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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 我心煩,不是為了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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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我心煩,不是為了豆子  當日夜晚,趙武也沒睡好覺,他走到自家花園里,背著手巡視著花園里的植物,思緒信馬由韁,難以控制。

  在沒有路燈的情況下,古人是習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本這時候四周應該黑漆漆一片,陷入絕對的寧靜。但此時位于南郊的趙府正在坐出行的準備,武士們拿出家中珍藏的鎧甲武器,擦拭打磨;侍從們整理這會兒馬匹戰車,以及馬鞍等等。整個院落被火把照亮,連花園中也隱隱綽綽,仿佛是現代的城市公園。

  人聲鼎沸中,趙武仰望天空,看到了一片星海,他情不自禁暢想——這個時候,當其他人仰望天空的時候,他們在想什么?

  一百多年前,希臘人仰望星空時,物理學誕生了,于是有了恒星、行星的分類;

  七十多年前,羅馬人仰望星空的時候,《萬民法》誕生了,于是有了現代所稱的“普世法則”;

  這個時候,孔夫子也在仰望星空,也許他正是從自己的求學經歷當中感受到知識傳播的限制,于是他萌生了把貴族專享的知識傳授給平民的念頭,自他公開授徒之后,平民不再是“不準明白真相的普通百姓(簡稱: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于是,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是現代所有平民學子的祖師——萬世師表。

  也許這時候,老子也在仰望星空,由此寫下了不可知論的代表作:易經…

  自趙武來到這個世界,世界改變了許多,但依舊有很多東西沒變,比如趙城學宮,如同稷下學宮一樣,它也是對貴族后裔開放的。所在趙武依舊奪不走孔夫子“萬世師表”的稱號。

  沒有改變的依舊是傳統。從中國文化的本質來說,它是一種政教合一的體制。最高領袖是“天之子”,是神靈在地上人間的化身。他掌管祭祀用的祭器——鼎,也負責解釋神靈對人類所說的語言(這就是“天人感應”學說的出處)。

  君主是神,依次順延,君王之下各級領導都是類似神靈一樣,是需要膜拜的偶像,其中也包括自家先祖、老師等等,于是,你敢發個短信褻瀆,或者質疑一下領導試試,立馬“跨省”。

  因此之故,孔夫子教授的知識雖然時過境遷,已開始不適應后來的時代,但它依舊神圣不可觸犯。

  因此之故,春秋便成為整個中華文明的道德、文化制高點,后人謹小慎微不敢超越,因為那是違反傳統。

  于是,他們只知道在故紙堆里尋章摘句,相互爭吵誰對先祖的話理解正確…

  趙武改變了晉國的面貌,甚至說改變了華夏的勢力格局,但他能改變這種傳統嗎?

  院外吵雜聲漸漸平息,準備好的武士已開始走上街頭,向軍營匯合。火把逐漸稀落,侍從們不得不在花園里燃起火把照明,侍從的走動聲,以及火把的光亮驚動了在院中歇息的趙藍兒,她披衣而起,走到院中陪伴父親。

  趙武正在打量一株茶樹,聽到身后的腳步聲,以及隱隱傳來的香風,趙武頭也不回地問:“今年的茶然神往:“不知道真實的趙武,遇到楚國這樣的無賴,是不是也如此沮喪,嗯,或許比我還沮喪,因為他在山中躲藏了許多年,那現代說法是:童年時代由對強權與恐怖的陰影。真實的趙武都能熬過這場艱難…大約他的神經是鋼絲做的吧。”

  稍停,趙武挺起了胸:“我可不能做的比趙武差!我必定比真實的趙武出色!所以,我有什么可遺憾的吶?”

  讓楚國見鬼去吧,讓面子見鬼去吧!他們要先盟誓就先盟誓,要先登臺就先登臺,反正我反正挖好了大坑,等楚國人跳下去后,就知道誰比誰更橫!

  恢復了寧靜心情的趙武,悠閑地問趙藍兒:“我們的其他作物,也還好吧?”

  趙藍兒噗哧一笑:“父親看重的那些植物,除了棉花甘蔗得以迅速推廣外,其他的,都不太得力。棉花得以推廣,是因為它可以替代絲麻,無法養殖桑樹的地方畢竟是大多數,棉花利潤厚,如今已不用我們再說,農夫都喜歡在閑余土地上種上兩畝,換一些閑錢…我聽說,已經有人把棉線捻的粗粗的,制作成棉甲,想必棉花今后還能繼續擴大播種面積。

  甘蔗嗎,雖然它的利潤比棉花還豐厚,但種過甘蔗的地,再種什么都產量大減。又加上甘蔗畢竟是奢侈物,許多人一輩子不吃糖,也這么過來了。農夫種了這么多年的地,祖祖輩輩都覺得糧食最重要,因此甘蔗播種面積一直提不上來。

  嗯,還有豆子,除了我們趙氏因為養馬數量多,武士們在房前屋后種幾畝豆子喂馬,其余家族的農夫對此可有可無,論說我趙氏種豆子比甘蔗還早,但推廣起來依舊不如甘蔗。”

  “哦,豆子養地啊,你剛才說中國甘蔗的土地,再種什么都減產;但種過豆子的土地,再種什么都能增產——讓農夫學會輪作,種一季豆子再種其他作物,試一試我說的。”

  “我記下了…父親,你為什么深夜不睡?是為了豆子憂心嗎?”

