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曲阜春秋第070章一袖乾坤 成碧夫人府,后花院。
亭、樹、臺、琴,一美人。
微風徐來,吹落一樹黃花,花瓣飄搖,落入池中蕩漾。亭中女子端坐臺前,纖纖十指撫著一具瑤琴,琴聲叮咚悠揚,如風入松、如泉落澗、如花之落,幽雅賞心。
從院門兒望進來,她正背身而坐,看不清她的相貌,一眼望去,只覺身纖如月,長發逶迤,衣帶飄風,輕腰如折,一副弱不勝衣的嬌怯模樣。
稍頃,一位少年公子急急走來,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圓圓胖胖,白白嫩嫩,衣飾華貴,僅那膝間叮當作響的一串美玉佩飾,就足以買下十匹駿馬。院門口兒兩個侍婢見了他并不攔阻,只屈膝施禮道:“見過公子。”
那白白胖胖的少年臉蛋紅撲撲的,滿腦門的白毛汗,他伸出食指湊到唇邊“噓”了一聲,膽怯地看了眼院中撫琴的少婦,然后低聲問道:“母親方才可曾發過脾氣么?”
兩個侍婢啞然失笑,向他微一搖頭,那少年頓時松了口氣,連忙整整衣衫,把胸一挺,邁著方方正正的步子向內行去,只是鬼頭鬼腦的神情怎么看也有點可笑。
這少年就是季孫子菲家的少主人,成碧夫人的兒子季孫笙。當初成碧夫人與艾氏夫人爭寵,斗得棋鼓相當的時候,就是由于及時誕下了這個家族繼承人,這才大獲全勝,最終氣急攻心的艾氏夫人憤而自盡。
這位小公子自幼受父母寵愛,不習文、不練武,等到年歲稍長,玩心以重。要想約束他收心可就難了,到現在已經十三歲了,卻仍是整日嬉戲玩耍,斗雞弄犬,不肯吃苦于學業,使得成碧夫人十分煩惱。眼看他漸漸長大,卻無一技之長,是以對他加強了管教,三不五時便要叫來訓斥一番,這位小公子是著實地怕了母親。
季孫笙躡手躡腳地走到撫琴的成碧夫人身后,小心站好。屏住了呼吸,成碧夫人聽到身后有人來,雙手十指優雅地抬起,往琴弦上輕輕一按,琴音頓止。\\\Junzitang\\\早就等著這一刻的季孫笙立即伸出兩只小胖手拼命鼓掌,大聲喝彩,同時搖頭晃腦。卻無限沉醉狀。
成碧夫人回身笑啐道:“呸!娘親喚你來,是要你拍我馬屁的么?”
這位夫人一回身,便令人眼前一亮,如今她已年近三旬。可是看起來肌膚嬌嫩,眸澈如泉,相貌仍象二十許人,那眉眼嫣然若畫。精致秀雅。一雙幽若遠山地黛眉、一對嫵媚的眼睛,秀氣的鼻子、小巧的嘴巴,乍見她的容貌,就象蔽月的浮云突然分開,瀉下那滿天清輝地剎那。
美女有許多種,最美的一種叫有女人味兒。一百個女人中可能有一個美女,一千個美女中卻未必有一個媚骨天生的女人。這樣的女人一舉一動、一鼙一笑。天生有種吸引人的味道,叫人見而忘憂。見而思床。
這位成碧夫人果然不愧是斗倒了季孫子菲的正妻,從一個身份卑微地小小侍妾爬上夫人高位的尤物,確實有著顛倒眾生的本錢。
她那一雙天生嫵媚的眼睛斜睨了一眼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今日不隨夫子讀書,又去了哪里玩耍了?”
“哦,笙沒有玩耍,”季孫笙揪著衣角,緊張的有點結巴,一張白胖的大臉也憋紅了起來:“笙隨夫子讀書倦了,便去院中習射,嗯…我忘了告訴夫子啦…”
成碧夫人薄怒道:“習射?你能開得了弓,射得了箭嗎?又來胡說八道欺哄于我,哼!你這孩子啊,太讓為娘失望了,讓你學甚么都不成,就只知道玩耍,便是玩耍,也常常輸給人家,我怎么有你這么笨地兒子?說,斗蟋蟀又輸給人家多少財物?”
