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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癡心為情苦(上)

  天風第一章癡心為情苦(上)

  金秋里,晚霞在天空暢敘流動,幻動出七彩虹霞。

  秋天,是一個豐收的季節。

  在百姓的眼中,每一年的秋天都是他們最值得期盼的日子,是收獲的日子。

  這些年,帝國吏治尚算清明,雖然年年有戰事,但由于近些年都是豐收的好年頭,因此賦稅雖然有所增加,但是百姓的日子過得到還不算太艱難。

  戰爭是一門很復雜的學問。

  在很多人眼里,戰爭消耗資源,徒耗人力,會削弱一個國家,但事實上,戰爭也是一個國家強大的基礎。

  戰爭可以擴大領土,還可以增強國勢。

  封建制帝國里,人口是決定一個國家強弱的標志。

  人少國弱,人多,同樣也會國弱。

  受土地糧食的限制,一個國家的人口,有其基本的上限,一旦達到甚至超出這個上限,國家就會出現糧食供應上的困難,從而極易產生動亂,紛爭,國家形勢因此而受到急劇影響。

  一個和平安逸的國家,極容易產生人口暴增的現象,在短短幾十年內,人口倍增,從而產生食物供應需要的困難。

  而一個和平安逸的國家,由于早期的富裕,同樣也容易產生無能的昏君,昏庸的統治及腐敗的政治。

  國無敵,恒亡。這是千古不變的真理。

  天風帝國立國百年,能夠持續百年的強盛,與他周邊諸國林立,無險可守的地理形勢有關,同樣也和他年年征戰有關。

  一場高質量的戰爭,可以為國家掠奪大量的財富,削減一定的人口增長,保持國家的患難意識,避免因富坐大,人口激增的內患。戰爭本身更可促進貿易,交通,甚至科技的發展,刺激生產,提高全民素質。

  就這一點來說,戰爭泯滅人性,然而戰爭為國家服務。

  當然,老百姓們是不懂這些的,就連君王都未必明白。

  他們只知道,戰爭是一種很危險的游戲,想要玩好它的人,就必須謹慎。

  蒼天城,青水縣。

  鐮刀揮動,在稻田中揮舞出一片豐收暢響曲。

  握慣了長矛馬刀的手,如今揮動鐮刀,卻也象模象樣,方豹的臉上露出愜意的神情。

  沒有了鐵馬金戈的崢嶸歲月,安靜祥和的生活,比想象中要來得單調枯燥一些,內心里,或許仍渴望在沙場縱橫馳騁的時光但是終究,自己不用再擔心死亡的命運。

  做為軍功戰士,多枚金質勛章的獲得者,打下南北兩關的功臣之一,救過如今聲望如日中天的淺水清將軍的命的人,退伍歸來后,就連當地的鄉紳富豪看見他,也得客氣三分。

  方豹的日子,過得委實不算太差。

  他知足了。

  他不缺錢,淺水清給他的錢,足夠他買上幾百畝地做個大財主。不過他老娘不許,民以貧為榮,輕賤財富,重義氣情操。

  方豹是個孝子,對此到是無所謂,如果一定要說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話,那就是身邊還缺個暖被窩的婆娘。

  老娘很操心這事,張羅著媒婆給他說了好幾家的姑娘。

  可惜,媒婆們的嘴很花,介紹來的姑娘,卻大都是沒人要的。

  獨臂的漢子,想找個好姑娘,縱然有錢也很為難。

  唉,要什么時候能碰上個象云家小姐那樣的好女孩就好了。方豹悠悠的想,揮動鐮刀的手,也越發賣力起來。

  “方大哥,你快回去,你娘招呼你回去呢。”村頭的鐵蛋朝他揮手大喊。

  方豹甩開鐮刀,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下額頭的汗,隨手從田里壟間拿起一只大茶碗,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然后才喘著粗氣問:

  “我娘找我什么事?”

  “不知道。”鐵蛋回答:“說是有個城里來的姑娘找你。大媽說,那姑娘水靈著呢,可俊俏了,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問你前次上城時,有沒有招惹哪家好姑娘。”

  方豹一楞,然后往地上呸了一口:“我哪有啊,我媽也太冤枉我了。再說我這一條胳膊的,哪能有好姑娘看中我,還找上門來?”

  “你還是去看看吧。要是真好看,你就娶了進門。”

  方豹隨口問:“我媽有沒有說是誰來找我?”

