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眾公子開懷暢飲,大醉而歸,樓上的叔孫搖光可是食不知味,待樓下酒席一散,她便也急急地返回了府中。一回府邸,她立即喚來李寒,正色問道:“李寒,這場賭局可是關乎我叔孫氏的名聲,你既主動應戰,可有把握贏他?”
李寒肅然道:“小姐,盛名之下豈有虛士?李寒不敢狂妄,不過人有所長,必有所短,吳人素不以弓馬為強,車戰更不在行,這是他的短處,卻是在下的長處。其余那些公子,不過會些花拳繡腿,以此看來,咱們的勝算應該能占七成。”
叔孫搖光一雙美目注視他良久,直看到他惶然低下頭去,她才淺淺一笑:“對手是吳國慶忌,你竟說我們的勝算足有七成,也夠狂妄的了!”
李寒急忙辯解道:“小姐,非是在下狂妄,而是…”
叔孫搖光把手一擺,笑道:“不必解釋,狂妄有甚么不好了?我叔孫氏現在就缺少你這樣的狂妄之士。這場賭局如果敗了,我可是要屈尊為奴的,你若沒有信心,這一仗還怎么打?若是勝了,于我叔孫家的聲名可是大大的有利,到時候,我必向父親保舉,委你個重要差使。”
李寒目中閃過一絲激動的喜色,急忙低頭掩飾,抱拳說道:“多謝小姐栽培。”
這一仗對他的前程影響太大,無論如何也不能輸了,他說著話,心里已急急轉起念頭,想著用些什么手段,才能保得此戰必勝。一時間,許多主意便涌上心頭。他這里正盤算著陰險念頭,叔孫搖光已對牛八郎道:“對方雖有三輛戰車,但是真正能戰的主將必是慶忌,我方遠戰有李寒的神箭,近戰有你的角力功夫,縱不能勝,至少也不會敗得難看,只要能纏住了他,我們的勝算便大增,這樣計算的話,怕是離不了另兩輛戰車的幫助,你立即去尋精于車戰的勇士來,從明日起便開始訓練。”
牛八郎是軍中健將,當然知道哪些人精于車戰,一會兒功夫,就找來十多個勇士,十余名大漢往廳前一站,叔孫搖光走出去,向他們解說了與慶忌田獵較技的事情,然后俏臉一寒,大聲說道:“此戰可是關乎到本大小姐的名聲,你們務必要盡心盡力。我告訴你們,對方都是些肆無忌憚、行事不計后果的世家公子,槍戟無眼,一旦較量起來對你們未必手下留情,這幾天你們若不打起精神好好演練,到了田獵場上可是要吃大虧的。”
眾兵士一聽暗暗叫苦,那些公子們個個身嬌肉貴,誰敢真的傷了他們,可他們的兵器往自己身上招呼時,恐怕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再說,對方的主將是慶忌啊,慶忌…那可是慶忌呀,和他較量,能活著當個俘虜就行了,還想贏他?上帝啊,保佑我十日后一戰能當個俘虜吧…”
仗還沒打,士兵們已經想著怎樣做一個合格的俘虜,李寒一見士卒們面露懼色,心中便知不妙。象叔孫搖光這樣的大小姐固然聰穎伶俐,可是畢竟自幼高高在上,不可能體察下情,在她眼中這些家將士卒和她豢養的獵犬獵鷹大概也沒什么區別,相信只要說出事關自己榮辱,再形容對方的厲害,手下人就能同仇敵愾,舍死以赴了。孰不知這些卑微的小人物除了出身地位與她不同,其他方面又有甚么區別呢?他們也是血肉之軀,他們也有父母妻兒,誰不懼死戀生?這樣恐嚇他們效果必然適得其反。
李寒連忙站出來打氣道:“諸位,大小姐的意思是要你們刻苦訓練,把這次田獵競技當成真正的戰斗,不過你們放心,這是競技,并非戰場廝殺,誰若傷人便會判輸,那些公子們不敢真的傷了你們的。而且,只要大家贏了這場賭局,咱們大小姐必然是重重有賞的。”
聽見李寒這么說,那些忐忑不安的士卒這才稍稍放心。李寒說完向叔孫搖光拱手道:“大小姐,李寒這便到后宅去布置,從即刻起,操舟競渡、馭車射獵,到來日定為小姐搏他個雙喜臨門!”
