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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釜底抽薪與樹上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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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釜底抽薪與樹上開花  不經意間,交談中的雙方直接用“簡公”稱呼了那位被驅逐的燕國君,“簡公”這個稱號本來應該是謚號,也就是君主死后才有的稱呼。但歷史上這位“簡公”確實獨特的,自燕國貴族驅逐了簡公之后,燕國三年無君,貴族們組織了一個類似聯席會議的執政機構,實行國家統治。這個聯席會議成立后,第一件事就是贈送那位活著被驅逐的君主一個謚號:簡公。

  春秋歷史上,燕國有兩位簡公,所以,目前這位簡公被稱為“燕前簡公”。后來還有一個燕簡公,那位“燕后簡公”才是真正符合程序,死后被正式贈送簡公謚號的。而“簡”這個詞兩次被當作謚號,也正是因為第一次被奉贈的時候,它的程序極端不合法――首先是燕公室出逃,主管祭祀的公室首領(宗正)不在場;此外,被稱謚號為“燕簡公”的家伙還活蹦亂跳吶。

  所以,現在趙武跟燕由談論起那位活著的燕簡公,只以“簡公”稱之,是非常不禮貌的,那意思是:這廝雖然活著,但我們都當他已經死了。

  趙武回答:“我怎么阻止?簡公以齊國附庸的身份前往齊國求援,做為霸主,我們不能阻止盟國的附庸朝覲自己的宗主――這不符合慣例,至少不符合春秋大禮。”

  燕由馬上追問:“如果齊國出兵了,那么晉國打算如何相處?”

  趙武微笑了一下,齊國人“策”在一旁插嘴:“齊國動亂還沒有平息,至少在今年秋收之前,齊國沒有能力出戰…哦,如果我們心再狠點,即使秋收過后,齊國也沒有多少能力出兵了(齊策暗指:若趙氏吞并參與河間開發的慶氏屬民,力度更大一點,則齊國五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兵力就不存在了)。

  這事如果拖到今年,齊國再請求我們許可他出戰燕國時…但我估計那時候,我們已經完成滅代了。”

  齊策這話沒說完,燕由盯著齊策,等待對方繼續解釋。

  趙武坐在上面依然沒表情,軍帳內,趙丹時不時的,無憂無慮的要求父親喂幾口飯。齊策看了一眼趙武,見到趙武裝出一副沒聽見的樣子,齊策繼續說:“如果齊國向我們遞交請求,我們晉國當然會允許齊國出戰――我們沒有任何理由阻止齊國出戰,不是嗎?

  當然,我們會跟齊國聯合出兵,這個時候,想必簡公手上唯一一支武裝――由燕公子離掌握的代力,已經被我們擊潰了。那么燕國貴人就有足夠的力量進行下一步行動了…下一步如何行動,就看燕國自己的打算了。”

  燕由目光閃動,試探:“如今燕國無君,如果我們想扶持公子離,伯國是否情愿?”

  齊策愕然了一下,馬上大聲稱贊:“好計策,簡直就是釜底抽薪。”

  趙武冷冷的插嘴:“燕公子離與我晉國的敵意太深,如果燕國有意選擇公子離繼位,請給我點時間,我要先擊潰了公子離,再任由燕國與他會談。”

  燕由稍稍想了想:“這或許也是我燕國貴人的打算。我剛才突然想到…既然我們已經同意推行租庸制了,那么公子離或許會對我們的讓步感興趣…在這種情況下,如果伯國再擊潰了公子離手上的軍隊,似乎,公子離唯一的選擇就是與我們合作了。

  這樣的話,等到齊國出兵,或許燕公子離已經同意繼位,那時燕國有了新君,我們就可以與齊國好好交涉一番――伯國對此有什么建議?”

