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以較少的兵力,卻仍然在戰陣上頑強地抵抗著,郭師庸和慕容春華在亂軍之中仍然保持著一定的抵抗力,回紇人想要殲滅他們,由于限制于受攻面,總得需要一定的時間,他們可以用車輪戰法來拖得郭師庸與慕容春華等都喪失體力而戰敗,但一時之間卻還沒發將他們全殲,這其中由于北輪臺城的位置讓回紇人不敢輕易接近城防區,使得回紇騎兵的行動無法肆無忌憚,然而即便如此,唐軍在面對著數倍的強敵時所展現出來的堅韌還是讓敵人不自禁地欽佩。
“這支兵馬,若是放在中原,不知道會怎么樣!”耶律阮在契丹將旗之下對耶律察割說:“中原怕是沒有他們的對手吧。”
“兀欲怎么忽然說起這個。”耶律察割道:“中原…離這里幾萬里呢!再說,只要我們打贏了這一仗,殺了張邁,這支軍隊就會覆滅,天策軍就會瓦解,你說的事情,永遠都不會出現的。”
“那么,”耶律阮道:“萬一這次贏不了呢?”
耶律察割眉頭大皺,看了耶律阮一眼,周圍此起彼伏的喊殺聲并不能打算他的思考。
“這次贏不了…”
那對契丹來說將是一個十分可怕的事情,耶律察割猛地洞察到了什么,不是從耶律阮的擔心中洞察到,而是從回紇軍的行動中洞察到。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涌上心頭來。
“確實…是應該準備準備。不過,”耶律察割道:“眼下最重要的,還是打贏這場仗!如果這一仗我們打輸了,那將會很麻煩,很麻煩!我也絕不容許這樣!”
——“去死吧!回子!”
“去死吧!胡虜!”
“去死吧!契丹!”
車陣前已經變成了一片死地,無數回紇人用他們的血液和尸首來澆灌這一片土地,他們的咽喉插著箭,他們的眼角掛著飛石,他們的胸膛被巨石砸爛,有些只剩下頭顱,有些只剩下手腳,然而這一切還是不能夠阻止他們前進。
不是回紇人不想停下,而是根本就停不下來!后方不斷地向前擁擠著,前面就是奈何橋,而后面的人卻似乎趕著投胎!
回紇人數百人數百人地倒下,進入射程范圍之后這種栽倒幾乎沒有一刻停止,但每倒下一批他們就向前沖近了十幾步——不是某人的沖近而是全軍的推進,后來者踏著先死者的尸體,在付出了二千多條性命之后隊伍終于威脅到了車陣的跟前!由此可見唐軍的遠程射擊能力有多么強勁!
但是這種優勢卻要面臨終結了!
在一排又一排的騎兵被射倒之后,終于有一百多匹戰馬排成一行,每四匹為一組,一共是二三十組,馬頸綁著一條橫木,并排著發力向前沖來!這一排之后又有一排,一共有七排,前仆后繼地沖了過來。
唐軍的弓弩手似乎沒料到回紇人會出動這種笨拙卻兇猛的沖擊法,馬匹都被綁死了,甚至連騎士都被綁定在戰馬上,唐軍的弓弩手將人射死馬繼續在跑,將馬射傷它也沒法散退,將馬死它在其它馬匹的帶動下還有沖勢,也有馬栽倒了妨礙了其它的戰馬,但是卻又有馬滾動著變成一堆肉被其它的馬拖著直朝車陣撞來!
“天!回紇人瘋了么!”
不是回紇人瘋了,是薩圖克狂了!
他顯然已經決定不惜代價也要多去這一次的勝利!
這是一種自殺式的沖擊,幸好唐軍的車陣在下錨以后,是用大鐵釘將輪頂死,后面又用木條卡主,然而無數的馬匹堆在車墻之前卻還是形成一種可怕的震撼,更麻煩的是由于車陣是開到這里參戰,在布置的時候沒有能很從容地像平時練習般或者昨晚停在路口時那樣,由隊正們從容地做兩次以上的巡視和確定。
“砰,砰,砰!”
可怕的撞擊身仿佛要將大地掀開一般,但掀開的不是地皮,而是車墻!
轟隆一聲,終于有一輛大車在對方戰馬的第三次撞擊中轟然倒塌,帶動著周圍兩駕馬車歪了,又帶動著這兩駕馬車的左右兩駕馬車斜了。
“破綻,破綻!露出破綻了!”
這時沖擊的自殺式馬群已經死了五輪,而最后一輪的所有戰馬則都向這邊沖來!
車陣畢竟不是城墻,就算是城墻也有被沖垮的時候!
在自殺式戰馬中間還有著許多猛厲而不失靈動的騎兵,他們在車陣出現破綻時竟然倏地沖出,踩著地上的尸體、死馬,踩著翻倒的車身沖了進去!
沖進來的只有兩騎,卻讓車陣內部產生了驚恐與混亂!
砰的一聲巨響,其中一匹馬重重地撞到了旁邊的一根柱子——那是折疊臺的柱子!
