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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夜火

  夜色蒼茫,遠處的黑甲騎兵們默默地拿起手中的武器,緊閉嘴唇,將自己完全融入這無邊的黑暗之中。

  車隊中的點點火光逐漸逝去,隨著風傳來的,是幾個老兵們的喝罵:“不想做活靶子的話就快把火全滅了。一群不長進的菜鳥!”

  暗夜中的那點亮白是屬于碧空晴的,倔強的嘴唇劃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低沉的聲線尖細如蛇嘶:“準備。。。進攻。”

  黑甲軍開始了移動。

  無復白天的狂暴兇猛,夜里的他們,謹慎如狐,兇狡似狼。他們只是在平原上做著緩慢的移動,一步一步,向著車隊行進,緩慢,穩重,挾帶著巨大的威壓,步步緊逼。

  沒有火把,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大批的黑影朦朧,仿佛一個個從九幽地獄中走出來的陰暗幽靈,帶著懾人的殺氣,和陰冷的詭譎。

  三千鐵甲精騎形成了一條碩大的黑色旋流,散發著濃郁的死亡氣息,一步步逼近著護糧隊。

  戰士們的呼吸開始加重,有種透不過氣的窒息感。

  “戚少,那幫家伙在搞什么鬼?這么慢騰騰的?”一個騎兵忍不住問道。

  仰首望天,戚天佑嘆息了一聲:“他們在等時機。”

  “什么時機?”

  “云彩遮住月亮的時機。。。我們完全失去對他們視線的把握的時機。。。進入到最佳沖鋒距離的時機。。。。。。”

  幾名騎兵呆呆地向頭上望去。

  天空中,一片云彩翩躚而過,將溫柔的月光托起,象一只情人的手,舒緩而浪漫。

  夜色越發濃郁了。

  隆隆的鐵蹄聲再次響起,眼前一片蒼茫,再無分南北西東,遠近左右,惟有箭支離弦之聲嗡嗡不絕于耳。

  黑色迷霧里,沐血的聲音依然成熟穩重:“弓箭手,覆蓋式射擊,距離一百五十米。放!。。。距離一百米,放!。。。覆蓋射擊,距離五十米。。。放!”

  弓弦聲奏起了死亡的交響樂,遠方的暗處傳來沉悶的低吼聲和戰馬倒地聲。

  戰士們開始慶幸自己有一個優秀的領導,僅憑蹄聲而分辨出對方的距離。

  一切就象發生在黑暗中的兩個高手在過招,誰也看不見對方,卻總能猜測出對方的下一步行動。血花在黑暗中悄悄地綻放,不再奪目,卻依然動人。生命的流逝因此而變得寂靜和悄然,直到那一刻,一騎戰將赫然出現在車隊的上方,夾帶著凜冽的寒風從車上跳過,揮舞出濃烈慘白的刀芒,卷開了一名長戈兵的咽喉。

  沸騰的血液氣勢如潮地沖出胸腔,形成一道血色噴泉。被削斷的頸脖上,斜掛著的頭顱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再次劃破寂靜的夜空。。。他畢竟還是做不到象那些百戰強兵一般,即便死,也不吭一聲。

  一個又一個騎兵就那樣倏然出現,他們陰沉狠毒,用黑黢黢的武器在空中劃出無數詭異的弧線,刺向對手的胸膛。

  一道道血線開始交錯彪濺,編織成夜色下的紅色血瀑。

  慘叫聲開始接二連三的響起,陣地上開始出現慌亂,沐血面臨的,是指揮失靈的局面。

  夜戰,是檢驗士兵質素的一個重要標準。在分不清方向,搞不清敵我的情況下,如何才能準確的找準自己的位置,發揮出自己最大的戰斗力,對士兵們來說是一個重大的考驗。

  新兵們已經開始學會如何不被恐懼所擊倒,可他們現在又要學習如何在迷茫中找到方向。

  碧空晴既狠且毒。當他發現護糧隊里多出三千士兵時,固然是大吃一驚,可從行軍步伐,神情儀態中他立刻便看出這是三千初上戰場的士兵,其戰斗力有限。于是野心便再度膨脹,試圖繼續完成任務,同時以最小的代價去取得更大的成果。