  “不是豆子,是楚國…你夫婿吶?”

  “去了邯鄲——陪母親去的。自從魏舒去執政府奪權以來,母親說:我趙氏恐怕又有災禍了。如今我趙氏的田土比先祖趙盾在世的時候還廣,武士數量比國君名下的還多,財富是各大家族加起來的總和,權勢則超越國君,凌駕各家族之上。現在各大家族都赤紅了眼睛,但他們畏懼父親,暫時還不敢動手,萬一父親有個三長兩短,我趙氏大禍就在眼前了,所以,我們不能不未雨綢繆,且先把趙氏的基業轉移到自家領地吧。

  自那以后,母親把家族常備武士留在了邯鄲、趙城,并說:昔日文公出亡在外,得意保存;其余公子留在國中,先后殞命。若我趙氏在外的勢力強大,即使阿成(趙成)在新田沒有一兵一卒,依舊安若泰山。”

  趙武欣慰的點點頭:“你怎么不走?”

  趙藍兒輕笑:“我已經嫁出去了,嫁的是衛國貴族后裔,誰能為難我吶。再說,阿成留在新田,我在附近也好給母親通風報信。”

  趙武的思維再度跳躍:“我的那些菜吶?茄子辣子西紅柿,推廣的怎樣?”

  趙藍兒噎了一下:“父親,我跟你說母親,你跟我說茄子,你…”

  “你母親世家大族出身,對公卿爭斗很敏感,這么多年來,只有她占別人的便宜,哪有人占她便宜的?如今她既然提防了——哦,我一造的趙氏軍事力量我清楚…現在,我只想知道茄子怎么樣了?”

  “茄子?!”趙藍兒好一會兒才適應趙武的思路:“父親弄得那些菜肴確實好吃,如今新田各酒肆非常流行,但菜肴不存不住,路遠的話,運進城來都顛爛了,小家小戶的有根本不知道做法,甚至聽都沒聽過,所以那些菜種嘛,也就是在小范圍流行。種植面積不大。”

  “香料吶,我記得香料過去是我們的拳頭產品?”

  “父親,東西種在田里,哪能個個看得住。自我們香料大賣后,與我們親厚的家族直接索要種子,索要不到的家族則派人去地里偷取,如今各類香料作物,不再獨我們一家所有,幾年新田城,花椒賣不出價來,八角好一點,胡椒挑地,難以種植,還有點價格。至于各種香花,現在都成了爛大街的東西。”

  “哦,賣不出價格,這說明市場飽和了,要賣往更遠的地方——我記得咱家已有食肆開到了朝歌,讓他們在跑遠一點,賺不上錢則由家族補貼,他們在當地存在,重要的不是賺錢,而是培養當地人的需求。滿足當地人的需求掙大錢,創造一種需求,則錢景無限。”

  趙藍兒忍了忍,問:“父親,你只關心你的茄子,不想問問母親嗎?”

  趙武一聲嘆息:“一件事情接著一件事情,讓人應接不暇…但眼前這件事情了解之后,大約我能與你母親過悠閑地田園生活了,自此以后,我的名字刻在豐碑上,誰都不敢挑戰趙氏!”

  趙藍兒也跟著發出一聲悠長嘆息:“父親,當年追隨文公出亡的大臣,那個人的名字不刻在豐碑之上,但如今他們有幾個家族存世?父親一心為國,但鄙語說:‘家國天下,家在國前’。沒有千萬個家庭,怎么會有國家(組建)?一個國家不知道關愛每一個家庭,這樣的國家有什么必要存在?”

  “封建啊,你太封建意識了…家族武士都動員了嗎?”

  趙藍兒情緒高漲起來:“雖然我趙氏既在開發河間,又派遣人員開發代國,似乎人手大大分散了,但各家族都低估了我們的力量。我們有白馬之誓,每年有數萬的奴隸融入趙氏,如今隗氏回歸,晉國附近的狄人,不管白狄、赤狄、長狄、婁煩、林胡、襜襤,都在接著這個機會投靠趙氏。

  這次,不算隗氏部落,我趙氏動員了五萬城邑軍,如果形勢再惡劣的話,我們還能動員十萬軍隊。我夫主護著母親回到邯鄲后,已經開始分發武器鎧甲,趙氏歷年來注重軍械的研究,庫存的軍械堆積如山。父親只管放心走吧,我們一定替父親把家看好。”

  正說著,趙成身披鎧甲走了進來,行禮報告:“父親,我已經準備好了,打算現在就動身前往趙城…妹妹不走嗎?…哦,那么,父親還有什么吩咐?”