  “說了,好象是什么姓云的。”

  方豹心里一個咯噔。

  他甩下碗就往家跑,一邊跑一邊喊:“鐵蛋你個不早說。我告訴你,那是我大嫂,你再敢說什么娶進門的話,我他媽撕了你!”

  大嫂?鐵蛋一陣迷惑。難道是虎子哥的媳婦?…

  云霓坐在那簡陋的小屋里,看著那滿面皺紋,連牙齒都沒剩幾顆的老太太在那里滿懷笑容地看著自己,心頭不免有一些疑惑。

  眼前的這位老太太,就是方豹的母親了嗎?以前聽方虎方豹他們說,他們的母親,今年也不過五十左右,怎么就已經老邁到如此地步了?看上去說是七十八十也不過分。

  過分的操勞,讓老人家的臉上已經飽受了風霜的侵襲,沒有了女人賴以為榮的容貌,寄托她們全部精神的,惟有自己的孩子。

  四個兄弟,戰死兩個。還有一個,依然在戰場上博命撕殺,只留下一個兒子,還是個獨臂。這位老人的心里,也應該是很苦的吧?

  偏偏她的表情,看上去卻是如此知足。

  云霓有些迷惑,以至于她捧著老太太為自己端來的水杯,卻凝坐不動。

  方豹火急火燎趕過來的時候,云霓還沉浸在自家繁華富裕的生活與方豹這里簡樸平凡的生活的對比之中。

  她是大家閨秀,一年也難得能出門幾次,這樣的生活,實在是生平僅見。

  “云小姐,果然是你。”方豹驚喜地叫了出來:“你怎么會來這里?”

  云霓笑著站了起來,她正想說什么,看看了方豹的老娘。老人家識情知趣,借口去拾柴火走了出去。

  “我來,一方面是想看看你生活得怎么樣。清野城一別,又是數月不見。我一個人在家悶得慌,就出來走走。想來想去,也沒什么地方好去,聽說你退伍了,就找人打聽了你的住址,然后就找了過來。”

  方豹咧著嘴傻笑:“我生活得很好。別看我就是一老百姓,現在咱可是有錢,有地,有身份,連縣太爺看見我,都得給幾分面子。”

  說著,他從袋中拿出一枚金質勛章來:“七品以下,見官不拜,管用得很呢。”

  云霓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俏顏如花,看得方豹也是一陣心動。

  回到蒼天城后,她已好久沒這樣笑過了。

  勇敢的戰士,樸實的農民,就這樣在方豹的身上,完美而融洽地體現出來了。

  方豹憨厚道:“云小姐,我是粗人。你說你來找我是想看我,我信。不過我猜,除此之外你應該還另有原因吧?”

  云霓沉默了。

  她低著頭想了一會,才說:

  “豹子,陪我出去走走好嗎?我突然很想看看,民間的生活,到底是怎樣的。順便,我也想聽你說說關于佑字營和淺水清的事。我知道,你雖然人不在軍中,但是和你哥還是常有聯絡的。”

  方豹一呆:“你不知道關于他的消息嗎?”

  云霓悠悠道:“回到蒼天城后,我就被關在家中出不來。所有關于他的消息,我一點都不知道…沒人有敢告訴我。豹子,跟我講講好嗎?除了你,我已無人可問了。”

  看著方豹,云霓的眼中滴落幾點淚花:“我是偷跑出來的,在我大哥告訴我唯一一個關于他的消息之后…我二叔死了,是被他殺死的。”…

  田野里,麥穗如浪,翻滾人們心中的希望。

  云霓坐在方豹的身邊,聽他講關于佑字營和淺水清的故事。

  當她聽到關于富貴兵團的傳奇時,她啞然失笑,那的確是只有淺水清能做出來的事。

  當她聽到清剿草原馬匪時,則心顫不已,為當地百姓能保一方平安而高興,也為馬匪們的悲慘待遇而嘆息。

  當她聽到葬風坡之敗時,她花容慘淡,容顏無光,聽到紅土崗大勝,云風寒自盡,她最終落寞無言,獨自流淚。

  “云小姐,我是個粗人。云風寒雖然是自殺的,不過我們當兵的不搞那套虛的。說他是淺哥兒殺的,其實也沒說錯。我們粗人,說話不懂饒彎子,只知道直來直去。該認的我們可以認,但這該解釋的,也還是得解釋。有幾句話或許不中聽,但我還是得說,請你不要介意。”

