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不往前走了?”一行車隊,車子裝飾華麗,車前門上還垂掛著緋色的流蘇,簾子一掀,走下兩個美人兒,娉娉婷婷地下了車,蹙眉向前方急急趕回的男人問道。
兩個美人兒年紀不大,只有十七八歲,出落得嫵媚異常,衣著華麗,服飾既有越人特點,又別出心裁,將她們姣好的身段兒掩映得婀娜多姿。
“小雅姑娘,碼頭出了事情,軍兵正在追殺一條竹筏,似乎上面有什么重要人物,許多船只都被調用了,軍兵登岸,嚴禁所有人駛離碼頭。”
“唉!”旁邊一位黃衫少女嘆了口氣,打扮得嬌美可人的她也不怕當著下人有份,懶洋洋抻了個懶腰,嘟囔道:“我說從旱路吧,你非要選水路。早說了近來水路不太平,這下你相信了吧?”
小雅白了他一眼,嬌哼道:“就你明白,這不是語蜚生了病么,走陸路難免顛簸,對她將養身子可不太好,水路平坦些…,唉!那些軍兵有沒有說什么時候可以放行?”
那趕來報訊的人似是她們的下人,點頭哈腰的陪笑道:“那些軍兵兇得很,也不知是要抓什么人,有位有身份的旅客向他們喝問了幾聲,險險的也差點挨揍,所以小的沒敢多問,不過…想來他們抓到了那逃犯,就會解除禁令的。”
“罷了!”小雅把翠袖一拂,說道:“咱們且把車子駛到一旁歇息一下吧,待解了禁令再行不遲。”
黃衫少女看看天色道:“再過一會兒天就黑了,就算解了禁令,怕是船家也不會夜間出航,咱們要以碼頭待?莫不如先就近到西陸城住下如何?”
小雅也仰頭看看天色,說道:“先到路旁歇歇吧,阿仆,你去碼頭等著消息。如果一時半晌不能放行,我們再進城不遲。”
那阿仆黑黑瘦瘦,赤著一雙黑腳丫子,聽了吩咐忙答應一聲,一溜煙兒又向碼頭奔去。各車車夫聽命則將騾車駛往路邊一側樹林下。
“小竹。咱們去車上歇歇吧。”小雅扭頭對黃衫少女道。
小竹攥著小拳頭。輕輕捶著后腰說道:“你去歇著吧。坐了一路車。身子好乏。屁股都硌得痛。我且在這松松筋骨。”
小雅吃吃地笑道:“誰讓你那么瘦地。屁股上都沒有四兩肉。坐在褥子上還硌得慌。”
小竹沒好氣地嗔道:“就你屁股大。又肥又白比滿月還圓。”
小雅挑挑眉毛。轉身向自已地車子行去。把個翹臀顛篩搖動地魅惑不已。故意氣她。小竹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小雅格格地笑著。一提裙擺上了車。一掀車簾就要鉆進去。她地頭剛一探進車廂。臉上地笑容就消失了。整個人都僵在那兒。車廂里不知何時坐了個男人。渾身地。濕漉漉地頭發貼在蒼白地臉上。一雙眸子愈發顯得黑如點漆。正冷冷地看著她。滿臉殺氣。
她地頭剛進鉆進車廂,一柄鋒利的劍便橫在了她的頸上,小雅禁不住牙齒格格打戰,雙腿又簌簌地發起抖來。眼睛盯著喉下那柄利劍,一雙本來很嫵媚的眼睛都看成了對眼。
小雅六女本是艷名高熾的歌舞伎,放浪形骸旁若無人慣了,那車夫偶一回頭,看見小雅小姐身子半探進車內,車簾外只露出半截腰身和臀部。還有那兒扭呀扭的。柔軟地裙子貼著臀部,渾圓的曲線,中間一線微微內陷,隱隱現出一道溝壑,看得這車夫心中一蕩,他不敢多看,趕緊跳下車去把韁繩拴在樹上。
小竹一回頭,見小雅趴在車上,只露出半截身子。還在向她示威似的搖動著。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走過去在小雅屁股上重重一拍。喝道:“誰稀罕看你這放浪的樣子,快滾進去吧,真不知羞。”
小雅被她打了一巴掌,不禁哎呀叫了一聲,但是一雙眼睛卻驚恐地看著慶忌,一動也不敢動。小竹哈哈一笑,轉身走開了。慶忌微微收劍,用眼神向小雅示意了一下,小雅略一猶豫,便乖乖地披進了車廂。
“坐下!”慶忌清叱一聲,小雅便戰戰兢兢地把半個屁股擱在了坐墊上。
慶忌手中短劍微微一動,小雅立刻出溜下去,抱住他的大腿低聲哀叫:“公子饒命,不不不,大王饒命,大王饒命。”
“嗯?你認得我?”慶忌森然問道。
小雅一呆:“公子…大王不認得我了,我…我是小雅啊…”
“小雅?”慶忌一呆,小雅眸中閃過一絲受傷的神色,慶忌恍然大悟,失聲道:“啊!是你。你們…不是在魯國嗎?怎么…怎么到了這里?”
