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三章ji肋與人情 武士彠悲傷感嘆,追悔莫及,韓瑞沉默不語,演戲可以,然而斯者已逝,即使只是名義上的親人,沒有多少感情,但是也要保持基本的敬意,違心作態的事情,韓瑞實在是做不來,本xing使然,與閱歷無關。
輕輕嘆氣之后,武士彠好像也慢慢的平復了心情,低頭垂視,似乎在默哀悼念,車廂內又沉寂下來,滴答的蹄聲,在寂靜的夜里,十分清脆響亮,韓瑞默不作聲,耐心的等待。
過了片刻,武士彠說道:“賢侄,我覺得,有件事情,必需告訴你。”
“請武都督垂示。”韓瑞淡然說道。
“天地可證,武家與賀蘭家,從來沒有過什么婚約。”武士彠平靜說道:“加沒有過指腹為婚之事。”
韓瑞表情略微驚訝,事到如今,武士彠根本沒有必要欺騙自己,那么剛才…也難怪了,武士彠開口之后,賀蘭安石連話也不敢多說,輕而易舉的放棄了。眼睛掠過奇異之色,韓瑞問道:“既然如此,武都督為何不直言,揭破賀蘭安石的騙局。”
“賢侄何必明知故問。”武士彠淡笑說道:“先入為主,賀蘭安石花言巧語,眾人已經有七八分篤信,我若是矢口否認,別人只會懷疑,坐實了武家故意悔婚的罪名,也正中了賀蘭安石的下懷。”
“所以,武都督干脆將計就計…”韓瑞說道:“來了個順水推舟,令人佩服。”
“其實,我也沒有欺瞞大家。”武士彠輕嘆說道:“當年,我與五弟,的確是情同手足,平日閑聊之時,也有過這樣的意向,然而等到明則出生之時,五弟已經逝世,沒有機會與他商量這件事情,也是可惜了。”
“這么說來,也是三哥的幸運。”韓瑞說道。
似乎知道韓瑞口中的三哥是誰,武士彠輕輕搖頭,緩聲說道:“我臥榻休養期間,錢豐與明則已經定下親事,你可知道,我為什么一直沒有答應?”
第之見?韓瑞心中猜測,自然說道:“不知。”
嘴角多了點笑容,武士彠說道:“錢豐,還是不錯的,年少有為,出身是差了點,但是也知道努力上進,為人誠誠懇懇,對待明則也是情真意切,勉強配得上武家的nv兒了。”
“既然如此,武都督何不將就同意,使得有情人屬成眷屬。”韓瑞趁機問道:“難道還有什么疑慮不成?”
“因為,明則的確是有婚約在身,許了人家,所以,我猶豫不決,拖延到現在,也下不了決心,是否要答應這親事。”武士彠說道,臉上多了抹高深莫測的表情。
不是吧,韓瑞頓時愕然,真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生平,從來沒有失信于人。”武士彠肅然說道:“以前沒有,以后也不會有。”
韓瑞無語,既然明白,武士彠也算是老狐貍級別的人物,他的話不能盡信,但是對于古人的信用程度,韓瑞也沒有懷疑,縱觀古代官員百姓,就算是所謂的jiān臣,可以責斥他們貪得無厭,敗壞朝綱,陷害忠良,仗勢欺人,但是應該很少人會言而無信。
而且,可信度還是頗高的,至少拿了好處,一定會替人辦事,辦不了的,甚至退回賄賂的錢財,不像現在,吃干抹凈,抽ku子走人不認賬,那是常有的事情,沒有絲毫的職業道德,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也難怪大家總覺得古代好,越來越懷念過去了。
恍惚回神,韓瑞皺眉道:“許了誰家?”
“你…真不知道?”武士彠問道,眼神別有深意。
隱隱約約,有些不對勁的感覺,韓瑞茫然搖頭,干脆說道:“武都督的家事,在下如何知情,可否賜教?”
不是韓瑞想要知道,而是幫錢豐問的,免得他現在還糊里糊涂,以為可以十分順利的抱得美人歸,放松了警惕,沒有防備,最后又出現意外,悲痛yu絕,yu哭無淚。
“自然不成問題。”武士彠右手在左袖mo索了片刻,拈了頁紙出來,遞了過去。
“這是什么?”
