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集乃,五百年后的額濟納旗。這里曾經輝煌過,當年北方的黨項族建國西夏時,這里就是他們的都城。元代,此處稱為“亦集乃路”,并在此設立居延要塞,是為“亦集乃路總管府”,統領軍政事務。明初只是,亦集乃路和黑成皆被毀壞荒廢。此地對于韃靼人來說,靠著河,水量豐沛,周圍植被頗豐,是放牧的好地方,如今成為漠北韃靼領主的牧地。
俺答把商談互市的地方選在這里并非隨意,這里的領主恐怕或多或少都和俺答有些關系,而且這里十分靠近大明北疆,如今大明使者在此,若是發生了什么…
當然,這些只是張凡等人的臆斷,雖有些危言聳聽,不過這關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不得不早做打算。
此地領主名為蒙根都拉克,意味祝福兒女滿堂。這位領主也絲毫沒有對不起自己的名字,十幾位姬妾,有二十多個子女。蒙根都拉克在亦集乃很有名望,這座只有千把人生活的天然牧場里,很多人都對其十分尊敬。
張凡等人跟著韃靼的使臣進了亦集乃,除了護衛的一千人在城外駐扎,商人們也都進了城。出使的人馬不停蹄的趕往領主府中,聽說俺答派來的人早已在那里等候。
一路上,張凡算是真真見識到了異域風情。亦集乃的常住居民并不多,不過此地卻是方圓百里最大的集市了,很多牧民都會來此趕集。隨著張凡等人一同到來的大明商隊剛一進城就受到了牧民的熱烈歡迎。明朝商隊的到來意味著牧民們可以用低廉的代價換取生活必須的一些東西,而且還是當面交易,免去了那些老爺們的很多剝削。其實之前的互市會被韃靼毀約,這也占了很大原因,牧民們可以直接交換東西,那些貴族老爺能撈到的油水就少了很多。
韃靼人對于明朝的很多東西都有極大的需求,特別是茶磚、食鹽之類。韃靼人以放牧為主,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吃牛羊肉,可這東西常年這么吃下來,對于人的胃部來說絕對是個巨大的負擔,說白了就是膽固醇偏高,血管內壁脂肪沉積。喝茶可以加快脂肪的代謝,當然不僅是這一點,還有很多好處。所以在這里就算再窮的人都會花大價換來些茶磚。對于食鹽的需求就更不用說了,這里是內陸,淡水倒是不少,可食鹽很是難找。
張凡看到這種景象,心中對于韃靼的痛恨卻突然小了很多。是啊,不管兩國再怎么交惡,都不是百姓的意愿,而受傷的總是百姓!
幾人來到領主府,蒙根都拉克因為是常住此地的領主,并沒有住在帳篷里,而是蓋著房子。院落很大,不同于明朝的房屋,這里的房子有些低矮,屋頂也是平整的。庭院里種著各種果樹和花草,卻因為如今正是初春,沒有開放。張凡等人卻可以想象的出這院中開滿花的模樣。環境很是清幽,就想座小花園一樣。
幾人剛剛進來,屋里就出來幾人。當先一人穿著韃靼老爺那種特有的衣服,圖案繁雜,用色鮮明。這人很顯富態,若不是他的服飾,眾人倒都以為眼前的是為明朝富商。
“鄙人蒙根都拉克,貴人蒞臨,寒舍蓬蓽生輝啊。”一口漢話帶著濃重的胡腔。
“謝領主的招待。”王希烈做為此次出使的代表,主動上前打招呼。
屋內收拾的一塵不染,十分干凈,布置很顯異域風情。眾人進屋坐定,自有下人奉上此處特有的馬奶酒。
“這是我這里最上等的好酒,茶水什么的倒是不敢拿來獻丑了。”蒙根都拉克說道。
出使的禮部官員哪里喝過這些,剛一入口,一股腥味傳來。還好這些人平時都很會應酬,也是強自咽下,卻是再也不碰眼前的飲品了。
“這次來此與貴邦商談互市,不知徒汗的使者在何處?”王希烈為了轉移話題,趕緊說道。
“大汗的特使正在趕來。”蒙根都拉克說道。
正說著,外面人通報,俺答的人來了,蒙根趕忙出去迎接。來了兩個人,一人打扮的一眼就看出是位有身份的人,另一人做侍衛打扮,年紀卻是頗大。
蒙根趕忙介紹:“這位是徒汗的兒子黃臺吉,徒汗這次讓殿下來商談,可見誠意。”
“徒汗本人不來嗎?”王希烈問道,“畢竟互市是大事,我等應該和徒汗當面商議。”
“父汗大帳中有些事情耽擱了,如今已經上路,不日就會到此。”黃臺吉說道,漢話很是流利。
蒙根見他們要談事情,吩咐下人退了出去。
“我朝與韃靼曾經互市,卻是貴方毀約在先,現在為何又想重開?”王希烈開始了談話。
“那時并非我父汗做主,卻是那些固步自封的貴族執意挑起事端。”黃臺吉說道。
“可是,徒汗掌權之后,對我大明邊疆的侵擾也是不斷,凡兒愈演愈烈,這又作何解釋?”王希烈步步緊逼地問道。