。天可憐見,大老遠的從富庶的魯國逃到這鳥不拉屎的越國來,就是為了避開這個小煞星,誰知道…
一聽慶忌地問話,小雅悲從中來,雙眼頓時濕潤了…
西陸碼頭,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施老大的竹筏片刻不停,取中間那條水道沖過去了。越人追兵征調了一些停泊在碼頭兩岸地船只,數十人分乘三艘貨船追了下去,碼頭上的人正聚在一起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猜測著事情的原委,又是一路人馬沿著河岸追了過來。
碼頭上的人抻長了脖子興致勃勃地看著,直到那些人馬沖到了近前,這才發現竟然是吳軍。碼頭上的人嚇得一哄而散,各自逃命去了。河對岸留下的船只盡皆落于吳軍之手,緊接著他們又驅船過來奪了這邊的各色船只,從來不及逃跑的看客口中問明竹筏和追兵離去的方向,然后一路追殺了過去。
天色全黑地時候,河兩岸通明,無數火把逶迤而來,各路越軍也已聞訊向此處集結。奇異之處在于,這幾路人馬各有目標,所有人的目標都在他們的前面,所以都在舍生忘死的往前追,這么多路人馬匯聚到這里,迄今卻尚未發生戰斗。而此時,施老大地小竹筏早已隱沒在夜色當中不知去向了。
“將軍,將軍,不能再追了,那條竹筏早已不知去向,就算大王就在船上,夜色當中他難分敵我,也不會出來相見。追兵越來越多,若不趁著他們此時船只不足速速退走。我們就永遠走不了了。”副將氣喘吁吁地趕到英淘面前道。
他們追上了正在搜索慶忌的那支越軍,這支由一位旅帥統領的越軍總共不過幾十人,哪里是他們對手。片刻功夫便被他們打了個七零八落,除了幾名俘虜和跳水逃生的越軍,其他的人盡皆被殺。
從這些越軍口中英淘證實了慶忌仍活在人間地消息,心中更加焦急,可是此時夜色茫茫,各條河道支流越來越多,要找到慶忌真是難如登天。
“可是…可是我們好不容易有了大王地消息。你看,你看那片山,你看對面那片樹林。你看前邊那條河道,說不定…說不定大王就藏在那兒,我們再往前趕上片刻,說不定就能找到大王。”
英淘似乎有些瘋狂了,他指著一切影影綽綽無法看清的東西,幻想著慶忌就藏在那兒。
“將軍!你清醒些!”副將向他大吼:“那是不可能的,大王只要能逃,早就逃掉了,我們現在就算真的找到了大王。目標這么大,也不可能把他救走,只會全軍盡沒于此。明知不可為,何必還要為之,難道我們要把這些忠心耿耿的士兵全都憑白喪送于此嗎?”
英淘的眼神清醒了些,看看身邊的這些士兵,他突然說道:“好,你立即率人退開,趁敵軍尚無法形成合圍馬上殺回去。”
“那將軍你呢?”
“我自已去找大王。一個人目標小些。我扮成越國的平民,打聽大王地消息。如果找到他,兩個人要逃走也容易些。”
“將軍,現在到處都是越軍,如果你孤身一人能找得到大王,難道土生土長地越人反而找不到他?末將…末將倒是想出一個辦法,既不會憑白葬送了咱們兄弟的性命,說不定還能為大王解圍,助他脫困。”
英淘大喜,一把抓住副將地雙臂,急急道:“快講,你有何妙計?”
那副將也是倉促間靈光一現,被英淘一番逼問,不及細想,便把自己地主意說了出來。英淘聽罷匆匆一想,叫道:“好,好主意!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用此計確比我們在此拼命對大王更有幫助,就這么做。”
他急急轉身,向身邊親兵問道:“那越軍俘虜呢?可曾殺掉?”
