臺,換回了的才是好東西啊。不如這樣,你且放我們過去,我們留下些酒水請兄弟們痛飲一頓,等我們回來時,那時再加倍奉上珍寶財物,你說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當我三歲小孩么?就這樣放你們過去?誰曉得你們到不到得了輪臺!”

  張存仁道:“要不這樣,眼看著小金山也近了,到了那里我們能補充存糧,我們且將半數肉羊、存糧留下,算是給兄弟們吃一餐飽的!如何?”

  拔野冷笑道:“你當我們是叫花子?也罷,看在老朋友份上,我只扣你們一成的貨物吧。”

  張存仁苦著臉道:“拔野老弟,這些東西其實不全是我們的,都是東面各大族長讓我們代運代售的,我們自己的貨物其實不多,你要真拿了一成,我們所有人都賠不起,回去沒法跟貴人們交待,左右是死,你是要逼我們拼命啊!”

  兩人你來我往,拉鋸了好半天,才算定下了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數字,拔野也不要那些皮毛之類,全要了黃金、白銀、東珠等物,張存仁回去與商隊諸人商量,眾人雖然覺得數字不小,但肉痛一點還是可以拿得出來,又見拔野人強馬壯,還真不敢真的開戰,心想割肉總好過拼命吧,便湊齊了一麻袋黃金白銀和三顆東珠,由張存仁帶上山坡交接。

  拔野笑道:“看來你們商隊肥得很,這次我的價錢開得低了啊。”

  幾個陪同上山來的商戶一聽臉色一變,拔野笑道:“放心,你爺爺我是言而有信的好漢子,你們有情,我就有義,不會再動你們!”

  他不但不動,還答應護送他們直到小金山。眾人這才松了一口氣,拔野叫來二當家、三當家,讓他們先帶大部隊回去,自己卻帶了三百心腹,果然護著商隊一直走到離小金山一百五十余里,這才召來幾個商隊的頭目道:“我就送到這里了,再往西會遇到唐軍,那幫人可不好惹!我也不想惹他們!你們這一路去,包管不會有事了。今晚我們駐扎一晚,明日我便告辭。”

  眾商家見他果然分毫不犯,這才真正放心,幾個有見識的又暗贊了他幾聲,覺得這個拔野頗有見識,可以結交。這一路來拔野護送了他們三百余里,還幫忙打跑了好幾撥馬賊,這筆買路錢貴是貴了,卻也算值了。

  不過他們卻不知道當天晚上,拔野卻帶了幾個人偷偷鉆入張存仁營中,低聲笑道:“老規矩了,你替我去輪臺出貨,回頭買入些我要的東西。你知道我要什么。東西如何交接也是老辦法。”說著將幾個麻袋丟在張存仁腳邊,連同先前這支商隊湊出來的買路錢也在其中。

  張存仁打開了麻袋,見里頭全是金銀財寶,嘖嘖嘆息道:“拔野老弟啊,你今年真是大發了,這么多的家當,任是誰也夠花十輩子了!”

  拔野臉色一沉,一按刀柄,道:“我家業漸漸大了,這些可是我幾千兄弟的家當,你要是敢貪墨了,兩萬里路我也殺到你老家來個雞犬不留!我們是馬賊,不是軍官,天下分天策與契丹,我的馬蹄卻不分胡漢!”

  張存仁笑道:“放心放心,豈止你不放心我,鎮州那邊的族長們也都扣著我的妻兒老小呢,我總得回去的。要回去就得經過你小爺爺眼皮底下,天底下誰不知道,這小金山以東南北二千里都有小爺爺你的眼線。所以我哪里敢貪你的錢。”

  拔野哈哈一笑,又道:“這次去輪臺,想辦法給我弄一匹汗血寶馬!二十柄橫刀!”

  “這可為難了。”張存仁道:“別的好買,這寶馬寶刀,唐軍盯得嚴,有錢也沒處買去。特別是汗血寶馬,就算買到了也運不出來,小金山那一關就沒法子過!”

  拔野有些失望,揮手道:“那就算了吧!”

