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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三節 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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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等!快把你手里的東西放下————”

  傭兵的臉色驟然變得陰沉。他很清楚這種經過改良高爆手雷的強大威力。一旦引爆。整個辦公室里不可能有幸存者。柔韌的拉環死死咬在艾琳娜齒間,持雷的手腕繃得很緊。即便是擁有普通人兩倍以上速度的他,也沒有絕對把握搶下那顆可怕的爆炸物。

  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畏縮在身后的女孩,艾琳娜秀美的臉上帶著嫵媚的微笑,閃亮純凈的眼睛里卻不可抑制地流出淚水。

  她不想死,也不想成為眼前這些男人的玩物。

  但是,她必須在兩者之間作出最艱難,也是必須的選擇。

  朦朧的淚光中,仿佛又看到林翔那張擁有玉色肌膚的臉,還有那雙晶瑩得堪比寶石的深黑眼眸。

  “來世,再見吧————”

  “嘭————”

  就在她猛然閉上雙眼,正準備狠狠扯動緊到不能再緊手雷拉環的剎那間。一道清脆的骨裂聲,清晰地鉆進她的聽覺范圍。

  一只粗壯得異常驚人的拳頭,無比詭異的從為首傭兵的胸口出現。左右用力晃了晃,像一擊得手的蛇慢慢回縮,留下一個直徑超過三十公分的可怕傷口。

  面朝艾琳娜的雇傭兵,突然覺得胸口承受的壓力竟是大得不可思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驟然從胸口擴散至后背,身體全部的力量也瞬間消失一空。他踉蹌著后退,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前巨大傷口。勉強用力提起虛軟乏力的顫抖雙臂,想要捂住噴出如瀑布泉水般的血霧終于支撐不住。轟然倒下。

  一個身材瘦高的亞裔中年男子,神情冷然地站在傭兵尸體背后。他慢慢地扭轉著肌肉賁張的右臂,緊握成拳的彎曲指端,緩緩滴淌著一縷如絲似線般細密的血。

  這變化實在太突然了。誰也沒有看清楚他究竟從何而來。不,應該說,他的動作實在太快,遠遠超出雇傭兵們視覺觀察能夠承受的極限。

  “你他/媽/的究竟是誰?”

  站在旁邊的另外一名傭兵暴怒地狂吼著,抽出腰間鋒利的格斗匕首,反手刺向男子腰肋。半旋狀的刀鋒剛剛揮出,突然詭異無比的倒轉方向,似乎被一股強大的外來力量控制,“哧”的一聲輕響,反插著狠狠扎進傭兵雙眼之間的位置,直接沒入顱內。

窗外,響起一陣密如驟雨的槍擊、嘶吼、慘叫  隨著一陣軍靴撞擊地面的急促聲響,滿面怒容的昆尼爾和一群荷槍實彈的武裝平民沖入房間。無數支冰冷的槍口,死死對準驚慌失措的雇傭兵們。

  中年男子擦了擦身上的血,大步走到幾乎快要虛脫的艾琳娜面前。伸出手,帶著和善而沉穩的口氣說道:“你好,我叫楊華。”

  愛瑪中央大廈頂層的特護病房里,一襲黑衣的奧蒂莉亞依然背著雙手,面無表情地俯瞰著腳下混亂的城市。

  身后的病床上,整整中斷兩天藥物供應,此刻又重新恢復治療的洛克居然還沒有死,仍然顯示出異常頑強的生命力。盡管如此,中斷治療對他的身體也造成難以彌補的巨大傷害。他的雙眼無神地看著天空,嘴唇則不斷開閡。艱難而粗重地喘息。從擺在床前監測儀器顯示的數據來看,心率已經微弱到近乎衰竭的邊緣。

  “荷荷荷。小妞,我,我就知道你,你是個好,好女孩”盡管氣若游絲,吐出的字句斷斷續續,連說句完整的話的力氣都沒有。洛克仍然像往常一樣開著玩笑。

  “如果不是麥基那個混蛋停了你的藥,我也不會放任隱月鎮的人和昆尼爾控制這座城市。你應該明白,我畢竟是盧頓家的保護者。就算麥基殺光這座城市的所有居民,也和我沒有任何關系。”奧蒂莉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冷漠。

  “其實荷,你,你不必不必執著那個那個該死的鬼誓約。”洛克虛弱地搖了搖頭,隨即又咧嘴一笑:“妞,有有煙嗎?”