季孫笙一聽臉色更紅,忿忿地爭辯道:“母親怎么這么瞧不起笙呢,笙賭錢從來沒輸過,方才和曹家二兒斗蟋蟀,我把他的佩玉都贏來了,還有昨晚,與高寶兒斗雞,他父親的青銅酒觚都輸給我了呢。母親若是不信,你看…”
季孫笙為了表功,一扯袍子,從懷里掏出亂七八糟的一堆東西,想必都是他賭錢得來地戰利品,“喏喏,這些都是我贏來的,這件東西是大前天…”
季孫笙一一講述著每樣東西是怎樣贏來的,說的手舞足蹈,眉飛色舞,成碧夫人一雙蛾眉蹙起,臉上表情越來越難看,季孫笙說著說著聲音漸漸弱下來,最后把頭低頭,嘟囔道:“啊…我…,母親,孩兒錯了…”
說著,他抬起頭,飛快地瞟了一眼母親,不服氣地道:“母親又來誑我…”
成碧夫人又好氣又好笑,正想再訓斥兒子一番,門口侍婢忽來稟道:“夫人,仲梁懷求見。JunZitang”
“仲梁懷?”成碧夫人臉色攸地一變,袖中地雙手一下子攥成了拳頭,她欲言又止,眼神閃爍著,在亭中急急踱了兩步,瞥了一眼還傻乎乎地站在一邊的季孫笙,嗔道:“還不回去隨夫子讀書?再到處亂走,被我知道了,一定打爛你的屁股!”
說完坐回蹬上,淡淡說道:“叫他進來吧。”
季孫笙聞言大喜,今天真是太幸運了,有客人造訪,自己總算能逃過母親一番責備了,要不然杵在這兒聽著母親訓話,那感覺真如魔音穿腦,真是無盡折磨。季孫笙心里感激著仲梁懷的八輩祖宗,喜孜孜地跑出亭子去了。
到了院門口,季孫笙與正候在那兒的仲梁懷撞個滿懷,季孫笙險些摔倒,仲梁懷忙一把扶住他,一張老臉笑得象怒綻的菊花。以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眼神上下打量著他道:“哎喲喲,少公子,您可慢著點兒跑,要是把您撞傷了,小人可擔待不起。”
季孫笙正是極為歡喜地時候,也不與他計較。推開他便急急跑開了,方才聽說母親叫他,慌得正在斗蟋蟀地他,把自己捉到的那只極品蟋蟀銅頭將軍隨意地藏在了院子一角,如果遲些回去,那蟋蟀給雞啄走。那可真是欲哭無淚了,誰有功夫理這老家伙。
仲梁懷笑望著季孫笙離去,又瞟了眼施施然地坐在亭中地成碧夫人,撣了撣袍袖,笑吟吟走進亭去,長揖一禮,恭聲說道:“仲梁懷見過成碧夫人。”
成碧夫人回首瞟了一眼。見兩個侍婢都候在院門處,便又回過身來,纖纖素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琴弦叮當聲中盈盈起身。故作平靜地問道:“仲梁懷,你來見本夫人,有什么事么?”
仲梁懷瞇起眼睛打量著成碧夫人,成碧夫人背身站立。一襲天水綠的長裙直曳于地,秀項頎長,兩道香肩斜斜削下,鴉黑地秀發只用一條細細的縞素帶子束著,于肩后直達臀上,纖腰向內凹出一道虹橋似的曲線,與筆直懸瀑似的秀發在腰與發之間構成一道弦月。一身風流。嫵媚不勝。
“成碧夫人就象一枚成熟的果子,比起當年。風彩愈發的迷人了。”仲梁懷暗暗贊嘆一聲,那時,他在季孫子菲府上做事,正當壯年,如今一眨眼地功夫十多年過去了,自己已是斑斑白發,漸現老態,而成碧夫人卻風華依舊,想起來不免唏噓。
仲梁懷陪著笑臉恭維道:“小人已經很久不曾見過夫人了,心中掛的很,今日見了夫人,夫人天香國色、風采依然,小人也為夫人歡喜…”
成碧夫人哼了一聲,有些不耐煩地道:“仲梁懷,你來見我到底有什么事盡管直說罷了,本夫人也是你贊得起的人嗎?”