一名親兵忙道:“將軍尚未下令,屬下不敢處置。將軍是要殺掉他們嗎?小的這就去做。”
“慢來慢來!”英淘一把扯住他,附耳道:“你須如此這般…”
那親兵甚是機靈,一聽英淘吩咐,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忙道:“小人遵命,這便依計行事。”
“我胡三,今番怕是要死在此地了。”那個被俘的越軍伍長精神委頓地坐在地上,身旁有幾名持戈的吳人士兵看管著他。
旅帥大人死了,兩司馬大人下落不知,誰曾想一路追殺慶忌,本想著榮華富貴唾手可得,哪知道頃刻間就成了階下囚,生在旦夕。胡三越想越是后悔,早知如此,還不如和大軍守在河道口,也許不 會遭此大難。
忽然,遠處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人大叫道:“找到大王了,大王無恙,大王無恙。”
歡呼聲此起彼伏,周圍看管他的士兵也都興奮起來,紛紛探頭向遠處張望,情不自禁地沖上幾步,揚聲向戰友們高喊:“大王在哪里,大王怎么樣了?”
胡三四下一看,只見所有的人都歡欣鼓舞地望著歡呼處,沒有人再注意他,他眼珠一轉,忽然翻身一滾。鉆進草叢,一骨碌爬起來,像受驚的兔子一般,撒開雙腿狂奔而去。
“俘虜跑了,俘虜跑了!”
“嗖嗖”幾聲,身旁亂箭紛飛。胡三也不辨東南西北,拿出吃奶的勁兒狂奔不已,夜色中高低不平,草坷處處,樹枝草葉刮得頭臉道道血痕,他也不管不顧。前邊腳下突然出現一個深坑,胡三腳下一空,悶哼一聲便栽了下去,只覺一陣巨痛傳來。右小腿已經斷了。但是死亡地恐懼壓倒了一切,他強忍巨痛,一聲不吭。
“算了。不要找了,咱們已經救回大王,馬上趕回吳國。快走,快走,將軍下令收兵了。”
“當當當當”遠處果然傳來一陣鳴金收兵的聲音,已經搜到近處的吳軍返身往回走去,胡三這才松了口氣,暗暗發出一聲痛哼,輕輕扶起折斷的右腿。他的額頭已全是冷汗。
小雅地車隊沒有去西陸城,而是改走旱道,往老龍口去了。她們六女自從魯國來到越國后,在越國混的還真是不錯。越國文化落后,經濟也不發達,雖然越國不乏美女,但是像她們這樣精通各種樂器、歌舞、禮儀的舞伎卻不多,所以在越國很快闖出了自己的聲名,深受達官貴人喜愛。尤其她們通曉周禮。在一些嚴肅莊重地場合也能派上大用場,于是便連會稽山每年一度祭祀大禹的神圣大典,她們也有機會參加。只是那樣地神圣場合,她們便得穿上素潔的衣裳,所跳的舞蹈也是莊重的祀神之舞,這些對她們來說,當然并非難事。
此番她們就是參加了會稽山祭祀大禹典禮之后返回她們所住的祝李城的。由于六女中的語蜚生了病,她們本想從碼頭乘船回去,一路少些勞頓。不想到了這里卻正逢趕上戰事。只得返身往回走。
小雅在六女當中一向負責打點一切,安排行程。六女素來以她為首,她決定不入西陸城,改走旱道,其余幾女自然也沒有異議。于是整個車隊便調轉了頭向西而去。
這一路上,她們都不曾受到什么盤查刁難,女人和男人總是比較好打交道,漂亮地女人尤其好打交道。再者說小雅六女在越國這一年來混得風生水起,認識許多大人物,隨便提起一個來,又有哪個小吏敢刁難他們。英淘玩地那套把戲,吸引了全部越軍地注意,他們一路北逃,越軍像一群蝗蟲般緊隨其后,這也為慶忌脫身制造了很大地便利。于是,慶忌藏身在小雅車上,一路無驚無險地向西、再向北,漸漸遠離了風暴中心…
“墨籬姐、語蜚姐…”
“什么事啊小裊,還要鬼鬼祟祟的把我們叫過來。”
墨籬、易裊、葉青、語蜚四人擠在一個車廂里,天色已經晚了,她們沒有來得及趕到城里去,只得在林中過夜。語蜚經過這幾日地休息,原本受了風寒的身體已經好了許多,只是蓬頭垢面的還有些懶于梳洗。
易裊緊張地道:“我們走的這條路,不是去往祝李城的路,而是通往吳國的路。”
“什么?”墨籬大吃一驚,雖說她們所雇傭的車夫都是有家有室、忠厚本份的人,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試圖劫擄錢財亦或見色起意的橋段,她們雖未見過卻還是聽過地,一聽這消息墨籬和語蜚立即想到了一個可怕的問題,臉色不禁大變。
語蜚急急道:“這幾個車夫起了歹意?小雅知不知道?易裊緊張地扭著手指:“吩咐走這條路,就是小雅的主意,咱們的行止一向都是她來打理,我們從不過問,這才蒙在鼓里。方才晚飯時我也是一時好奇,向車夫多問了幾句,這才曉得我們走的路途有異,這…應該是小雅的主意。”
葉青道:“小竹與她同車,小竹應該也是同謀。”
墨籬蹙眉道:“你們不要胡說,小雅、小竹都是我們的好姐妹,她們要做什么事不能和我們商量著來?還要瞞著我們去做?”