  他選擇了夜戰,因為只有夜戰,才能將這三千士兵的戰斗力降至最低點。如果運氣好,他們甚至會因為慌亂而沖散自己人的陣腳。

  屠戮,便在這無邊的迷暗中,悄無聲息地展開。。。。。。

  “今夜。。。又是一個殺戮之夜。”

  白袍蛇將碧空晴,低聲私語。他凝立遠方,傾聽殺戮,勝利的天平,已經開始向自己一方傾斜,嘴角邊傾瀉出得意的微笑和猙獰的血色。

  黑夜,血腥之舞漫卷風云。

  三千飛雪衛帶來的死亡之潮席卷了整片糧隊營地。

  在黑暗中殺戮,是他們的拿手好戲,彼此間一個呼哨,一個吆喝,就可以輕易的分辨出敵我,判定出方向。他們十人一隊,長矛齊舉,并不梭巡目標,而是有持續地擊向眼前的空處,然后隨著每一式的擊出邁步前進。

  箭雨擊中盔甲,響徹出丁冬的撞擊聲,仿佛細雨落窗,騎兵隊不為生死所動,穩步進攻,速度雖慢,帶來的傷亡卻是巨大而慘烈的。

  “光!我們需要光!”一名新兵狂喊。

  聲音暴露了他的位置,至少六支刺矛在同一時刻刺穿了他的胸膛,咽喉,和小腹。

  不能點火,黑暗帶給糧隊巨大危機的同時,也有著相對的益處--凌亂的車陣,遍地的尸體,黑暗的迷霧,都為敵人的前進帶來行動上極大的不便。

  而在這個時候,誰先點火,就等于先把自己暴露于對手的視線之中.

  光亮在這一刻成為雙方都渴望卻都不敢使用的東西,惟有士兵們凄厲的慘呼,成為主導進攻的序曲,伴隨著黑暗中的殺戮一路前行。。。。。

  “他們。。。又攻過來了嗎?”她顫抖著問。

  淺水清微閉雙眼,豎耳傾聽。

  風傳來了血的氣味,和死亡的召喚。

  “聽起來他們已經越過了第一層防線,正在試圖包圍整個車隊,然后聚而圍殲。”

  少女的臉色有些慘白。

  借著車頂夜明珠的微弱光亮,淺水清看了看眼前絕美的容顏,突然間笑了起來:“如果我們敗了,只怕也很難保住你了。”

  “你不會在乎的,是嗎?”她的聲音輕柔如天上的云彩。

  “或許。。。讓你的仆人過來吧。他們可以帶你走,現在就走。”淺水清說。然后他跳下馬車。

  “你去哪?”姑娘驚問。

  “把中間那輛車給我,或許我能用它幫上些忙。挾持。。。到此結束。”

  “你要去送死?”

  “不,我是去戰斗!”

  眼眸中的那點星星綻亮起來,為這無邊的暗夜帶來一燭璀璨光芒。她說:“你。。。要小心保重自己。”

  淺水清笑了。

  笑得肆意而開懷。

  他大步走向中間那輛門窗破碎的馬車,隨手點燃一支火把,將它拋入車中。跳上御手位,淺水清輕喝一聲:“駕!”

  八匹駿馬邁動鐵蹄,向著滾滾黑云處狂飆沖擊。

  無邊的暗夜里,那一朵火云如沙漠中盛放的鮮花,鮮艷奪目,它一路披靡,高速重向飛雪衛的鐵騎之中。車上的火勢越燒越猛,整輛馬車化成一團濃烈的火球,狂暴粗野,劃出暗夜中漫長的火線,燃燒四方。。。。。。

  “大人!快看!”