  趙武回避了燕由的目光,他轉過身去,很專心的替趙丹切割著鹿脯,齊策趕緊接過話題:“燕國是齊國的附庸,這一點無法改變。我們現在接受燕國的請求,同意出兵支持燕國,但畢竟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我們的要求很低,只要求燕國成立一個稍稍傾向晉國的行政班子。”

  趙武停住了手,接過齊策的話,繼續說:“我在南方的時候,面對楚國人,曾經談到過一個戰略緩沖區問題――多年以來,燕國在北方替我晉國、替齊國、替整個中原阻擋了北方胡人的騷擾,燕國是我炎黃的北方盾牌。我絕不會趕出自毀屏障的事。

  所以,我對燕國沒有絲毫領土要求,正相反,我愿意扶持燕國,讓燕國繼續在北方阻擋胡人的襲擾――這次,我僅要求燕國替‘我’晉國阻擋胡人的襲擾,而不是為齊國。能做到這點,我無所謂你們是誰的附庸。”

  燕由一聽這話,趕緊拱手:“如果是這樣,我燕國放心了。”

  原先燕國一直擔心:他們投靠晉國是因為事態緊急,但晉國如果接納他們做為自己的附庸,則觸犯了這個時代通行的春秋規則。沒準,齊國到時候一咆哮,晉國也就放棄他們了――天底下,沒哪個國家敢悍然奪走別人的附庸,也沒有哪個國家肯坐視附庸轉投他人的現象發生。

  如果大國有權隨意奪走小國的附庸,那么小國該怎么活?那么這社會還有公平嗎?領權至上的原則,還有誰肯尊重?如果那些事不關己的中等國家,坐視這種情況發生,那就禍事了――趨炎附勢是人類的本性,這種事情有一必然有二,今天他們默許燕國轉投晉國。明天,他們旗下的附庸小國,一個都保不住。

  沒錯,晉國是霸主,但“霸主”這個詞是封建詞。封建時代人人有權益,人們公推一個國家做霸主,向他交納“征賦”,是期望讓他來維護公平秩序的,而不是相反。所以,晉國吞并齊國附庸這件事,即使是偏向晉國又仇視齊國的魯國人,也不敢輕易開這個口子支持。

  但現在,晉國表態愿意幫助燕國,卻又不在乎燕國是誰的附庸,只要求燕國建立一個傾向晉國的政權,這對燕國來說是天大好事,這樣,燕國不用擔心晉國拋棄他們,只管專心替晉人做事就行了。

  燕由精神振奮:“執政說的這話,如果是最終決定的話,請允許我把消息通知國內。”

  趙武點點頭,燕由趕緊連滾帶爬地告辭而去,一出門就急著召喚自己的從人,嗓門大的,響徹了整個軍營。

  第二日,趙武改變了軍隊的行進速度,他以騎兵師為先導,派五個旅輪換上前,采取滾動式前進的方式,令軍隊快速向前移動,而輕騎兵則散布在趙軍左右二十里的地方,這一調整加快了趙軍的行軍速度,使得趙軍每日前進的里程達到了一百里。

  在這種狂飆猛進下,趙軍只花了十多天的工夫,就進入了肥城,此時,莒國國君也在黃河北支流的北岸登陸,開始向預定賜給自己的祭祀之地:肥城前進。

  最初占領肥城的是衛敏,這位曾經的衛國公孫做事很干凈,肥城沒有留下一位城主的后裔,以至于中國后來沒有一位姓肥的人。

  肥城并不大,西周時肥族人散居于此,古稱肥子國,肥城因此而得名。春秋時北方的城市都不大,但這座小城是《左傳》作者左丘明最后的隱居之地,也是商圣范蠡挑選的隱居之地。只是此時左丘明(姓丘名明,因任魯國左史官,故稱“左丘明”。其后裔后來為避孔子名諱,清雍正三年奉旨“丘”旁加“阝”改為邱氏,至今仍居住于肥城市石橫東衡魚村)現在還沒來此地隱居,范蠡還沒出生…

  衛敏入城后,出于一個貴族后裔的本能,他把肥城清理的非常干凈,城中原先的大戶、豪族多已不復存在――這也意味著,不管肥城以前擁有什么文化傳承,現在這座城市已經是裸城了。任何人就封此地,都能安穩地享受此城的寧靜。