叔孫搖光淺淺一笑,把雙眉一軒,說道:“不,我也親自參戰!你為甲首,牛八郎為參乘,我為御者,咱們三人同駕一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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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忌離開魯膾居,懶洋洋地上了自己的車,倒在座位上。公卿世子出門極講威儀,在車中都是要正襟危坐的,如今這個慶忌卻不講究這些,他今天為了結交這些世家公子,確實沒少喝酒,那酒勁雖比不了蒸餾法釀的酒度數大,喝多了也是昏昏沉沉,被春風一吹,睡意上涌,上了車便臥在了榻上。
車子向雅苑駛去,阿仇駕車,英淘抱劍坐在一旁,倚著車門向車內說道:“公子,卑下一旁觀看,這些魯國公子們可是把取勝的希望都放在你的身上了,卑下知道公子英勇,但是不知公子車戰、射獵的功夫如何?”
慶忌臥在車中打個哈欠,說道:“箭術嘛,雖不敢說百發百中,倒還過得去。不過我吳國不重車戰,這車戰的功夫我的確不擅長,想來那戰車奔跑必是顛簸不已,這十天功夫我要著力練練如何在車上站的穩當。”
英淘聽了吃驚道:“這樣說來,我們不是要吃大虧?唉!可惜這人數只限定在公子們身上,否則卑下倒可與公子同車。說到車戰技巧,卑下倒還使得。”
慶忌臉上一片酡紅的醉意,他閉著雙眼沉思片刻,說道:“若是當時不應承下來,先就得罪了這些公子們了,我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呀。你以為我為何與這些公子們曲意結交?復國,不是一句空話,更不只是武力的較量。即便只是一場單純的戰爭,許多時候,決定勝敗的也是幕后的較量,別看這些公子們并不在朝,可是他們乃至他們所能影響到的力量,決不容小覷,無論如何,我只能把自己和他們綁在同一輛戰車上。呵呵,這些事先不要想了,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會有法子的。”
慶忌這樣安慰別人,心中可不敢大意,他躺在車內,倦意漸消,頭枕著手臂,望著搖晃的車頂,暗暗盤算起對策。實際上,他的心中也是不能篤定必勝的,只不過當時無暇細想,他只能先抓住這個契機,把它爭取下來,然后再細細思量應對之法。
慶忌雖不擅車戰,但是對于車戰并非沒有研究,他細細思量著周禮制定的種種田獵規矩,希望能夠從中找到可資利用的東西,田獵競技的每一個步驟在他心中反復推敲了多遍,一些想法也漸漸浮上心頭。慶忌正覺有些心得的時候,車子已經拐進了內城。
一進豪門世家、公卿云集的內城居住區,街上再無擺攤的生意人,也少了許多逛街游玩的人,路途上冷清了許多。阿仇專心駕著車,英淘坐在一旁始終盡責地四下觀察著。前方走來一個少女,看服飾應是豪門家中的侍女,手里提著一個食盒,英淘瞇著眼仔細打量了一番她的神態、走路和步伐,身上的衣著,尤其是腰段和手腳,然后便又移開了目光。
兩下里錯開了,再往前走,左邊仍是兩人高的大墻,右前方是一條狹窄的胡同,那是兩戶豪門后院墻形成的一條過道,平素是用來運送垃圾、馬桶和奴隸出入的地方。小巷中隨處堆放著一些柴垛、和運送東西的小雙輪車。胡同口一棵大槐樹,枝繁葉茂,樹影婆娑。
英淘瞇著眼往那里一瞧,忽地雙眼一張,大喝一聲:“公子小心!”霍地便站了起來,同時嗆地一聲撥劍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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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詩經云:商之孫子,其麗不億;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孟子曰:西子蒙不潔,則人皆掩鼻而過之。雖有惡人,齊戒沐浴,則可以祀上帝。
周人稱天帝為上帝,基督教傳入中國乃借用該詞匯,故此上帝非彼GOD,乃周朝人所敬的昊天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