  “你說吧,沒關系的。”

  “身為軍人,我們不怕對手強大,上了戰場,這條命就算是交給老天爺了。戰場之上,我們可以和對生打死,戰場之下,大家卻還都是人。沒有所謂的私人恩怨,也沒有什么化不開的仇恨。”

  云霓立刻想起了當初草原上,淺水清和飛雪衛交換食品的事情:“你說的我明白。”

  “但是我們痛恨一種人,就是在背后向我們捅刀子的人。佑字營和云家沒有仇怨,淺哥兒和你也是真心相愛。云帥要是不希望你們在一起,那他應該光明正大的去找淺哥兒談,不該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我知道你們云家的聲譽很重要,不過要說用我們佑字營數千將士的性命,來保證你們云家的聲譽。對不起,我方豹還沒把自家兄弟的命看賤到這種地步。”

  云霓心中苦澀:“我明白你話里的意思。我想,那只是二叔自己的意思,不是父親的意思。”

  方豹嘿嘿一笑:“其實,誰的意思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淺哥兒為什么要這樣做。我是看著淺哥兒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他從一個新兵開始,就和我們坐在一起喝酒,一起上戰場殺敵。他是什么樣的人,其實我比你更了解。云小姐,在他心目中,再沒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但是在你之外,他還有一個身份,就是佑字營的將軍。為將軍者,必須為手下將士的性命承擔責任。所以,他是被逼無奈…希望你能原諒他。”

  “就不能有折中的辦法嗎?”

  方豹斬釘截鐵地回答:“軍人世界里,生死沙場上,是沒有折中的概念的,有的,只是生與死。”

  云霓明白了。

  他們是軍人,他們不是政治場上有許多可以彎彎饒饒曲曲折折的東西以供解釋。生與死的關系,也不是利益能帶動的。

  軍人的懲罰,沒有折中,不可計算,無法討好!

  折中處理,對佑字營來說,就意味著放過殺害佑字營數百名戰士的兇手。

  那個時候,云霓的心中反而平靜了下來。

  不知為何,原本波瀾起伏的心,此刻如那古井中的水,竟掀不起一絲漣漪。

  她淡淡道:“你繼續說下去。我很想知道接下來的故事…京遠城的故事。”

  方豹怔怔地看她,晚霞映照里,她的臉色光潔高照,如一尊女神令人心生瞻仰之感。

  她沒有說原諒,也沒有說不原諒。只是簡單的表示要聽那后面的故事。方豹一時心中恍惚,竟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后面的故事,太復雜。

  那天,云霓坐在田里,聽方豹講京遠城大戰,她聽了很久,直到那場大火結束一切。

  三重天,不存在了。

  暴風軍團轉戰西南。

  孤星城里,又只剩下了淺水清和南無傷。

  他們的未來,兇險叵測。

  方豹說:“我哥來信說,他很不看好后面的日子,淺哥兒卻依然每天微笑著訓練士卒。沒有人知道,后面的日子將會如何。”

  云霓柔聲道:“你該信任他的。你不是一直都信任他的嗎?”

  方豹怔怔地看她,她說:“至少,我就一直相信他。我以前是他的女人,現在也是,將來,也還會是。”

  那一刻,她終于將答案給了方豹。然后她站起身,轉頭離向方豹,在她臉上的一點淚珠滴落之前。

  方豹欣慰道:“我會寫信給淺哥兒的!他一定很高興聽到你這么說。”

  云霓的臉上,只露出一絲苦澀的笑。

  她說:“云家最近缺個仆人,我后院里的花,一直缺人照料。豹子你若是有興趣,或許可以去那里找找機會,看看可能謀個差事。身邊能有個人說說話,傳傳信什么的,也是方便。”

  她看著方豹的眼中,充滿希冀。

  方豹有些猶豫:“可是我還要照顧老娘。”

  “有些信,不是只有你傳給我。我在家中,可以不知道前線的事,卻不能不知道宮中的事。你可知,宮中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個小小的決定或念頭,有時就會關系到外面成千上萬士兵的生死存亡?對佑字營來說,那或許是很重要的。沒人知道哪天,他們就會用到這樣的消息。”

  說完這話,她站起來轉身離開:“豹子,我在云府等你的消息。”

  方豹望著她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一陣感動。他對著云霓大喊:“我答應你,等我忙好了地里的活,我一定會去的!”

  云霓的身體頓了一下,她點了點頭,然后飄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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