  趙武入城時察覺到衛敏的小動作,他頗有點得意的對燕由說:“公子離的手段真高啊,僅僅用了兩年,代國南部荒野之地,大大小小的城市都愿遵從他的命令而行動,肥城居然也這么做了,這座西周早期的子爵國,居然肯投靠代國一個夷狄,太讓我驚詫了。”

  趙武說這話,其實是在變相的自吹自擂,他的意思是說:燕公子離就像一個辛勤的蜜蜂,四處采集花蜜,但他最終的成果――釀成的蜂蜜,卻由我來品嘗。

  燕由拱手:“肥城的歸屬一直是個懸念,小國寡民,雖有君主卻不得不仰人鼻息。齊桓公之前,我燕國曾經管轄過此,那時肥子國是我們的附庸。后來齊國也曾管轄過這里,但因為肥城四處是兇悍的代人,對這里實施管轄,行政成本過于高昂,故而我們無力庇護肥城,因而它搖擺不定,至于肥城最終聽從代國的命令,我想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燕由的回答是:別以為占領了肥城就是本事,長久的治理此處才是真能耐,我們以前也曾占領過這座城市,齊國、代國人都曾對這座城市實行過管轄權,但這都沒用。身處在夷狄的環境里,肥城人習慣了誰強大就投靠誰,萬一晉國撤軍,肥城投靠誰還很難說。

  燕由還不知道,衛敏的占領已經徹底的摧毀了肥城的文化――原本的歷史上,對肥城文化的摧毀,該由戰國時的名將李牧來實施。那時,肥人定居于此,在強國的陰影下左右搖擺,生活狀態也跟“杞人憂天”差不多,而李牧的行動徹底終結了他們的搖擺,他將傳承了千年的肥城王室掃除干凈,從此肥城無君無貴族。而這種裸城狀態對那些想隱居的人產生了特別的吸引力。

  燕由的無知無畏引來趙武的微笑,燕由低頭想了想,發覺了自己的語病,辯解說:“肥城太小了,雖然肥城的君位傳承了約千年,但肥子從不過問中原事務,是中原的局外旁觀者,這樣的小國,無論投靠誰,都引不來大國的關注,所以肥城在大國間搖擺不定,今日屬于燕國,明日屬于齊國,后日屬于代國。

  如此頻繁轉換宗主,無它,不過是向其中一個大國納貢,以尋求大國的承認而已。而我燕國就不一樣了,我燕國是大國,我們要投靠晉國,齊國人肯嗎?恐怕到最后,當晉人不得不與齊國人打交道時,在齊國的要求下,晉國會像仍破爛一樣將我們丟棄?”

  趙武咧嘴一笑,老實的承認:“沒錯,晉國不會過于得罪齊國。”

  燕由跟著笑了,他不再說什么,催促戰車尾隨進入肥城。

  衛敏占領肥城后,立刻按照趙武的喜好整治了肥城,肥城當地的貴族要么被殺,要么被衛敏遷居到河間地帶。這些貴族遷移后,留下的宅邸被拆除,而后衛敏便按照趙武的愛好,大力規劃肥城的城市面貌,他用青石板重新鋪設了肥城的街道,替肥城增設了下水道,然后用石材修建了一座軍營,一座城主府…趙武在衛敏的引導下,進入整潔的城主府,他滿意的看了看肥城左右,一聲嘆息:“可惜這東西今后屬于莒國國君了。”

  此時,燕國使臣已經被趙武安置在另外的地方,屋內現在只剩下趙氏的家臣,所以衛敏說話也沒有顧忌,他笑了笑,回答:“一座城市換來一個家族的效忠,這買賣做得很值。

  主上,一個家族的文化底蘊需要數百年來積累,莒國國君無論怎樣顛沛流離,他們也是貴族后裔,家族的知識文化傳承數百年,用這樣一座不起眼的小城,換來莒國公室百余位人才,我認為很值得。畢竟,像肥城這樣的城市,我們只需要十來年的建設,就能完成,而像莒國公室那樣的家族,我們即使花二十年的培養,恐怕也培養不出來。