  有個士兵高叫起來。

  “弓箭手,目標距離七十米,覆蓋式射擊!”沐血不失時機地狂喝。

  “跟隨那輛著火的馬車,它向哪里跑,你們就往哪里射!”那是戚天佑的聲音。

  “馬車上有人!”有人大叫。

  “是淺水清!那家伙從車子里出來了。”方虎大吼:“戚少,不能放箭啊,會射中那小子的。”

  “閉嘴,放箭!”戚天佑雙目怒睜,狂暴怒吼道。他渾身浴血,眼神中充滿不甘,痛苦與無奈。

  敵群中的火光成為最好的標靶,箭雨象被裝了熱制導般瘋狂的向著淺水清身邊傾瀉覆蓋而去。

  火光的周圍,一匹匹黑甲鐵騎應聲栽倒。

  必須立刻阻止這輛燃燒的馬車沖亂他們的陣型,而且火光在飛雪衛中穿插,將他們完全暴露在護糧隊的視線中。

  屠殺的節奏,由舒緩流暢的輕音樂瞬間轉為粗放狂野的重金屬音樂,變得快而迅猛,雷霆滔滔。

  淺水清的臉在火光的映照下已經鮮紅得似要滴血,灼熱的空氣開始席卷他的后背,頭發已經彎曲,八匹駿馬不斷瘋狂嘶號著,加速腳步,欲圖擺脫身后那無邊烈焰即將到來的吞噬。它們的速度,越發快如閃電。

  眼看那輛火龍東突西奔,不斷分割著對方的陣型,車隊感受的壓力霍然減輕,沐血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天佑,你說得沒錯。這次,你真得是找到了一個好兵。”

  戚天佑卻只是嘆息了一聲:這個好兵,就快死了。不是死在飛雪衛的鐵蹄之下,就是死在軍部的命令之中。

  生逢亂世,命如草芥,四千戰士的生命,終不及馬車內那姑娘的盈盈一笑,縱然不知她是何許人,想來,總與王室脫不了干系。

  箭雨依舊在不停地穿梭,尾隨著火龍的方向追擊著飛雪騎兵。一個又一個士兵在追逐中倒下。

  火光中,白袍驚現。

  所有的優勢因為一個小子而被盡情的破壞。碧空晴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龐帶著勃勃的殺機,蛇矛卷起漫天殺意,向著淺水清席卷而來。

  八匹駿馬擋不住他凌空而起的飛躍,火光中的人影飄忽,如幽靈浮空,槍尖掠過一點寒芒,直取淺水清的咽喉。

  一點飛弧流星在淺水清的喉間隱然炸現,那是虎牙與蛇矛激撞時迸發出的絢爛。淺水清左手策馬,右手揮動虎牙,仿佛一尊佛像,表情古樸凝重,無視一切干擾,專心駕駛著馬車沖向任何一團形狀稍大一些的黑云。

  蛇矛靈動的抽回,在車板上輕輕一點,借了這一下力,碧空晴已經穩穩地向御手座落下。

  “納命來吧!”他大吼。

  “這個位置太擠,容不下兩個人。”淺水清冷酷的臉上出現了譏誚的笑容。

  他知道,碧空晴的武功很高,非常高。

  他甚至不輸于戚天佑。

  可是那有什么關系呢?

  在焚天的烈焰中,一切武技皆為虛幻。

  他微一抬手,星目乍現寒光,那是一種瀕死的決絕!

  碧空晴人在半空,心已一寒,知道不妙。

  淺水清霍然起身,長臂一舒,躲避過蛇矛的那個瞬間,竟縱身向上抓去。

  在碧空晴落下身子的那一刻,他迎頭而上,雙臂環張,竟然緊緊地抱住了碧空晴,在他有所動作之前,竟抱著他向著身后的火堆縱身一躍。

  “便是死,也要拉一個值錢的下水。”陰冷的聲音回響在碧空晴的耳邊。

  兩團擁抱在一起的身影,化成天上的雷霆,迅猛投身于濃濃烈火之中,燃起擎天的烈焰狂潮,還有那無數的驚呼吶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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