仲梁懷臉色微變,微微有些不忿地道:“夫人,這樣的話未免令小人寒心了,小人在府上做事的時候,對夫人畢恭畢敬、奉若神明,無一事不為夫人著想,若非小人…,嘿!夫人恐怕未必會有今時今日的地位吧?”
成碧夫人猛地轉過身來,雙目微微一凝,寒聲道:“仲梁懷,你好大地膽子!這是威脅我嗎?”
仲梁懷立即滿臉堆笑,躬腰說道:“呵呵…,小人哪敢吶。啊,方才見到少公子,說起來,少公子一表人才,漸漸長大成人了,仲梁懷見了也為之欣慰呢。看夫人母慈子孝,其樂融融,對這位少公子,夫人想必也滿意的很吧?”
成碧夫人變色道:“仲梁懷,季氏門下人才濟濟。陽虎、公山不狃皆當世之雄,你有什么本事與他們平起平坐?做人當有自知之明,若非是我暗中相助,你會有如今的權勢嗎?你的人情,我早已還了,你提他作甚么?”
仲梁懷拿住了她的軟肋,也不想逼人太甚,忙拱手笑道:“夫人對小人的關照,小人可是從來不曾忘記過啊,對夫人,小人是從心底里的感激。小人此來,是聽說夫人正組隊參加龍舟之賽,這些雜事小人最是熟稔,不知可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力地地方嗎?夫人只要吩咐一聲,小人必定全力以赴。”
成碧夫人拂袖坐回去,淡然說道:“賽龍舟么,不過是本夫人閑來無事,組支船隊消遣解悶兒罷了,如今你已是執政大人門下管事,本夫人豈敢勞動你的大駕。”
“哪里哪里,仲梁懷一日是夫人門下家奴,一生都是夫人門下之奴,豈敢悖主忘恩?”仲梁懷舔舔嘴唇,狡黠地一笑:“夫人,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啊。執政大人發下話來,季氏門下的船隊誰若奪冠,便可獨家經營三年海鹽生意。嘖嘖嘖,三年吶,三年的海鹽生意,所得該是何等豐厚,怕不要要堆起一座金山了,夫人真地毫不在意嗎?”
成碧夫人睨他一眼,心道:這要莫名其妙跑來,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他真有什么辦法可助我奪冠么?若是那樣,他定是要從中分一杯羹了。不過以獨營海鹽的暴利,如果他真有辦法,與這厭物合作一回到也無妨。
想到這里,成碧夫人的臉色緩和下來,她扭過身來,正視著仲梁懷,肅然問道:“這么說,你有什么好法子么?那倒不妨說來聽聽。”
仲梁懷頓時一呆,他哪有什么競賽必勝的辦法?方才問起龍舟地事只不過是句客氣話,找個切入點。總不能一進門就直接了當地講:夫人,小人馬上就要搞垮陽虎了,陽虎一倒,公山不狃必與小人爭權,那時還望夫人在執政大人面前為小人美言幾句,讓小人頂替了那陽虎吧。
如今成碧夫人真的向他問計,仲梁懷不禁傻了眼,人要臉、樹要皮,要是連個屁都放不出來,就這么吱吱唔唔遮掩過去,還怎么還好意思向成碧夫人求助?
仲梁懷這人在季氏三大家臣中,是最乏才智的一個,若非成碧夫人幫襯,以他的能力是斷斷升不到如今這個位置的。此人本來就沒有急智,一時之間哪里想得到好辦法,當下心中發急,眼珠亂轉,可是腦子里渾漿漿的只有陽虎垮臺,自己上位這些頭,旁的什么都想不起來。
“陽虎垮臺,陽虎垮臺…”,仲梁懷那生了銹地腦筋突然“嘎嘣”一下,蹦出來十年不遇地一點智慧火花,想起了一個對陽虎奪權至關重要的人來,仲梁懷不禁一拍大腿,喜不自禁地道:“夫人,小人這里有一個法子,夫人若依小人之法行事,此番龍舟競渡必定奪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