  “斷藥對你的身體傷害非常大。雖然已經恢復治療,但是你的內部器官衰竭程度相當嚴重。保守估計,你最多還有一個星期的時間。”

  奧蒂莉亞轉過身,邁著輕捷的步伐走到床前。冷冷地看著他:“如果你想現在就死,我可以幫你點上最好的雪茄。”

  “你,你還是那個。那個樣子一點,一點情趣也沒有”臉色發白的洛克大口喘息著,無可奈何地連連搖頭。

  奧蒂莉亞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像雕塑般冷酷的臉上,忽然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憂慮:“只有七天時間。那個人真的能夠救你?要知道,你的情況非常嚴重,即便是醫生聯合協會,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夠治愈。”

  洛克靜靜地聽著,沒有任何表示。過了很久,才喘息著重重呼了口氣。

  “除了他我再也沒有,沒有別的希望。”

  不知為什么,看到地平線上出現新月之城輪廓的一剎那,林翔隱隱有種夾雜著傷感的沖動。

  克勞德死了。

  他徹底顛覆了林翔對骷髏騎士團以往的認知。中校雖然不是什么偉大的英雄人物,可是人類道德的意義卻在他身上得到詮釋————能夠為了他人主動付出生命的人,本來就值得尊敬。

  林翔從來沒有現在這樣感到迷惘。

  索克上尉的辦公室,像往常一樣擠滿了人。突然出現的林翔令他感到十分驚訝。當林翔從外衣口袋里拿出中校留下的項鏈,輕輕擺在辦公桌上的時候,上尉充滿訝異的眼睛,也隨之變成血一樣的通紅。

  “克勞德中校讓我把這個交給你。”林翔的聲音依然平靜,但是心里卻沉甸甸的,仿佛填塞了無數負擔。

  索克上尉緊緊抓住項鏈,寬厚的手背上,賁張出一道道狀若蚯蚓的血管。瞬間變得蒼白的面孔,與眼睛里的憤怒和狂亂形成鮮明對比。坐在辦公桌對面,林翔可以清楚地聽見他胸膛里劇烈的心跳,口鼻間沉重的喘息,還有緊密閉合嘴唇當中透出的刺耳磨牙聲。

  “滾————都給我滾出去————”

  忽然,陷入暴怒邊緣的上尉,猛然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尖嘯。他神經質般揮舞著雙手,抓起擺在桌面上的一摞摞文件四處亂砸:“滾————所有人。都他/媽/的給老子滾————”

  他的喉嚨里滾動著野獸一樣的低吼,完全充血的眼睛射出懾人的暗紅光芒。在這種颶風般恐怖的狂怒壓力下,呆在房間里的人迅速退了出去,關上門。只留下林翔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那里,靜靜地與他對視著。

  “嘭————”

  上尉瞪圓雙眼,重重一拳狠砸在桌面上,深深地吸了口氣,瞳孔里蘊含著強壓下來的怒火,死死盯著林翔,用嘶啞的聲音低吼道:“克勞德,他是怎么死的?”

  “廢墟里的變異生物包圍了我們。他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了我。”沉默片刻,林翔淡淡地說。

  面色鐵青的上尉,目光如刀一樣死死盯著他,仿佛要從中看出點什么過了很久,終于猛地拉開抽屜,以近乎粗魯的動作,抓起幾張經過認可并且附有簽名的物資調撥單,重重摔砸在裂開的桌面上。語無倫次地咆哮著:“拿著你要的東西,滾!遠遠滾出我的視線————”

深棕色的房門,隨著林翔離開的腳步“砰”的一聲重重關上。隔著厚厚的實心門板,林翔清楚地聽到:從索克上尉的辦公室里,傳來像孩子一樣的痛聲號哭  炎陽下的天氣燥熱無比。植物枝梢上青嫩的苞蕾。還沒有開放就已經被烈日炙烤枯萎。蒼茫的荒野上沒有一絲風,平滑的巖石表面滾燙得像燒開的鍋。偶爾有剛剛離開母巢的小蟲子不小心落在上面,立刻綣曲著身子來回扭動、慘叫著,遠遠跳跑到茂密的灌木深處,再也不敢輕易露出。

  一隊M939標準卡車,在六輛輕型戰車和兩輛載有武裝士兵的輔助車輛護衛下,從新月之城順序開出。沿著舊時代遺留下來的殘破公路,朝著荒野西南方向緩緩行駛。

  車隊的行進速度并不快。復雜崎嶇的路面狀況,使這個時代的車輛基本上無法達到正常設計速度要求。即便是在保存狀態良好的舊公路上行駛,也必須注意隱藏的陷阱。暴民、輻射鬼、游蕩在荒野上的大群活尸它們都有可能向過往車輛發動突然襲擊。

  車輛保持著勻速前進。與架在車頂上威力驚人的大口徑機槍相比,用醒目白漆涂刷在車身表面的骷髏標志。更加容易引起注意,也能夠讓那些心懷叵測的窺探者,趁早打消貪婪邪惡的念頭。雖然骷髏騎士團的實際控制力沒有索斯比亞和費迪南德那么普遍,但是誰也不敢否認————在這片荒涼的原野和周邊所有人類定居點當中,這些身穿價值昂貴高彈戰斗服,發行貨幣以死人骨頭做為標志的家伙,的確擁有令人難以想象的可怕、強悍。

  林翔如愿以償拿到了急需的物資————各種不同類型的食品總計八百噸,四輛普通型號“斯克瑞特”輕型裝甲車,一套小型核能發電設備。

  對于得到高級主管認可,并且簽字蓋章的物資調撥單,性感冷艷的女軍需官沒有提出任何疑問。帶著機械般的刻板和一絲不茍的謹慎,她從倉庫里調出`了清單上羅列的各種物資。一點不多,一樣不少。

