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嘉靖四十三年的時候,張居正的老師徐階著實是深謀遠慮,他推薦張居正為裕王朱載垕的侍講侍讀。逾德雖然只是個虛銜,但是裕王非常可能繼位,那么在裕邸講讀就不是一般的職位了。而到了嘉靖四十五年,張居正就掌管了翰林院。而這一年,嘉靖皇帝駕崩后,裕王朱載垕繼位,是為明穆宗,而張居正的機會也來了。隆慶元年,也就是張凡重生回來的這一年,張居正以裕王舊臣的身份,擔任吏部左侍郎兼文淵閣大學士,進入內閣參與朝政。同年的四月,改任禮部尚書、武英殿大學士。
說句實話,張凡跟著李管家前往張居正的宅邸,在腦海中想著臨行前馬縣令告訴自己的一些關于張居正的資料,心中總是會微嘆:“看來不管是高人壞人、清官還是奸權都是需要關系的啊!”
入閣后的張居正并沒有為個人的成就而開始自鳴得意,卻是更加的緊張了。這一時期的大明王朝內外皆患,內則土地兼并嚴重,流民四散,起義四起,國家財政空虛;外則戰事頗多,韃靼進兵南下,制造“庚戌之變”,南方的土司爭權奪利,特別是岑猛的叛亂“兩江震駭”,東南沿海倭寇騷擾,民不聊生。
而這些都只是些外部因素,想要平定下來,花上一番力氣總能有所成效,可是最讓人擔心的是內閣內部日益加劇的政治斗爭。
張凡腦中不斷想著這些,李管家已經將他引到了張居正的家門前。看門人見是李山,也沒有詢問什么就放他們兩人進去。張凡隨李山來到客廳,自有人準備好茶水,李山前去通報一聲,而張凡就在此等候。
張凡打量著這位正二品官員的家,著實不算是大。就如這客廳,并不是那種窮極奢華的樣子,家具也不是那種貴重木材打造。雖然布置十分簡約,卻讓人看著舒心。
張凡正在大量墻上的一幅書法作品,正主就到了。
“張公子來了。”一個溫和而厚重的聲音想起。
張凡聽到,立刻轉身看去,一個年過不惑的中年人正看著自己。只見他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袍,方正的臉上帶著些許柔和,一雙不大的眼睛卻炯炯有神地打量著自己,頜下的一縷胡須也顯得整個人厚重起來,只是他的臉上卻始終帶著意思憂郁,像是什么煩惱一直困擾著他。
“張凡見過尚書大人。”張凡立刻對他行禮。
“不必過謙。”張居正說道,“從慶陽到此處那么長的路,辛苦了,令堂沒有什么不適吧?”
“謝大人關心,家母一切安好。”張凡說道,“還要多謝大人為我母子二人安排容身之處。”
“不必多謝,是我推薦你來京城的,自然是要為你安排妥當。”張居正說道,“安化縣令馬長文老先生還好吧?”
“馬縣令好的很,雖然年事已高,不過身體還很硬朗。”張凡回答道,“大人認識馬縣令?”
“以前曾經共事過。”張居正沒有多說。
“大人,晚生有一事不明,還請大人賜教。”張凡說道。
“有什么問題盡管說。”
“大人…”張凡想了想說道,“今年年初,大人給馬縣令去信,說是要推薦晚生去國子監進學,只是今年國子監開考收取生員的時間要在八月,不知大人現在叫晚生來是?”