“我父汗雖然掌權,可并不穩固,總有些瞧不慣的人想要破壞,父汗也是不得已啊!”黃臺吉故作無奈地說道。
“那為何如今貴方又想重開?”王希烈繼續說道。
“父汗他也是想讓百姓們過得好些。”黃臺吉說道,“看到百姓們終日勞作,回報甚少,怎么能不痛心!如今父汗平定了域內,這才可以向貴國提出這個要求。”
在場的禮部眾人那個不是人精,就連張凡都看出這個黃臺吉肯定有話沒有說,只是張凡卻始終打量著黃臺吉身旁的那個年老侍衛,身為錦衣衛的他也學了不少看人的本事,自己的直覺告訴他,這個是為不簡單。
王希烈也知道他不可能把什么都說明了,倒也不太深究,說道:“我大明天子和朝廷上下很是希望與貴邦互市,可是若不能保證安全,下面的一切我們也不用談了。”
“這點請放心,我父汗提出這個請求,也是有了準備。”黃臺吉說道,“說句明白話,我韃靼這么多年來,只是靠著劫掠,不僅風險極大,獲利卻是甚微。只要能重開互市,對雙方都有好處。”
他的這番話都是沒引起反感,起碼能說出來總比做偽君子好的多。
“這些口說無憑,還請貴方拿出辦法來,也要讓我們看看。”王希烈說道。
黃臺吉聽了他的話,不留痕跡地看了看身邊的侍衛,那侍衛暗地里做了個手勢。眾人都沒有注意,倒是張凡和王猛二人看到了。張凡是一直盯著他,王猛卻是錦衣衛的老人,很是留意。
“既然如此,我們可以先商議具體的事宜。”王希烈說道。
兩方開始商談,張凡確實插不上嘴,正感到無聊,蒙根的下人進來通報說有人要見張凡。張凡很是詫異,起身告退,和王猛離開。眾人并未在意,只是那老是為對看了張凡幾眼。
二人出門,見來人是一位冒充商賈的錦衣百戶,張凡趕緊問道:“此處正在商議大事,有何要事要在此時打擾。”
那人也很上路,說道:“大人,那些商家有些不合,特意讓小人來找位能說得上話的人來調節一番,這不,就找到大人您了。”
“逐利商賈,定是銀子的事,簡直丟我大明的臉。”張凡裝作生氣的說道,“你在前邊帶路。”
張凡跟著那人后面,跟王猛說道:“你怎么看那人。”
“大人,那人孔武有力,奈何卻不是個常經沙場的人。若是做個軍士倒是不錯,但若做侍衛倒是差了幾分。”王猛說道。
“不錯,黃臺吉是什么身份,卻要看他的眼色行事。”張凡說道,“看來這位徒汗也是很心急啊!”
二人路上沒有再說話,跟著那喬裝的錦衣百戶來到一座僻靜的行帳中,里面早有兩人在等待,一人正是和張凡打過交道的千戶趙明,一人卻是一生風霜,像是剛剛到此,正烤著爐火暖身。
“大人。”趙明見張凡來了,抱拳說道,“這位兄弟是從寧夏衛連夜趕來,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報于大人。”
“小人胡亮見過大人。”那人恭敬地對張凡行禮。
“不必多禮,你從寧夏急忙過來,定是王大人有什么要事吧。”張凡看了看他四周打量的神情說道,“有話盡管直說,這里的人絕對會守口如瓶。”
胡亮聽了張凡的話,也不繞彎,說道:“小人奉巡撫大人的命前來通報。前日里,俺答之孫把漢那吉帶著家小和護衛共十余人來到大同納降!”
這句話言辭不多,可是卻把在場的幾人個聽愣了。趙明和王猛二人只是覺得奇怪,張凡卻不由得多想,立刻問道:“知道是為了什么嗎?”
“聽說是和俺答鬧翻了。”胡亮說道,“俺答看上了把漢那吉的妻子‘三娘子’,想要奪取。把漢那吉卻沒有什么辦法,只得來投奔我大明。”
“這事是什么時候發生的?”張凡問道。
“聽說有個把月了,把漢那吉在草原上到處躲避俺答的追兵,如今才到了大同。”胡亮答道。
張凡聽了這話,算是把事情給理順了。他對于俺答突然想要重開互市一直抱有疑慮,這下子水落石出了。俺答去年南侵,折損了許多人馬,估計韃靼內部那些被馴服的貴族老爺反心又起。如今俺答的孫子逃到了大明,若是朝廷納降,封了他個什么官職,俺答的地位就十分尷尬了。
“這俺答老東西,算盤打的不錯。”張凡自言自語一般地說道,“雖然他準備了后手,可還是太過自信,沒有料到那把漢那吉能突出重圍啊!”
其他兩人沒有多言,張凡心中卻是有了定計,說道:“我們的事情不能耽擱,這次互市一定要成。當然,俺答那里要出不少血。我繼續做我的,你們也要小心行事,別露了馬腳。”
“大人放心。”趙明說道,“這事咱們錦衣衛熟的很。倒是大人,卑職擔心大人會惹來韃子的注意。”
“韃子注意我是肯定的,不過你們也放心,他們不敢亂來。”張凡說道,“如今這形勢對我們有利,那我們就得好好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