  坐在寬敞卻算不上舒服的車廂里,隨著車身有規律的晃動左右搖擺,望著從窗口飛快后掠的景物,林翔的心,也像被氣流裹挾的無助微塵,忽高忽低,飄飛不定。

  骷髏騎士團是敵人。這是從舊時代起,就如同烙印般牢牢刻畫在記憶深處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們在全世界釋放致命的R12病毒,把一座座城市變成活尸橫行的鬼域。他們肆意發射核導彈,摧毀地球原有的生態環境,導致人類被迫進入地下避難所。近百年后,到場都是致命的輻射與污染,人類文明體系徹底崩潰,所有的一切,重新回到近乎原始的狀態。

  無論從哪一個角度來看,骷髏騎士團都站在全人類的對立面。

  然而,他們也是非常可悲的一群人。

  豪森、奧斯維德、卡耶塔諾,包括“上帝之劍”的亞岱爾神父,他們都在地下避難所渡過漫長歲月。雖然林翔沒有親身經歷,但是綜合各人口中述說的情況,那絕對是一段艱難而又無奈,對未來充滿絕望的日子。眼睜睜地看著最心愛的人死去,自己卻一個人在世上孤獨終老。精神崩潰、思維紊亂、自殺、瘋狂夢寐以求的長生并沒有帶來預料中的幸福。恰恰相反,抱著心底最后一絲希望走出避難所的時候,滿目創痍的世界。足以使生者喪失最后的理智,變成擁有人類軀殼的野獸。

  克勞德是騎士團中的另類,也是林翔迄今為止唯一沒有抱有殺意的骷髏騎士。他的出現,似乎意味著騎士團內部有所分化。

  他說過:“奧斯維德和豪森,是另外一類人。”

  和所有寄生士一樣,中校的血,對林翔的身體素質同樣產生了補充和強化的效果。他終于突破了五星級別。他現在擁有的力量更加強大,生物火焰、霜結、感知等各種不同類型的異能,明顯得到進一步提升。尤其是速度,已經達到或者突破音障的程度。至于實際威力,只有在戰斗中才能得到真正知曉。

  閉上雙眼,安靜地在顛簸的車廂里坐著,周圍的一切動靜都悉數在林翔感知之內。這一刻,他的心仿若冰湖,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紋。

  林翔穿著一套淡藍鑲邊的淺灰色戰斗服。與坐在車輛駕駛座上的普通骷髏士兵制服不同,他的戰斗服材質更加緊密,用料、剪裁上更加考究,功能也更強。細滑的透氣墊層非常柔軟,絲毫感覺不到對關節活動的影響和限制。胸口、腰腹、背心等要害部位,特別加裝有堅固的陶瓷防彈甲片。這種體現了骷髏騎士團高超科技的服裝,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獲得。事實上,除了尉官級別的騎士團成員,普通人即便花十倍以上重金要求購買,也根本無法得到。

  索克上尉扔給他的物資調撥單里,夾雜著一張雇傭兵團長的認可證明文件,以及一份上尉軍官的特別任命書。

  “這是克勞德的意思。出發前,他就已經安排好這一切。這些東西是獎勵的一部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禿鷲”傭兵團的團長。實授上尉軍銜。不過,這可不是正規的騎士軍銜,而是擁有普通指揮職能的戰士階級。即便你積功升至將軍,面對最低級的騎士士官,仍然要向他敬禮。”

  這就是索克上尉對他的解釋。口氣生硬,態度冰冷,但是意思卻足夠清楚。

  “禿鷲傭兵團”

  細長的手指在翹起的膝蓋上來回輕彈,搖晃不已的車頂望后鏡里,映出一張肌膚如玉的英俊臉龐。新剃的短發倒梳直立在頭頂,深黑色的眼眸像清澈的潭水一樣沉靜。配上肩膀和胸前的三星重疊上尉標志,讓人略感憂郁的同時,又有種不由自主的冷厲。

  林翔想要的,都得到了。但是他也明白————自己肯定失去了一些什么。

  信念?利益?朋友?

  沒人能告訴他答案。時間的迷霧把所有一切嚴嚴實實籠罩著,在陽光沒能穿透重重障礙,把光明照耀到黑暗角落以前,他只能按照最符合現實利益的生存道路走下去。

  骷髏騎士團可以暫時依附,卻永遠不可能主宰他未來的命運。

  在這個世界上,活命的方法很多。可以高高在上活得肆無忌憚,可以普普通通絲毫無奇,也可以像狗一樣卑躬屈膝,甚至可以任由別人踐踏,像渾渾噩噩的行尸走肉。

  戰爭毀滅了舊時代,毀滅了林翔曾經擁有的一切。

  他不想在這個世界繼續失去已經擁有的東西。他會拼盡全力保護他們。因為他知道,那有多么珍貴。

  太陽依然火辣,散開的輻射云又重新聚集過來,形成一片鉛色的天幕。就在車隊遙遙行進的遠方,目光暫時還無法觸及到的地方,隱月鎮高大的灰色石墻仿佛隱隱聳立在世界盡頭。堅固、強硬,卻有一種無比安全、厚實、溫暖像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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