“發生了一些事情。”張居正說道,“我得早作打算。”
張凡沒有插話,等著他的下文。
“自從嘉靖四十一年,嚴嵩倒臺后,本官的恩師徐階徐閣老繼任首輔。而當今內閣另一位首輔,高拱是由我的恩師徐階舉薦入閣的,同時還有高拱的一個同鄉,郭樸。”張居正說了起來,“高拱為人豪爽又有才略,頗為自序,剛入閣的時候就想實戰抱負。當時先皇久居西苑,大臣們都以被召入直廬為榮,閣事卻是有所不周了。先皇曾諭:‘閣中政本可輪一人往’,奈何恩師與“青詞宰相”袁煒以不能離開先皇為由,不去閣中辦事。高拱就對恩師說,他與李春芳、郭樸愿意日輪一人。那時,李春芳雖然早就入閣,對恩師是十分恭敬,高拱與郭樸都由恩師舉薦,而高拱卻如此直言,恩師確實不喜。加上高拱和郭樸是同鄉,二人關系也很親密,這才結下了芥蒂。
“高拱念過半百而膝下無子,他將家移到西華門附近,直廬時常常偷著回家和妻妾團聚。一次先皇病危,高拱卻急忙把自己直廬內的書籍、物品取出。吏科給事中胡應嘉彈劾高拱‘夤夜潛歸’、‘天子違和,卻乃歸計’,只是先皇病重,沒有深責。只是因為胡應嘉為恩師的同鄉,而奏劾又是恩師上報的,所以他以為胡應嘉是手恩師只是,增添了對恩師的不滿和怨恨。
“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先皇駕崩。當時恩師與我共同起草先皇的遺詔,改正那時修齋建醮、大興土木的弊端,不少冤案獲罪的勤勉朝臣也都恢復官職。只是,這時出了些問題。當時恩師與我擬詔并沒有告知高拱,結果詔書一下,卻是惹了高拱和郭樸。高拱以自己是新帝肺腑之臣,卻是對于遺詔渾然不知,對恩師他怨恨更深。當今皇上登基,恩師以碩德元老任居首輔之為,引我入閣。高拱心不能平,在政事、軍事、大臣去留上面一直與恩師唱反調。至隆慶元年正月,胡應嘉被貶,群臣認為是高拱所謂,群起攻之,更有人將他比作蔡京,高拱憤然請恩師你只責杖奏劾者,恩師不應,有被迫球退,圣上不允。恩師只得擬旨挽留,卻不譴責言官。至此,高拱數度與恩師作對,卻都大敗而回,到后來形式愈演愈烈,三域內彈劾高拱的奏章多大三十余,遂稱病乞休,圣上準以少傅兼太子太傅、尚書、大學士銜回鄉養疾,遣行人護送。”
張凡聽著張居正地訴說,看來這高拱著實不怎么會做官,竟然變成眾矢之的。但是他還是不明白張居正說這些的原因:“那么大人,您的意思是…”
“本官曾經是高拱的知己,深知其人也是為了這大明朝著想。”張居正頗有無奈地說道,“只是恩師自從成為斗倒了嚴嵩的功臣,卻是不像以前那般隱忍了。”
張凡這下算是聽明白了,張居正定是對于自己的恩師有了看法,只是礙于身份不能提出。
“本官看了你鄉試時的文章,很是欣賞。”張居正說道,“這大明朝看似平安無事,其實已經到了內憂外患的境地,正是需要改革啊!”
張凡隨即想到,自己在考試的時候,文中暗暗提到了改革的想法,因為怕被某些人攻擊,寫的十分隱晦,而張居正卻看了出來。只是:“大人,晚生確實有這個想法,只是,這改革之事還得從長計議。自古以來,改革之事都能為國家帶來好處,可那改革之人多是不得善終。”
“這個本官也想到過。”張居正微微嘆道,“本官倒也不是懼怕這些,只是怕若是身死,這事情可就真正耽擱了下來。”
“這件事還得慢慢考慮,須得想到個兩全其美的方法,既能讓改革之事順利進行,又不能讓其他人挑出什么毛病。”張凡說道。
“改革的實行可以放下,可是這計劃本官早已提上日程。”張居正說道,“本官原來打算讓你進國子監進學,憑你的本事,四年之后定能得朝廷大用。只是這計劃要提前了。”
“哦?大人的意思是…”張凡還不清楚張居正的真正意思。
“我讓你現在進國子監,算是臨時進學,四個月之后,參加會試吧。”張居正說道。
張凡聽到他的安排,心中反而有些喜歡:“如此一來,茹雪那邊…不,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你家中除了你和令堂還有什么人嗎?”張居正說完了正事,開始和張凡聊起別的來。
“家中除了我和家母并沒有其他的人。”張凡說道,“不過晚生已經定了親了。”
“哦?是哪家的千金?”張居正問道。
“是那定邊巡司陳文川的大女兒,陳茹雪。”張凡如是答道。
“陳文川我知道,那年我還見過他,他倒也是個有能耐的人。”張居正說道,“這樣也好,定了親也能安定些。”
張凡聽了他的話,心中也很高興。
“今日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整理一下。”張居正說道,“后天我會讓人去找你,引你去國子監,還有些手續要辦。”
“謝大人關心。”張凡感謝道。
“不必多謝。那些事情你也不必太往心里去,先干好眼前的事情。”張居正搖了搖手,說道,“有什么生活上的困難就去找李管家吧,他多少能幫著點。我下午還有些事情要處理。”