易裊冷笑道:“姐妹再親,怎及得上郎君可愛?”
墨籬吃驚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易裊道:“聽那車夫說起,我感到十分奇怪,不過當時…我也不相信小雅對我們會有異心。可是你們發覺沒有,從西陸口碼頭一離開,小雅、小竹就變得有些奇怪了。她們兩人從不同時下車活動了,也很少過來和我們聊天,這幾天都盡量躲在車上。我心中有些懷疑,就先與葉青說了,然后兩人注意觀察她們動靜。你看,她們連車子都停得盡量離我們遠些。我和葉青躲在車內,從簾縫內觀察她們動靜,發現方才…她們曾經去了林中一趟,還帶著一個男人。”
“一個男人?”
“不錯,絕不是咱們的車夫,他們沒有這么高的個子,一個很高大地男子,雖然我們不敢出去,也沒太看清那人模樣。不過感覺應該很年輕。”
墨籬和語蜚面面相覷,過了半晌,語蜚才喃喃道:“小雅…養了一個姘頭?”
葉青臉色十分難看地道:“不是小雅。而是小雅和小竹合養了一個姘頭。”
墨籬皺眉道:“那和我們有什么干系?她們若是找到了可托附終身的良人,大可明明白白說出來,我們姐妹只會替她高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
葉青的臉色有些難看地道:“墨籬姐,你莫忘了,我們這幾年辛辛苦苦賺來的血汗錢,也都是交給她來打理地。”
墨籬的嘴巴慢慢張開,失聲道:“你…是說…?”
葉青沉重地搖了搖頭,輕輕地道:“我不知道。”
語蜚膽怯地看看遠處圍著篝火正酣然入睡的幾個車夫。低聲道:“他們…沒有被小雅收買吧?”
易裊也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小雅的車廂內,慶忌著胸膛,靠在小竹軟綿綿香噴噴的身上,小雅手里拈著幾尺素縞,輕輕環著慶忌地腰身,用細膩修長地手指將縞素纏在他腹部已開始結痂的傷口上,那古銅色地胸肌腹肌,充滿了陽剛味道,弄得小雅嬌喘吁吁。臉色暈紅。
“大王,其實經過這么多日子,我們已經想通了,大王當初如果要殺我們,便不會讓我們順順當當的離開魯國了。我們只是卑賤的小民,而且是死掉也不會有人過問的流浪歌女,大王自陷危機,仍不肯取我們性命,我們姐妹都感激的很。如今有機會報答大王。我們是心甘情愿護送大王回去的。大王不必對我們日夜小心,便連起夜…也要押著我們同去。”
這番柔聲細語說的軟媚可人。慶忌身陷險境暗自警惕,豈肯為之所動,他淡淡一笑,說道:“你們放心,待我回了吳國,你們都是對我有大恩地人,慶忌絕不會虧待了你們。但是現在,我仍在虎狼群中,卻絕不能大意了。”
小雅輕輕嘆息一聲,壁上微弱的燭光照著她的臉蛋,長長地眼簾垂下,無奈中帶著些許惆悵。
就在這時,轎簾“呼”地一下被挑開了,只聽外面一聲嬌叱:“小雅,你給我出來說話!”
突然受此驚變,小雅、小竹嚇得驚呼一聲,倉惶抬頭向外望去,慶忌心中一震,一下子攥緊了須臾不曾離身的短劍,凜然向外望去,只見卸去騾馬的車轅旁,站著四個彩衣的女子,最后一個高舉一支火把,映出一片紅光,最前一個,俏生生一道儷影,頭梳雙寰,手舉一支彎彎曲曲的樹枝,做張牙舞爪狀。
旁邊兩個,一個舉著根粗大的木棒,卻因木棒沉重,無法準確地指著車門,木棒在她手中搖搖晃晃,另一個一手握著塊石頭,另一只手掩著小嘴,睜著一雙不敢置信的明眸,顯然這女孩識人的本事甚佳,這片刻功夫,她已認出慶忌身份。
慶忌徐徐坐起,面噙微笑道:“呵呵,自曲阜雅苑一別,幾位美人出落得可是愈發風彩照人啦。如此良辰美景,幾位美人匆匆趕來,可是要與寡人再效于飛?”
“吧嗒”一下,樹枝落地,站在最前邊的易裊雙腿一軟,跪伏于地,魂飛魄散地叫道:“慶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