  趙武伸手替趙成整理著鎧甲,慢悠悠說:“對于楚國,我寧愿示弱以引誘他們動手,但對我家族,我寧愿恐嚇別人,大笑他們動手的。因為無論他們動手之后勝負如何,我趙氏或多或少都有損傷。而只要不發生內亂,我趙氏發展的速度,遠遠不是其余家族所能比擬的。

  所以,這次的方針是:你回去后立即迎娶隗氏白姬為側妻,而后召集家族武裝進行閱兵,以此檢閱家族的動員能力。閱兵的時候,你把趙城控制好,只許進不許出。只要我們顯示出足夠的武力,沒有人敢挑戰我!”

  白姬是一名白種婦女,這是白狄部落進獻給趙成的。白狄獻出部落首領的女兒,是對趙氏表示恭順——趙成因為這段婚姻,對白狄部的酋長位置有了繼承權,他也就成為名義上,白狄部下一代“戎子”。

  真實的歷史上,正是這位白姬生下了趙氏下一代繼承人:趙鞅。

  “那么,父親,我走了!”趙成躬身施禮。

  趙成帶走了家族第一武士陽黨(潘黨),家族第一力士林虎,第一劍手英觸。他這一行可謂實力強大。而林虎的存在,又方便趙成召集林胡部落…

  天色微明,趙府大門打開,趙氏武士魚貫涌出府邸,想著自己家族發源地前進。趙武送別了自己的嫡長子后,又與長女交談幾句,侍從來回報,宋國左師向戎來了。

  趙藍兒沒有回避,她坐在父親身邊,對著一個白瓷瓶擺弄著插花藝術,時不時地問問父親的看法。向戎進來的時候,看到趙藍兒在座,他久聞趙武對女兒的寵愛,也沒多問,假模假式的嘆息:“唉,府中人員少了許多啊。武子,我看到一隊武士出了你的府邸,趙氏還在忙著開發河間嗎?”

  趙武一笑:“你看到的是我兒子趙成的隊伍,我晉國兵制改革了,各家族的動員能力無法展現出來,恰好我趙氏要繼續對代地用兵,我讓趙成回去舉行一個閱兵式,動員部分力量前往代地。”

  向戎歪著頭,問:“我還看到了晉國南下的部隊,北郊軍營里出來的軍隊絡繹不絕,大約有兩個軍吧。”

  趙武坦然的回答:“只有一個軍。他們將南下宋國,從宋國接回副帥韓起。回國主政。”

  向戎不客氣了:“元帥,楚軍徘徊在我宋國邊境,鄭國只高興他們做了楚國姻親,大約不會再阻止楚軍了,這時候,我宋國勢單力薄,就指望上國撐腰,元帥在這時候召回副帥,我宋國豈敢阻止楚軍入境?”

  趙武笑了笑,露出底牌。畢竟,結盟地點是在宋國邊境,趙武還需要宋國的配合:“這支軍隊南下后,將路經智朔的領地,我當初把智朔留在新智,就是為了這一天——智朔能動員一個軍。而副帥只是回國主政,他的軍隊依舊留在宋國,并由智朔接管。這樣的話,智朔手中有兩個軍,加上宋國的軍隊,應該能迫使鄭國出兵了吧。

  如果鄭國宋國各出一個軍,那么面對楚軍的就是四個軍,怎樣也能抵擋一陣了吧?而我將繼續動員,并帶領兩個軍南下,與楚國會盟天下…宋國覺得怎么樣?”

  趙武最后那一問,是在問宋國能否履行盟約出兵。

  如果晉人出動了兩個軍,宋國不見得怕楚人——向戎一咬牙:“我宋國出動兵車五百乘。”

  “哈哈,宋國也成了‘千乘之國’了,一下子能拿出五百乘。”

  數年前,晉國大閱兵,因為擁有兵車“千乘”,曾讓魯人大書特書,并創造出一個詞:千乘之國。如今才相隔幾年,千乘之國比比皆是,連宋國都是。

  趙武這話是一種變相的暗示,向戎當然領會了,他拱手稱謝:“全仗元帥加惠于我們宋國,托元帥的福,我們現在也能直起腰來面對楚國了。”

  稍停,向戎愣了一下,猛然間冒出一身冷汗:“晉國動員了四個軍面對楚人…咦,我們的聯軍在楚軍東南方,迎面向楚軍前進,元帥親自帶林兩個軍自北方南下,這下子…楚人在我們的包圍之中了?元帥這是…要動手了?”

  “不止四個軍”,趙武細聲細氣提醒:“范鞅那里還有半個軍多一點,我們的增援部隊將從水路進行增援,得到兵力補充后,就看范鞅膽子大不大了?”

  “全面戰爭?!是全面戰爭了嗎?戰場在宋國境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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