折疊臺有個好處就是攜帶方便又能拆卸,但靈活的同時就注定了不能堅固,這個折疊臺支撐著幾十個弓弩手本來就很勉強了,這時候在被一匹馬帶著沖力一撞登時折了——不是柱子被撞斷,而是柱子原先就是拼起來的,這時候被這股沖力撞得還原成了幾截!垮了一角之后整個折疊臺登時歪了,十幾個弓弩手從上面直摔下來!
這其中就包括徐從適!
沖進來的回紇騎兵顯然是兵將中的精銳,見狀哈哈大笑,然而他們沒有笑到第三聲,嗖嗖兩響!徐從適的箭就封住了他們的咽喉!
“射得好!”
還攀在折疊臺上的隊正高聲喝彩,但現在大伙兒已經沒心思也沒時間去關注徐從適了,丁浩拔出了端到,左手拿著盾牌,叫道:“沖上去啊!”踏上了翻倒的馬車!
他身邊的民兵紛紛挺了短矛上!就連工事兵也都沖上前去!
這已經過了講究車陣結構與巧妙的時候了,當戰場工事出現了破綻,那就用人墻來彌補!這就是郭威對他們的訓示!
丁浩雖然拿著盾,但在這個槍林箭雨之中誰能嚴密地防范自身呢?才沖上去就身披數創!
鮮血從肩頭、小腿、手臂等幾個地方同時涌了出來,但他卻咬著牙不退!這一刻他若是退了馬上就會有騎兵跳過來,先是兩騎,跟著是四騎,跟著是八騎…隨著缺口越來越大最后整個車陣將會如黃河決堤一般徹底垮掉!一旦失去了車墻的防御力車陣內的民兵、工事兵和弓弩手就將在這個曠野之中直接面對回紇與契丹的騎兵,那將成為一場單方面的屠殺!
“斧手,上!”
郭威在中央折疊臺上喝道。
這個時候回紇的部分騎射手逼迫到了車墻外圍,他們的箭已經可以威脅到了郭威,田安勸他退下他卻仿佛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危險!繼續堅守在最高處作指揮。
在郭威的催促下斧手擁上前去,剛好又有回紇騎兵躍馬要跳進來,其結果就是被兩個斧頭手斬中了馬的膝蓋,戰馬驚嘶著落下,那兩個回紇騎士也重重地摔了下來,他們還沒來得及爬起來就已經有十幾桿矛同時刺落將他們刺得猶如蜂巢!
這些民兵、工事兵如果在外面只怕幾十個人也會被幾個騎士攆著逃跑,但在這里他們在郭威的組織下卻能發揮對騎兵充滿威脅的防衛反擊力!
然而這只是局部的小勝,車陣由于被回紇逼到近處總體還是出現了危機!
契丹也看到了這個破綻狠命地沖突過來,耶律察割下令:“誰斬得敵臺之將,誰便是此次西征第一戰功!”
眾契丹高呼著踴躍而來,沖著那個微微凹陷的一角要來爭奪此次的勝利!
在這些漠北強兵的威脅下,丁浩心中也忽而恐懼起來!這可是楊信也沖不動的皮室強兵啊!
“哼哼!”郭威嘴角掛著冷笑,抽出一支令旗擲下!
“火龍出動!”
敵人聽不懂的暗語迅速傳出,就在契丹皮室軍沖到跟前的時候,車墻忽然伸出了數十根長管,呼的噴射出數十條火龍來!這是一種不成熟的火器,然而在這一刻卻建立了奇功!
再怎么樣的名駒也都怕火,而又有誰會想到這車陣竟然會噴火!
火舌繚繞著,嚇得戰馬回跑亂沖,就算是契丹皮室軍在這一刻也無法馬上控制他們的坐騎!
火龍起的還是驚嚇作用,再接下來是水槍!
工事兵推著兩百多支水槍猛地發射,就像降雨一樣灑在車墻之外,淋透了正企圖沖擊車墻的騎兵!
“下雨?什么味道!”
那是一種有些臭的液體,不是水也不是酒!而且是淡黑色的。
“啊!不好!是黑火水!”
有人認出了這是石油,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唐軍的弓弩手早就配合地發射了火箭!
呼——可怕的火焰將最靠近的一千多回紇人全部卷了進去,其中有幾十個皮室軍也被活活燒死!
丁浩大喜,拿起了煉油彈繼續向敵群之中投擲,由于車陣之外已經有了火種,投擲過去后不用再用火箭,自然而然就會爆發!
契丹人和回紇人在火焰之中跳著狼狽的舞蹈,大多數人驚慌得連馬都不要了,連盾牌都丟了,如果黑火水滲入衣服之中就連衣服帶盔甲全都脫掉!戰場之上自己脫盔甲那是找死!可是不脫的話卻得被燒死!
車墻上唐軍的弓弩手們趁亂出擊,這回不是箭雨了,而是瞄準了一箭一個!射殺著那些失去了戰斗力甚至失去了防御力的契丹與回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