  張存仁忽然眨了眨眼睛,道:“小爺,其實以你這樣的身手勢力,若是去投了天策,興許轉身就能有寶馬寶刀賞賜下來了。”

  拔野哼了一聲,道:“寄人麾下,我要東西自己搶豈不好過?還要人家賞賜!”

  張存仁笑道:“那是,那是。”

  拔野便帶了手下離開,第二天雙方才算真正分別。

  這邊商隊向東,又走了數十里,已進入小金山百里范圍之內,沿途已經出現一些零散的天策斥候,張存仁心中大定,對馬夫道:“行了行了,到了這里,西行一路就算有八成算成功了!”

  馬夫道:“不會再有馬賊了吧。”

  張存仁笑道:“不會了,保管毛賊也沒有。。。。”

  他還沒說完,忽然前方又發生了尖叫,張存仁驚愕中,卻見商隊前面正轉過一座山,驚呼聲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見騎兵從四面八方圍來!

  上次拔野圍來,還只是包抄,這一次來者行動不僅神速,而且嚴密!沒一頓飯的功夫,竟然就將這支上千人的商隊來了個十面包圍!

  張存仁臉色大變,馬夫驚道:“這…這…老爺,你不是說沒馬賊了嗎?怎么又來了這么大一撥?這一撥馬賊,怕是比那個雙牙刀狼還厲害啊!”

  聽了他這話張存仁反而心中一定,尋思:“這方圓千里,哪里還有比拔野更厲害的馬賊?再說這里又已經在小金山百里之內…除非是…”他心中劃過一道電光來:“天策唐軍!”

  那邊拔野辭了張存仁以后,帶三百騎徑自向東北,一路走了四百余里,眼看再走二百里路,就有他的一個巢穴在。拔野深知狡兔三窟的道理,雖然經營的巢穴超過兩位數,但大多只是臨時據點,只有兩百里外的這個巢穴才是他的大本營。

  若是在中原,這樣的六七百里足以是一個大州了,在這一帶卻是蒼蒼茫茫,只有高山、戈壁,全無人煙。這樣的荒原,若是沒人帶路,非迷路不可。拔野卻走得全不加思考,仿佛對這二千里間的道路熟如掌紋。

  忽然間遠處有一騎緩緩走來,遠看著似乎是匹受傷的馬,望見了這邊有數百人趕緊躲藏,但又望了一望,反而迎了過來,等人走近,拔野才認出是三當家,見他一身的鮮血,顯然受傷不輕,驚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三當家哭了出來,叫道:“大當家,咱們家,咱們家…”

  “咱們家怎么了!”

  三當家哭道:“咱們家沒了。只有我一個人逃了出來。”

  拔野大怒道:“你胡說什么!我雖然帶走了三百心腹兄弟,但你們手底下也還有兩千多人,這附近又沒什么強部,誰能滅得了你們!”

  三當家哭道:“不是滅…是…是被征去了。”

  “征?”拔野有些錯愕,隨即想到了什么,道:“契丹?”

  雙牙狼雖是一伙馬賊,但他們平時放牧,偶爾搶劫,在契丹眼中,其實與部落也沒什么區別。契丹若有戰事,總會對各部進行征兵。

  今年春夏之交時,契丹就已經自漠北進行過一次大規模的征兵,將各族精銳都征了過去入伍,據說已經南下去打中原了,那一次征兵一來拔野機靈,二來雙頭狼營所在之地比較偏僻,所以躲了過去,沒想到這次又是在劫難逃。

  拔野哼道:“他們來了多少人,你們就這樣被他們征了去?實在躲不過,不會棄寨逃跑嗎!”

  三當家道:“不知來了多少人,只是忽然間就將寨子給圍住了,近兩千人全堵在里面,不出來歸附就都得死。”

  聽三當家的描述,似乎忽然掩來的契丹軍容鼎盛,非同小可。

  拔野又是一驚,要將寨子忽然圍住,那可非是大軍不可,他想了一下,又叫道:“不對,不對!這里是什么地方了啊,離小金山不過七八百里,契丹的大部隊怎么會開到這里?除非…難道又要打大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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