“不打攪大人,晚生這就告辭了。”張凡說道。
“嗯,去吧。”張居正答復道。
張凡離開了張居正的家,回到家中,趙氏已經將房間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張凡和母親說了會話,就到自己房間中休息去了。這一路上顛簸而來,張凡從來就沒有睡過一個好覺,這一睡就是好幾個時辰。等他醒來,已是華燈初上,趙氏也將晚飯準備好了。
吃完了晚飯,張凡看著母親忙碌的身影,想起了李管家今早對自己說過的話,對母親說道:“娘,您老是這么勞作,可讓孩兒好生覺得自己不孝,不如我讓李管家尋個丫鬟來伺候你吧。”
“你娘還沒有老的做不動活,找丫鬟來干什么?”趙氏當然不同意。
“娘,您先別忙著說不,聽我說。”張凡解釋道,“我后天就要去國子監進學了,到時候哪里有時間跟娘見面。”
國子監每日做什么都是有規定的,初一日假,初二日、初三日會講,初四日背書,初五日、初六日復講,初七日背書,初八日會講,初九日、初十日背書,十一日復講,十二日、十三日背書,十四日會講,十五日假,十六日、十七日背書,十八日復講,十九日、二十日背書,二十一日會講,二十二日、二十三日背書,二十四日復講,二十五日會講,二十六日背書,二十七日、二十八日復講,二十九日背書,三十日復講。每個月才兩天假,算來是相當的殘酷了!平常估計都要住在哪里,根本沒有時間出來。
“這…”趙氏沒有想到張凡進了國子監會這么忙,豈不是連見個面都很困難。
“所以說,找個丫鬟伺候你,悶得時候還能陪娘說說話,有什么不好。”張凡繼續說道,“何況會出來做丫鬟的女孩哪個不是家中不景氣,咱們能幫一個是一個吧。”張凡雖然不是國子監的貢生,享受不到國家的補貼,不過家中也還有些錢財,開銷又不大,足夠用了。
“這樣子,好吧。”趙氏也同意了。
第二日,李管家過來看看張凡是否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張凡跟他說了丫鬟的事,李管家自然是答應了下來。張凡這又開始逛起了街來。話說來到這古代的北京城,不去逛逛實在是太對不起人了。
京師重地果然不同凡響,這個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到處都透露著它的與眾不同。雖然生活在里邊的也都是普通人,卻給人一種別樣的感覺。因為這里是京城、皇帝住的地方?因為這里有著很多權歸?還是因為這里的生活奢華?都有些又都不全對。張凡想了半天,終于得出一個結論:“可能是因為這里存在著每個人都向往的生活吧!”
回到家中,李管家已經在家里等候,正在和母親說這話,一旁還站著一個女孩子。
“凡兒回來了。”趙氏見到兒子回來,很是高興。
“娘,李管家也在啊!”張凡打了招呼,看向一旁的女孩,“這是?”
“張公子,這是香梅,以后就讓她伺候夫人吧。”李管家說道。
“少爺好!”一個有些怯懦卻帶著清脆的聲音傳來。
張凡打量起眼前的姑娘,發現她根本就是個孩子嗎,只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不禁問道:“李管家,這姑娘才這般年紀,怎么…”
“唉,說起來這顧念原本是張家口的人,家中父母早死,就剩她跟她妹妹。”李管家說道,“家中窮困,又沒有什么營生的手段,差點就被人賣進窯子,我也是看她可憐,這才救下她。”
“夫人、少爺,求求你們留下我吧。”香梅以為張凡看不上自己,眼淚頓時就流了下來,跪下哭著說道,“我很能干的,打掃、燒飯,什么事情都會做,還請留下我吧。”
張凡被眼前的景象愣住了,不知道該怎么說。倒是趙氏很是心軟,親自去扶起了她:“你先別哭,快站起來。”
小香梅站起來,還在嗚咽著。張凡倒不是看不上這個小丫頭,只是覺得她的遭遇自己好像聽過無數遍,隨即釋然,自己是深受那些電視劇的毒害了,向香梅這丫頭所遇到的事情在古代比比皆是,聽起來簡單,可是他們過得卻是異常艱難,不是可以隨便想象的。張凡雖然沒有過過苦日子,也能想象出一些。而趙氏可是過過那種日子的,想當年她就一個人,還要照顧張凡、供他讀書,這其中的艱辛可想而知。
“快別哭了,我沒有說不要你。”張凡也柔聲說道,“以后你就留下吧,不過別再喊我少爺了。”
“那…”小香梅聽到張凡答應自己留下,這才止住哭泣,聽到張凡的要求,趕緊在心中想了想,說道,“知道了,公子。”
“嗯,我以后不是能時常回家,你要照顧好我娘。”張凡說道,“別讓她干那么多活就行了。”
“嗯,香梅知道,一定會伺候好夫人的。”小香梅堅定地點了點頭。
看著她那仿佛被授予了重大使命的模樣,張凡倒是很滿意。
從此,張凡家中多了一個身影,而張凡在京城的生活也要開始了。