“婚書。”
韓瑞臉色突變,連婚書都有,不像有假,暗暗為錢豐憂心,動作也不慢,接過的婚書,mo了下紙質,光滑之中,又有點兒粗糙,撩開半邊車簾,借著月光打量,發現婚書顏色暗黃,應該是保存了好多年了。
月光如水,不過真的映照在紙上,卻顯得有些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婚書的內容,韓瑞瞇起了眼睛,在車廂角落的明格,取來了火折子,窸窸窣窣幾聲,過了片刻,一朵幽暗青森的火焰,出現在車廂之中。
左手拿著火折子,右手拿著婚書,輕輕靠近,一縷涼風吹過,火焰幻滅不定,忽聽輕微的撲響,閃電式的,車廂里出現了一團火球,一明一暗,待光線穩定下來,武士彠見到的,卻是韓瑞非常無辜的表情,還有只殘留半角,仍在燃燒的婚書。
在兩雙眼睛的注視下,火焰燃盡余下的半角紙頁,眼看就蔓延到手指,韓瑞輕輕伸手,手指放松,帶著火光的紙片隨風搖曳,輕飄飄的落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光焰閃亮,很快就沉寂了下去,化成了灰燼。
唉,韓瑞長長嘆氣,滿臉的愧疚,弱弱說道:“武都督,在下只是無心之過,能否原諒?下次不敢了。”
這種事情,哪里來的下次,武士彠的目光閃爍了下,并沒有惱怒,非常沉得住氣,只是問道:“婚書的內容,賢侄可看清楚了?”
呃,韓瑞愣了下,羞赧說道:“正想看,冷風吹拂,情不自禁打了個寒噤,手腕不x心就抖動了下,沒有想到,婚書居然這么不經火,一點就燃了,慚愧呀慚愧。”
寒噤,手抖,點燃,誰信?武士彠有種無語的感覺,沉默了片刻,嘆息道:“天意如此,也怨不了賢侄。”
“武都督高見,真是天意。”韓瑞非常贊同,輕聲說道:“恕x侄直言,這么多年過去了,居然沒人找上來,可見什么約定,人家根本沒有放在心上,何必在意,我看三哥與武娘子,兩情相悅,執手同心,才是天造地設的佳偶,武都督索xing成全他們好了。”
“不必在意,成全他們…”武士彠目光看來,韓瑞毫不避讓,與之對視,簾布落下,不時隨風飄搖,月光斜照,車廂時明時暗,如同他們的心情。
過了良久,武士彠率先移開目光,嘆息說道:“是啊,這么多年沒有聯系,說不定人家娶妻生子,忘記此事了。”
“就是這個道理。”韓瑞和聲說道:“以前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以后的事情,有誰能夠預料得來,不如把握現在,加劃算,武都督覺得如何?”
武士彠沉yin,點頭說道:“甚是。”
韓瑞微笑了下,沒有說話,武士彠似乎在考慮什么,也沉默不語,車廂內重平靜下來,卻聽車夫輕輕吁了聲,馬車慢慢的停了下來,拉住了韁繩,車夫聲音嘶啞道:“都督、天使,驛站到了。”
“謝謝武都督盛情相送了。”韓瑞拱手,掀開簾布,就要下去。
“你不好奇?”武士彠突然問道。
韓瑞動作輕滯,回頭問道:“好奇什么?”
“你可知道,賀蘭安石此來荊州,是為了什么事情。”武士彠說道。
韓瑞放下簾布,慢慢的回身坐好,皺眉道:“確實不知,請武都督多加指教。”
“賢侄在京城之時,難道沒有聽聞,陛下要為越王殿下納妃之事。”武士彠說道:“岑家有nv,二八年華,知書達禮…”
韓瑞恍然大悟,真正慚愧起來,看來自己嗅覺,的確不夠敏銳,明明已經在賀蘭安石的身上,發現了些端倪,卻沒能聯系起來,一葉障目,不見泰山。
中書shi郎岑本,頗得圣眷,又有能力,若是納其nv,可為助力,李泰真會盤算,韓瑞仔細尋思,揖身說道:“多謝武都督指點。”
“指點說不上,賢侄回京之后,想必也會知曉。”武士彠說道,從這里就可以看得出來,他非常關注朝廷的動態,自有獲取消息的渠道,而且政治覺悟,分析能力,遠遠高于韓瑞,不愧是唐王朝的開國元勛,即使現在,淪落為地方官員,也不能夠x覷。
韓瑞若有所思,多了三分客氣,告辭下車,返回驛站。
看著韓瑞消失的身影,武士彠微微一笑,開口道:“元慶,我們也回家吧。”
在月光映照下,車夫應聲,輕輕抬頭,lu出了臉龐,卻是武元慶,只他他輕輕抖動手中的韁繩,馬車緩慢而去,過了兩條街巷,忍不住回頭,掀開身后的木板,透過窄x的窗口,輕聲道:“父親大人,為何讓他把婚書燒了?”
“不燒,又能如何?”武士彠淡聲道:“燒了也好,不用費心處置了。”
“可是,至少是個憑據。”武元慶有些不甘。
武士彠冷冷斥道:“愚蠢。”
元慶誠惶誠惶,低聲道:“請父親大人教誨。”
虎父犬子,武家真的要沒落了么?武士彠心里有些悲涼,不過瞬息收斂心神,慢聲說道:“婚書,好比ji肋,留之無用,就是棄之…也不可惜,留下來,只會成為哽中之刺,不如讓他燒了,反而記得這份人情。”
考慮片刻,武元慶低聲道:“孩兒明白了。”
真的明白才好,武士彠心中嘆氣,兩個不成氣的兒子,不如三個nv兒聰明,肯定是上蒼一時糊涂,顛倒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