  所以,用一個城換取一群人才,無論怎樣看,這筆交易,主上都占了大便宜。”

  趙武哈哈一笑:“我也認為是這樣。”

  在棘蒲之戰中,肥城百姓并沒過多參與,他們沒有向燕公子離提供士兵,但向參戰的軍隊提供了糧草。因為肥城原本屬于炎黃文化,所以對這座城市燕公子離也沒有過多逼迫,他把燕簡公藏匿在肥城,自己領兵游動在外,而燕簡公也就是從這里動身前往齊國的。

  肥城的國君比較聰明,此地屬于河灘地,開發很早,雖然一年只能耕作一季,但糧產量很高。多年以來,肥城都是依靠向占領者奉獻糧草,躲過了一次又一次戰爭――但他們雖然遭受滅頂之災。衛敏占領肥城后,甚至不承認肥子國國君的君權,只把對方當作一個鄉巴佬,隨意地指派了一個地點,挖個坑把人埋了――連殉葬物都沒有。

  然而,肥城畢竟淵源過深,只要稍稍緩過一口氣來,它就呈現出北方大城的文化底蘊…

  此時,黃河正在融化,肥城地處黃河北支流的北岸,已經有部分小船冒著危險趕到肥城,依托肥城的碼頭,轉而向北方新封的小領主們輸送墾荒物資,人來人往的,令肥城很具備商業氣氛。衛敏清除的當地貴族所遺留下的空地上,已經有商人開始推倒舊房,新建趙氏風格的石質建筑,工地上來來往往的奴隸們,也讓肥城顯得人氣很旺。

  趙武不關心肥城的貴族去了哪里,進入城主府后,他只是有點惋惜,這么一群文化人,衛敏說殺就殺了,這要是弄到趙城去,能教導出多少學生。他坐上了城主的椅子,惋惜的嘆了口氣。

  一旁的齊策見到趙武神態不對,趕緊解釋:“莒國國君勢力薄弱,他們要入住肥城,肥城原有的勢力也應該清除。主上不必為肥城貴族嘆息,肥城遠離中原文化,他們保有的知識體系還是西周早期的知識體系,這種知識體系,仿佛我趙氏最愚昧的奴隸所擁有的知識體系,即使喪失了,也完全不值得留戀。”

  趙武擺擺手:“畢竟是數百個讀書識字的文化人…”

  稍停,趙武不以為然的說:“好吧,這座城市歸莒國國君了,我們在這里惋惜,莒國國君不見得體會到知識人的價值,沒準他自己也要動手清理一番。

  我們就不要給莒國國君添堵了,在此處休整一下,等莒國國君抵達,我們立刻動身。”

  趙軍借助肥城休整,慢慢的,代國本部地區開始春耕,等莒國國君趕到肥城的時候,女齊也帶著人抵達了,他是外交官,當場主持了向莒國國君移交肥城的儀式,此時,燕由已經與公子離搭上了關系,雙方正在你來我往的進行交涉。

  “齊國國君已經向執政府提出了援助燕國的請求”,女齊嘆了口氣,說:“我們沒有理由拒絕齊國的出兵要求。”

  趙武笑嘻嘻的反問:“齊國還有能力出兵嗎?”

  女齊苦笑:“齊國剛剛平息動亂,確實沒有能力出兵,晏嬰的意思是與我晉國聯合出兵,恰好我晉國正在代國鏖戰,只要我們派出一支軍隊跟隨齊隊,也就履行了霸主的責任。”

  趙武冷笑:“齊國那個小國君聰明啊,這不是讓我晉國出兵出力,由他齊國來坐享其成――以齊國現在的能力,他們能出動多少戰車?齊國如果出動兵力少了,在戰爭中誰主誰次?”

  女齊搖了搖頭:“雖然我們明知道吃虧,但怎能不出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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